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有些不愿,但暂时由没什么正当理由可以回绝,况且她看到酥赫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忍不住动念想。最终她随酥赫临时走到一间花房。
“昨日例行公事时,我一个个排查女佣们的身体状况,”酥赫说:“太累了,可你猜怎么着?在后半夜最后检查里有个别疯的,毫无礼数自知,可她居然和我说认识你?”
安娜眼皮一跳:“我?”她讪讪一笑:“女士有所不知,安娜曾经也是奴隶院的仆人。有幸被夫人选中才当了血仆。”意思是她从底爬上,被低下的女佣熟悉很正常。
“你先别激动,我跟你把事情原委也讲讲,”酥赫一派悠闲的样,像寻常唠嗑般,说到觉得有意思地还会稍加模仿:“那女佣指着我就说,你你你,我问她怎么了,她来一句,您长得像赫薇!我这不得好奇了,就想着查一查是个什么传奇人物,可最后怎么着,查到你这儿来了......”
安娜越听,喉管子里越向下空落落地坠。
“我听啊,那女仆说你经常无缘无故打她,”酥赫不刻意扮凶,就那么闲适地站着:“安娜,罗塔纳的奴规规定可是不准动私刑的,尤其在明面上。”
安娜冷汗都下来了,暗暗切齿,表面故作轻松:“女士问这,也不就图一故事吗,哈哈...说着可怜,赫薇只是名旧时期的女佣而已,您知道,新时期的女仆都是被翻翻换批过的,,我也不可能无故打人,您说的那女仆对这旧时期女佣多次暗害,我夜夜打她骂她只是气不过...”
安娜说着情绪不稳定:“您说与赫薇相像,哈哈...怕是那女佣老眼昏花了,不知,那她现身在何哪里?”
酥赫了然地揉揉肚皮,轻佻道:“你觉得呢?”说着这便要走:“这么说你还是正义之举了,情理之中,那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这赫薇现在身在何处,让我也见识见识。”
安娜直直伫立在原地:“赫薇已经和爱她的人在一起了,不用做女佣了。”
酥赫一挑眉,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什么叫和爱人在一起了。
她假装走后,安娜讷讷:“......吃了?”接着踹翻一棵盆栽:“吃了!就这么轻易地吃了?!”除了开头几句后来听不清更详尽了,嘀嘀咕咕不知在发什么癫病。
她就是个神经质。
酥赫吃饱了就决定跟踪她,因她还有件事需要确认。
太阳升起时,安娜鬼鬼祟祟地从柯卡芙房间退出,然后迅速绕出古堡,绕到南面草场旁一处花圃,花圃旁隆起一面巨大的稻草堆,她麻利地卷起袖子,弯腰钻进了草堆。
酥赫站在草堆外,闻着动静,浑身打起古怪,在安娜出来后也钻进了柴草。
巨大柴草后被腾出一块人形的坑槽,上面有新被盖好的泥。酥赫挖了几下,见到其森森的白骨,
意识拉回,当初......
“安娜,你不能总捉弄别人,来,喝吧,”
女人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皙白的手腕,隐约透过血管,她递来一杯羊奶放在桌上,转身又切面包。
被她问话的少女一瞪眼:“凭什么啊,她们又丑又烦人,”
“所以你就把老鼠塞面团里了?”
“老鼠面包?我可没有,”安娜伸长脖子,颇为嘚瑟:“全程我连老鼠毛都没碰到,不是我做的。”
赫薇有些无奈:“那也不能叫别人这么做。”
“是不是祖伊向你告的状,”安娜惊呼:“赫薇,你怎么愿意相信她!”
赫薇把端着面包片碗坐来:“没有人告状,我猜的。”
安娜一拍桌子:“猜得就没有证据,”
赫薇不提了,撕开一半吐司,
安娜抓住狠狠一捏就扔到地上:“你继续猜,什么事都是我干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猜得都是真的,”说完怒冲冲跑了,赫薇拦都拦不住。
安娜直奔祖伊房间,对着紧闭的房门,她用脚一踹就开了,祖伊埋在阴影里正用缝着撕坏的衣服,闻声惊恐地挡住脸,然后连着椅子摔在地上。
“叫你冤枉我,叫你瞎说话!”安娜见什么摔什么,把祖伊房里弄得乱七八糟。
祖伊受不了这蛮狠小姐的做派:“你干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向赫薇告状,”
“什么,”
“你还在装!你这个臭老鼠,就应该被一起做成面包!”
祖伊被安娜胡乱地抓咬中,手中针线拿不稳,一下扎进肉里,痛得她那一刻呜咽:“什么告状,我什么都没有说......”
安娜拱着腰还在想怎么折磨她,背后被一只手扯住衣领:“你个混丫头!”
“谁,”安娜回头,就见桑耳牛铃一样的大脸。
房间除了祖伊的哀嚎,顿时什么声儿都没有了。
桑耳转身,又站出一人。
安娜低着头,心里又在骂祖伊这个贱人告状告成这样,余光一瞥,傻眼了:“赫薇...”
你怎么在这...
赫薇蹲到祖伊身边,一眼捉见腹部的异常,她摊开手一看,一根针已快整根嵌入,连忙处理。
桑耳此时揪住安娜的耳朵拎到门外,恶狠狠地教育:“你真是太差劲了,如果不是你妈妈以死拜托我,你这种不知趣的做法我眼里一点都不会容。”
“姨母..”
“闭嘴,你要再到处宣扬我是你姨母,仰仗人势惹是生非,真出了事,我可不会保你。”
“.....”
安娜小心翼翼地剥开土面在看到那一双弯弯如月牙的骷髅眼,对着下颌骨吻了上去,并不耐地用手推开下身的肋骨,轻柔地剐蹭其横长的胸骨体。
她的动作变得焦急,继续向下挖着凹槽,最终找出两扇泛黑的髋骨,跪伏的膝盖嵌入:
“赫薇,赫薇,赫薇......”
安娜一遍遍呼唤着这个名字,雪白的四肢交缠在白骨桡肱尖,她细细密密地嘬吻着遍地稀碎关节:
“祖伊死了,她死了,这只老鼠死了,她死了...你不要听她说,你不要信她,她是骗子,你不要找她好不好......”
那天的夜色很昏,安娜跟在祖伊身后,目送她乘着无人看守绕着荆棘丛跟进罗林,
脚步在对方焦急的哭泣中快听不清,安娜看到对方居然找进了一处小小木屋,而里面,传出女人痛苦的哀嚎。
这声音耳熟,安娜盘旋在门外,像寻一处木屋的缝隙窥探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盖过女人的恸叫,安娜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赫薇!
“祖伊!!”
安娜尖锐的叫声从门外穿透屋内,她暴怒地踹开木门:“这就是你们说的回家?!你们骗我!你们居然敢骗我!!”
赫薇看清来人,瘫软地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什么都不懂,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祖伊抱着孩子,有意避开安娜的质问,想去擦拭赫薇的身体,
“我和你说话,你怎么敢无视我?!”安娜有些委屈,但被不满和嫉妒盖过了。
祖伊把孩子轻轻放下,去捧起正在烧火的盆,而安娜堵在她身后,一转身,就贴上对方的脸,祖伊吓得手一抖,刚刚煮好的热水被一下打翻,
“安娜,你到底要怎么样?!”
祖伊也恼了,
安娜被烫得哇啦一声,很快杠了上去:“我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撺掇着骗我!”
她的目光不自觉从祖伊身上转移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赫薇:“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赫薇你为什么只相信她,这个孩子又是谁的,为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赫薇,你回答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安娜的眼睑团了一株泪,随着她的胸脯一阵喘息,赫薇忽然急促地抽搐地弹起来,整个人如被截断的残烛:“孩子...孩子!”
什么....?
烈火焚烧,
祖伊抱起孩子就往外冲,可门就这么大,安娜也牵连着被推搡倒退出了门,
火势蔓延,房子又是木头,轻易就扩散开,爬在屋顶悬梁,
“赫薇还在里面!”安娜回神,刚刚冒出点泪花就吧嗒被蒸腾在火焰中,她的背后被烧落的房梁砸到一下烫出块赤红的伤,
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哀嚎,痛苦的呻.吟,
祖伊勾着腰,忽然退却了,
她看到拖着赫薇狼狈退出的安娜,对方眼里的恶毒恨不得将她吞吃,腹部的针扎再次隐隐作痛,
“不是,不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祖伊,你怎么不去死?!!!”
酥赫在确定里面真的只剩一汪泛黑的骨头后,将草堆恢复原位,心情陡然复杂。
在她的眼中,看到即是安娜,即是自己,
赫薇是她的母亲,
作为母体诞下的子体,酥赫通过触摸被传导入信息,好比触发啦天生该有的本能机制,酥赫亲眼目睹了这位母亲生前的录像。伴随而来天旋地转,三魂七魄搅成一团的感觉绝非肉.体疼痛比得上,这混沌感逼得人想自我了结。她口中也胡言乱语:“我是酥赫,有金色的卷发棕色的眼、耳朵,鼻子,嘴巴,我的手很长,能握住刀,我很健壮,我是....”
为了重建自我认知,
隐约的图像清晰了,竟是张十分艳丽的男相,对方佩戴着珠光宝器,妖冶的红眸与印象里的鬼影重叠,
竟然是他,
果然,果然!
她怕是被幻境中安娜激烈地情绪感染了。
酥赫豁然睁大双眼,发现自己正折卧在地,像婴儿蜷缩子宫时的跪趴姿势撅起屁股。她有些懵,接踵而至的狂热的喜悦,她认出了对方,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草堆,半边身子在阳光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
酥赫再次原地呆住,谨慎地打量四处确定无人看见,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自己溜回了住所。
当军事图送到酥赫手中时,酥赫联系了萝拉。她指着地图上一处据点:
“杀光这里的鬼,并将大半军力隐藏在此,另派几人以活血为引,围着城镇转一圈吸引血鬼注意,等到拉普踏入这个圈,速除之。”
萝拉震惊,酥赫按下她肩膀:
“二长老犹瑟是引战的激愤者,大长老与他不对头,先出掉犹瑟的孙子我另外想方设法让这老家伙一起去死,这样能换血族与人类一次协商,麦兰达大人会明白我的用意。”
“你居然想让人类与血族和平相处?”
萝拉还是多少不愿接受。
“萝拉,我不会撒谎。”
在此后两三天,酥赫几乎日日与柯卡芙密谈,罗塔纳和比亚茨的沟通信件来往不断,
直到暗杀那晚——东西部围峦镇。
裘曼在围剿老普的一队人里,他率先出现在血族视野,那血族明显曾认识裘曼,瞪大眼睛并主动招呼:“秋?你居然没死?”
裘曼走出巷子,日光下遗留一道人影,那血鬼掉以轻心,被银匕一刀抹了脖子。
随即巷子里走出一支白猎队伍,里面都是裘曼所熟悉的队友。
一刀一刀将他们视野里那片街区内所有的恶鬼全部歼灭,杀了十几个,两道空空,他们一个部队三四十人一身白衣如正义,躲在暗处每一个角落,裘曼提起一个血族的头颅向外围奔跑,做着任务中为诱饵且极危险的事,以东部起点,隔开血肉汩汩鲜血淌下,画圆向外围转。
与裘曼随行的还有霍克等人,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却无一鬼追踪他们,当裘曼与霍克碰面,他们不知所措地望向彼此。
霍克也同样未被人追杀,他们交换信息后心里传来一道不好的声音,连忙原路返回。
他们是知道此次通风报信下达任务的人是酥赫的,因为信任同伴、憎恶血族,他们再次回到这里。
五人没有回到他们的起始点,反而是越接近发现了越来越多暗处的血鬼。裘曼等人被发现了,这个本来为血族编织的陷阱成了他们的牢笼。
他们寻找着阳光所在四散而逃,霍克跑在裘曼身前,事先踏上了那处高台石暴晒在日阳下,裘曼望其项背,大脑空白,一直利箭从阴影里投出射在了裘曼肩头,锥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全身,裘曼踉跄几步鼓起勇气继续追赶霍克的脚步。
终于爬上了高台石,霍克朝他递来了手,裘曼迷茫地望向高台附近贫瘠的砂石地,正午的阳光下没有遮蔽物血族走不到这里,箭矢隔太远射不到这里。而这里同样也能俯瞰看到些城镇里的模样。
霍克帮裘曼处理伤口,他折断了箭的尾端,声音似风一般刮进裘曼的耳朵:“没有伤到要害,但你这胳膊是废了。”
裘曼艰难地开口:“是...酥赫传了假消息?”
“或许是,她被犹瑟发现了,临时改变——”
“那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裘曼目露怒恨,传向城镇内厮杀后的残局:“三十几个同伴,只剩我们两个人...”
萝拉在得知东西部战败的消息后难以置信,拉普完成战绩洋洋要回并大庆一笔。萝拉第一时间持刀杀到酥赫住处,大声砸门。
门开了萝拉重心不稳扑了个空,似乎被绊了一跤,摔在地上,右手手肚划出了条口子,酥赫冷冷的声音传出:“你不怕自己暴露吗?”
萝拉转头牙呲欲裂:“你个叛徒?!”
“我没有。”酥赫断然否定,她不动声色地锁上门。
萝拉被她一绕,惊疑不定:“那到底...”
“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让二长老出手围堵,”酥赫坐下来给萝拉倒了杯水,也给也自己盛了一杯喝下:“你冷静。”
萝拉被带着也坐在椅子上,她手中持着杯子,低头一看,刚才被划伤的血站在杯壁上有些许漏进了水里:“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口口声声说信任,”
酥赫漫不经心地倚靠在桌边:“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但在此之前,萝拉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萝拉放下杯子,不打算喝一口。
“你是在这罗塔纳最后的接线员,血族近年已经很少信任人类了,断了这层消息网,白猎已经就没有可用的暗子,你应该为大局找想,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我不是人类,”
萝拉瞪大瞳孔,反应过来时已经站不动了:“你,”
酥赫接过萝拉门前的杯子上面依稀有着血珠:“毒在杯壁。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想麦兰达大人应该能为我作证,他应该早就清楚我身份才对。”
萝拉的眼皮打架,每一块神经都在作痛。
“我也没有撒谎,我告诉柯卡芙他们——那处据点有大灾,叫拉普在那几天躲好了千万别乱走,也不要伤人,虽然白猎与血族作对,但先知是不公平的,我希望谁都不要出事。”
酥赫话音落尾时,嘴角微微上扬,而萝拉已经闭上双眼昏睡过去。
酥赫派人亲自将萝拉送回了罗塔纳夫人那里。
走在路上,她忽然回想起与麦兰达的第一次相见面,
那时麦兰达没认出她,
酥赫幼时长得像赫薇,直到越长越大,才与她那传奇的偷情父亲越发相似。
而一切都被麦兰达看在眼里。
麦兰达看重她,
毕竟,是他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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