马车从金台县出发,沿着官道往西北走,天将擦黑的时候,二人刚好踏入灵州境内。
再晚些行路不安全,江稷随意找了家客舍,将路费交予车夫,便打发他先回去了。
乔元本以为此次出行,该是巡检司多人同行。可这一路走来,除了她、江稷、还有从市集上雇来的车夫,再无旁人。
如今见江稷连车夫都打发走了,乔元面上犹疑了一瞬,还是张口问道:“敢问巡检使,我们可是到地方了?”
江稷正将黑马的缰绳托给客舍门口的仆役,应道:“快了,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来接。”
闻言,乔元稍稍放下心来。
仆役牵马去了后头,江稷则站在客舍门口的台阶上,回身看向乔元。他的眸色较寻常男子略淡一些,眼里像是含了块琥珀,“记得我在路上同你说的。”
乔元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
来时江稷同她定好,此次出行,不称官职,直呼姓名便可。
“知道了。江……江稷。”
两个简单的字在乔元舌尖辗转出口,明明该是很正常的称呼,乔元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为了让自己显得自在些,乔元不再看他,弯腰将方才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包袱背到背上。
周素给她装的馍馍实在是有些多,乔元的身量还没抽条,大大的包袱背在背上,显得有些滑稽。
分出一只手掂着后背,还没走几步,乔元便发觉一旁的布袋像是有些漏了,她能摸到里头裹着馍馍的屉布。
将身子弯下一些,她想将包袱卸下来重新包好。
倏忽间,压在背上的重量一轻,还未等乔元反应过来,原本在她身上的包裹已经转移到了江稷的手上,他扫了乔元一眼,轻描淡写道:“走罢。”
有便宜不占是傻瓜,乔元眼睫上扬,笑道:“多谢。”
客舍里的仆役是见惯了走南闯北的商客的,二人一进来,便热热闹闹地招呼着。
向仆役要了两间上房,江稷提起乔元的包袱转身就往楼上走。
有些分量的东西在他手里,提起来轻松得像是一袋棉花。
乔元跟在后头不着边际地想着,看来巡检司的确算不上是个好差事,活又多又累,不然怎的连巡检使的力气都大得吓人。
仆役将二人引到各自的房间,躬身退下。
二人的房间就在隔壁,中间隔了一堵墙的距离。
江稷将包袱放在乔元房门口,同她颔首过后,便打开房门先进去了。
乔元再次谢过,也开门进了屋。托江稷的福,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睡上这么好的房间。
屋内布置的很是清雅,轻纱垂帐,古典字画,案台上放着一小樽香炉,雪中春信的味道自香炉里飘散出来,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
关上门,将包袱放在正中的桌子上,乔元难得带上了点小女孩儿的姿态。她整个人“咚”一声,扑倒在松软的床铺上。床铺上的被子带了皂角的清香,干净又绵软,乔元抱着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在被子上左右翻滚。
打了一会滚,乔元又放松地和衣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眯了莫约有半刻钟,门被人敲响。
乔元开门一看,四菜一汤已经整整齐齐端了上来。
仆役见到她,很是殷勤道:“姑娘,可以用饭了。”
乔元点头,放了人进来。
仆役将菜整整齐齐放置在桌子上后,又道:“热水已经备下了,姑娘需要沐浴的时候,只消同我们说一声,热水马上便会抬进来。”
……在石湾村过惯了穷苦人日子的乔元,再一次感受到了金钱的魅力。
吃饱喝足,又泡了个热水澡,乔元觉得今日坐僵的四肢百骸都通透了。她吹熄蜡烛,将自己包裹在厚实的被子里,如愿进入了梦乡。
隔壁。
江稷此刻正坐在梨木雕花拱壁方桌上,姿态闲适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这是我家主子交托给大人的。”
江稷从他手中接过纸条,打开之后,上头只短短写了三个字。
垂眸沉思了半晌,他提笔在上头添了几个字,重新交给面前的黑衣人,“务必交到你们主子手上。”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江稷看向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忖,看来这灵州,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太平。
——
翌日。
昨晚睡得早,乔元醒过来只觉神清气爽。
洗漱一番后开门,刚巧打阶梯上来一个仆役,见她便笑道:“姑娘起了,同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已经候在下头了,正打发我来叫您呢。”
乔元倒是没想到江稷也起的这么早,她谢过来人,匆匆到了大堂。
时辰尚早,大堂里没坐着几个人,乔元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桌子上的江稷。
走到他边上,乔元同他打招呼道:“早。”
江稷支着下巴看向她,“你随意用些朝食,接我们的人稍后便到。”
乔元点头落座。昨晚的饭食用的有些撑,今早她便选了些清淡的。
二人刚用完朝食,乔元抬眸便见客舍门口有一个小子正在张望。
少年看上去比乔元大不了多少,他站在门口打量着大堂里的每一个人,过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走到二人身边轻声问道:“敢问两位,可是天耕大仙的弟子?”
乔元正想否认,她身侧的江稷却道:“正是。”
听得江稷这样说,少年如释重负般笑道:“可算是找到两位仙师了,两位仙师且随我来罢,车架已经备好了。”
什么意料之外的剧本。
乔元看向江稷,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却见他嘴角扯起一轮弧度,率先走了出去。
见江稷这便启程要走,乔元无法,只得同少年说一声,先去楼上搬包袱。
少年一听她还有包袱,三步并作两步上楼,便候在门口了。乔元将收拾好的包袱一拿出房门,便被少年提到了手里。
少年看着精瘦,力气却是不小,一路将包袱提上马车,叮嘱二人坐稳后,这才驾车缓缓向前移动。
乔元同江稷面对面坐在车内,空间被江稷挤走了一半,狭小的空间让她有些不适。
方才发生的事让她觉得有些莫名,怕被赶车的少年听见,她只得往江稷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江稷能清楚看到乔元脸上有几根眼睫,他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如你所见,你我现在便是天耕大仙的关门弟子。”
这人前几天还拿她河伯授法的事儿要挟她,转头自己倒成了什么天耕大仙的弟子。
乔元坐回到位置上,自己都觉得有些被气笑了。
接下来的路途中二人一路无言,江稷靠在一侧阖眼休息,乔元便趴在马车的窗户上看着周遭的风景。
路途两侧,四处都是茂密的榆树林,榆树高大挺拔,树冠宽广,浓荫蔽日的。马车行在下面的小道上,只觉异常凉爽。
约莫行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少年毕恭毕敬地掀开帘子,同二人道:“二位仙师,到地方了。”
乔元东西多,不便先下马车,江稷便先下了去,将她的东西接过。
待乔元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座颇有些气派的院子,院门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严府’。少年候在一旁道:“二位仙师稍后,我这便进去叫我爹出来。”
对二人行了一礼,少年便先进去了。
不多时,从里头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眼下发青,面上带着很浓重的倦意。一见到站在门口的二人,他快步走进躬身道:“见过二位仙师,仙师一路行来定是疲乏地狠了,烦请快入内歇息罢。”
说罢,便摆出了个请的姿势。
江稷站在乔元前头,脚步不动。他道:“严员外,我同师妹此行过来,是为了解决你家虫害,师傅他老人家说了,我们不能沾染尘世因果太多,事不宜迟,烦请先带我们去地里看看罢。”
严绍眸中闪动,他道:“二位不愧是天耕大仙的弟子,竟有如此菩萨心肠,既如此,烦请二位跟我来。”
江稷回头同乔元对视一眼,乔元将包袱托给一旁的仆役,便也跟在江稷后头走了过去。
一行人莫约走了有半刻钟,才到了田地边上。
从方才的屋舍便可看出,严家应是当地富户,故而他家里拥有的田产自然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严绍带着二人走在田埂上,乔元一路走一路看,越看越觉得奇怪。严绍家的田地上,没有麦子也没有符合时令的豆子,从南到北一大片的地里,种的全是菜。
乔元拧眉有些不解,再三思量后问道:“严员外,为何你家这地上种的全是菜?可是有何说法?”
严绍苦笑道:“这便是我请二位仙师来的原因了,请看。”
旁边就是下田的小路,严绍踩着石块下到地上,随手挖开菜根附近的泥土。
没挖多深,便见地上赫然出现几条乳白色的幼虫。
他伸出手,将幼虫抓在手上,因为外力的作用,不适应日光的幼虫在他手掌心疯狂蠕动。
江稷皱眉点了乔元一下,示意她先上去看,自己则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道:“这点虫害倒是不难,且先让我师妹来看看罢。”
乔元叹了口气,认命上前。
按昆虫学所要求的,观察昆虫的时候,要尽量减少对昆虫的干扰,避免惊扰它们造成误判。
但幼虫已经受惊,乔元下到地里,随手扯了点菜叶垫在手上,这才轻轻地从严绍手中将虫子接过来放好。
到了菜叶上的虫子,似是到了熟悉些的环境,比在严绍手中安静了许多,在叶片上爬动探索一番,没一会儿便爬到了背阴处不动了。
将叶片稍稍抬高,乔元凝神,仔细观察起来。
幼虫身呈圆柱形,头部较大,有明显的口器,胸腹由多个环节组成,每个环节上都有细小的毛发,而且在胸部上还有三对腿。
看清幼虫的各项特征后,乔元脱口而出道,“是蛴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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