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阿斯特冰凉的手伸进衣服,嗖一下把酥赫的意识抽回:
“听到了吗?”
“...哈,”
酥赫眼神聚焦到面色怅然的大祭司,以及旁边三人更苦涩的脸,干笑反问:“什么?”
勒阿斯特的五指梳着酥赫新长出的金色发根:“我对这位小祭司十分喜爱,她也想留在我身边,并愿意以血供养彼此,祭司大人同意吗?”
大祭司叹了口气重复:“既然都愿意,拦不了。”
勒阿斯特闻言就牵起酥赫的手,见上面套的手环不见了,语气不善:“高兴吗,赫小姐,我之前借给你的手环,你没丢吧。”
酥赫听她说赫小姐,才去瞧对方正脸,开口时都嘶哑了:“没。”
“那就好,毕竟是耗心血做的,”勒阿斯特这样说着,和剩下几人辞别:“那人我就领走喽,你们慢慢享用。”
酥赫脚一轻,再抬头只能看见勒阿斯特的后脑勺,这回不需要强迫,她自己也知道跟着。勒阿斯特找到了瑛,似得意地勾住酥赫的膀子。瑛见她高兴也浅浅地笑,只有酥赫的心阴沉沉的。
“好了?”瑛闲谈。
“嗯。”
“别碍事。”他口吻没有嫌恶,只是寻常叮嘱。
“嗯,”勒阿斯特应付回,旁若无鬼地找酥赫搭话:“我手环呢?”
酥赫从怀里摸了摸,将环扣取出。勒阿斯特接过,上下检查了遍收回自己口袋。
白日树荫下,勒阿斯特枕在酥赫的肚皮一动不动。
几片枯叶落下,光斑从那块秃树冠印下,正好照在酥赫的眼睛,好在秋高日远,顶多逼着她睁不开,不至于瞎掉,她躲了躲,又得顾及不把勒阿斯特弄醒。
调整到合适的位置,酥赫瞄了眼周围,深呼了一大口气,阖上眼。在她呼吸平稳后,勒阿斯特睁开眼,她回头看了眼浅睡的酥赫,将手探到她的心口。
扑通——扑通。
微弱的心跳声,是勒阿斯特所不曾细细感受过的,
只要将五指扎进,
攥紧,
下一秒就能轻易把里面滚热的心脏取出来。
勒阿斯特的眸子逐渐晦暗,她缩回手,起身避开团群,亦步亦趋得往波粼粼的湖畔走去。
正午,太阳逐渐烈起,树荫遮蔽了部分阳光却御不了全部,有些血鬼被光线刺醒,嗷嗷嚷嚷地三两三两爬,瑛组织队伍寻找他处避所。
酥赫也被吵醒,她那儿块儿太阳最烈,一个机灵酥赫躲进阴凉处,却在转身后退时撞上了瑛:“普瑞呢?”
酥赫愣了几秒:“不知道。”她心里打鼓,一时不知该担心瑛是否看到她接触阳光无碍的样子,还是勒阿斯特这老鬼去哪儿了。
瑛没有纠缠,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她,随即站在勒阿斯特原本站的地方,朝一个方向行去,酥赫迟疑了几秒,跟随他身后。
泠泠水声贯耳,一处溪岸,树林围成了条环,瑛走在前面,突然疾步,酥赫望而却步,她不能当着他面走到阳光下去。就见瑛背着灼光,弯腰抱起了不知道在这里晒了多久的行如干尸的女鬼。
“她怎么会在那儿,”酥赫接过,下意识称猪肉一掂了掂,勒阿斯特因长时间被日光焚晒,肉眼可见从身上冒出的浓烟,跟烧焦了一样。
瑛没有理会她,取出刀柄割开自己的手肚,喂进了勒阿斯特嘴里,勒阿斯特本能地抓住吸了两口,豁然睁开眼,见是瑛直接吐了出去。
瑛擦拭着伤口:“你需要这个。”他恼不上脸:“你不要一直不知死活。”
勒阿斯特比他更恼火:“我警告你不要管我。”
“那你就回汉可尔去!”瑛一声呵斥,
勒阿斯特瞳孔骤尖。
酥赫手上一重,女鬼整个人就基本靠她撑着:“滚,”
瑛站在原地,血族特质隐约也要显现。
勒阿斯特继而咆哮:“你给我滚!”
气浪滚了一圈,酥赫耳膜骤然敲裂似的,一瞬间仿佛失聪,眼睛一闭一睁,瑛就不见了。
勒阿斯特在酥赫看不到的面双目充血,那一吼几乎废了她最后的气力,站了没几步她就再次晕倒在酥赫怀中,酥赫还没理清前因后果,就闹成了这番景象,她看着怀中的人再次掂了掂,若有所思。
酥赫将勒阿斯特捧回了战营,撂在马上,她撇了瑛一样,瑛也撇了她一眼,马儿乖巧地自己在走,
酥赫松手,
酥赫挪到一边,
酥赫扭头就走。
瑛转头就看见没有被牵引的马已有偏离的架势,他瞪了手下一眼,手下连忙牵绳,好几次勒阿斯特要从马背上被颠到地上,扶了好几次,瑛干脆把她绑在了马鞍。
酥赫找到了裘曼等人,都是在眼皮子底下被盯着的,他们的眼神意味深长,裘曼拉过她让她走在三人之间,他撩起斗篷,敲了敲别在腰间的象征白猎身份的工牌。
酥赫会意,又再三确认,微不可察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裘曼眨了眨眼。
瑛的人马转移了阵地,那一片长了密密扎扎几排的法桐树,金黄的飞叶,树干高大,树下好乘凉。酥赫走到一棵树下,注意到脚下的土壤被她踩出几道深陷的印子。基本上所有鬼都躺着趴着继续休息了,瑛也站在一棵树下,酥赫和她对视一眼连忙转移视线坐到地上。瑛却主动过来,要把酥赫拎回去。
“你身为血仆,应该照顾她。”瑛命令。
酥赫埋头权当默认,心里骂开了天,面上不情愿地拍拍身上的灰,瑛的注意力却在她坐过的位置,那里背靠大树,明显被酥赫压出个坐槽。
“等等,”
瑛忽然道,他一步步走到树旁,用脚去碾树边的泥土,十分松软,一脚踩下去又扎实了,就好像,这表层的土壤是被特意翻新过,精心养殖。
破空的银刺直直冲向瑛的头颅,瑛迅速反应掠过暗器,躲闪时大喝:“都起来,这里是陷阱,有偷袭!”
均动身抵御攻击,他们以刀以身被动地击过了第一波袭击,还未歇口气,一根粗长的牵引绳直直勾住了最高最壮的一棵法桐树。
“散!”
砰然巨响,随着最中心那棵主树倒下,一连带起了其他分干,几乎是眨眼间,那一处他们原以为的最佳避难所荡然无存。
酥赫慌忙中还是抱起昏迷的勒阿斯特向林中逃难,在当日日光最浓烈之时,血鬼因烧灼各方面素质急剧下降,酥赫抬头看到几名白衣者脚踩树苔,背背桶篓,或许是没认出她,在看到酥赫的白猎下意识从背后掏出箭瞄准她,酥赫揣着勒阿斯特,在箭要刺向她时果断将怀里的人抛出并身形向后退,她正准备取出自己的工牌,瑛却从后搭在了她的肩。
酥赫惊了一身冷汗,瑛手持阴刃反手射出,反杀了向树上那人:“普瑞呢?”不待回答,瑛自己就找到并将之拾起了。
袭击基本就此步入终止,白猎这一举并不打算深入,似乎只是想威严恐吓波。酥赫走到瑛身边,见他已经剐了那血猎的脖子往勒阿斯特嘴里倒。
分散的队伍陆陆续续归原,瑛抬头见大祭司后原本的三人变成了十几人,起身微行一礼:“多谢。”
大祭司摆手。
他们搜了血猎的身,当夜那就作为了他们的口腹之食,大祭司等人救助血族一大部分惧光者,赢得了瑛的极大信任,就也在围在一起商讨。
勒阿斯特苏醒时,酥赫正掐着一块肉往她血疤疤的脸上挤,勒阿斯特擒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酥赫反手拿握住她的手腕顺势拽她坐起:“你白天差点死了。”
勒阿斯特气急败坏地擦脸:“死什么?第一次死不了不是吗。”
酥赫才想起曾经给她下的咒,准确来说是下的套。勒阿斯特敏锐地从她话语嗅出端倪,酥赫就装作不在意:“那就不珍惜了?”
“有什么好珍惜的,”勒阿斯特低声。
酥赫反问:“不会是艾瑞·汉可尔?”
她回忆起裘曼说过的话:
传言她和那位汉可尔的小小姐艾瑞原本关系要好,但就是杀了,就是冷血,
“呵呵,”勒阿斯特冷笑连连,以一种酥赫读不懂的晦涩神情,睁着那两只精亮的血瞳:“你这嘴巴,耳朵,鼻子是真像她。”
勒阿斯特上手去摸酥赫袖珍般的脸:“也不完全像。”
酥赫被她刻意落轻的指触得发毛,这勾起了那夜的回忆:“你想干嘛,”
勒阿斯特不正面回答,提出另一个问题:“白天发生了什么?”
酥赫不满,还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
勒阿斯特闻后蔑她:“你们的人干得不错?”
酥赫最烦地就是她这么无证据地笃定:“是,什么烂事破事都是我干的,我后头的人怂恿的,我多大的好运气啊,”
忽然,她话没完,勒阿斯特就欺身压了上来。
酥赫只觉脑仁一痛,一双手要要摸她,七荤八素的她直接开骂:“你干什么,你踏马真跟我搞,”
两人滚做一团,也不知被谁看了去吹了声口哨,勒阿斯特自己脏还得把别人也污浊上,酥赫整个人被压的看不见形,勒阿斯特又是张嘴一咬,酥赫顺她心意地闭上嘴。
可这回对方却并没有吸食血液,只是单纯为了咬而咬,咬了会儿松开嘴,做了一件酥赫以为匪夷所思的事,她把从酥赫肉上咬伤的血混着自己的唾沫星子一股气吹到了酥赫脸上,然后才松开了她。
酥赫满头满脸被淋成了血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这么猖狂,却不是勒阿斯特。
一看,这才发现笑的是瑛派来寻事的手下,才吹口哨的也是他,他叫走勒阿斯特,临时不忘和酥赫调笑:“喂,你现在看上去可真像一道菜。”
酥赫反瞪,将刚刚挤的血干和泥巴朝他脸上重重砸。
是刚刚大祭司等人帮了忙,得瑛的器重,原本还有些或无视或嘲笑他们的声音给了他们更多关注,更多成了调笑而非恶意拉踩,他们也瞧不起弱小的鬼,像刚刚那样。
酥赫围过去时,他们正在讨论。
“法桐树只是诱饵,从下达任务到今天只有十日,这些树是被托运来的,而短短周期想要办到这件事是以人类的身份可以做到?”
“.......”
“难不成他们会预知?”
大祭司摇头:“按原计划现在继续前行,明日凌晨就可以抵达围峦镇,阁下们还准备继续吗?夜快过半旬了。”
瑛沉默良久,勒阿斯特翘着二郎腿说风凉话:“这大好机会趁我们松懈就只是偷袭我们?白天结下的梁子就该晚上弄回去啊。”
瑛盯向勒阿斯特:“就不怕埋伏?”
勒阿斯特一把揽过酥赫:“问问小祭司好了,血猎不能占卜,我们这儿的大祭司不是会吗?”
酥赫绷了一口好牙。
大祭司依旧不愿牵扯,他垂首:“占天占地占人。占天占不了寿尽,占地占不了群像,占人也占不了一群人。”指着瑛:“别的不能确定,但你,至少这一次征行坦途,随心意好了。”
所有人看向瑛,只听他叹口烟道:“那按普瑞说的好了,现在,加紧马程,先前往围峦镇。”
是使出浑身解数追击的,酥赫乘在勒阿斯特怀里,头恨不得全埋在马鬃毛里,又干又臭还颠簸,她喘不过气想扬头,上面还压着个鬼,憋气恶心。
乘马的料先赶到了目的地,停马在一处略鼓的小山丘上,可以大致俯瞰道镇上的模样。整个围峦镇安静得诡异,瑛嗅了嗅鼻子,扬鞭先跃进镇。
“怎么了?”酥赫见勒阿斯特驾马原地大圈,问。
“这是个空镇,”勒阿斯特描述着她看到的:“先是偷袭,再是搬空人流,下一步是什么?等我们进去,然后咣来个石球扎死一网打尽吗?”
酥赫找对了姿势歪过脑袋,正好能看到勒阿斯特弯勾一般的颚线:“你在说什么?”
勒阿斯特低下头,见酥赫泛黄的卷发垂落下:“没什么,为你们这几个英勇的牺牲者默哀而已。”
酥赫无语,她忽然嚎啕大呼:“快给我把银匕首让我捅进这女鬼肚子,这样我就能自己骑着骏马再无谁压我!”
勒阿斯特笑着收拢收拢酥赫的头发,她此刻的眸光才是印了辉是清明的:“那可不行,我可不会给你捅我第二刀的机会。”
酥赫暗暗翻白眼。
余后的人马陆陆续续集齐后,勒阿斯特领着剩余众人走进城镇,他们也发现这是空镇,窸窸窣窣有讨论声。勒阿斯特找到瑛将自己的想法道出,瑛也正有此意,于是他们在搜刮一遍镇上后,像圈圈一样围在城边缘轮番守日。
又守了将近两个晚上,还是一点动静没有,瑛郁闷地咬了口马肉,带出来的人类都被贪嘴吃光了,他就最终派信回总部通知了这件围峦镇占领的事。酥赫对此多少体会,就像刚做好心理建设要自杀一样,磨蹭了半天,开膛是个空枪。而她几日被勒阿斯特拴在身边,一点不好和裘曼打听这事原委,她也郁闷。
“回去吧,”勒阿斯特找到瑛:“这件事不用归你管了,你回去就把这事推给比亚茨做,他们想揽功劳很久了,急得都睡不着觉了。”
瑛被她逗笑:“是。”
在计划遣回时,瑛再次写了封信,留下一半的人,自己带着亲信与大祭司等人离开。拉普正在前来的路上会给他接班。
能把战役打成这样是没谁了,但酥赫可不认为这全是运气,也不是所有人有这运气。在反行途中,瑛·克维萨的人马和拉普·比亚茨的人撞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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