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回忆起最近一封邮件,抬头非常自豪地说道:“前期实验监测评估通过了,现在在进行围栏封育阶段。”
盛霖一听也大喜,笑道:“好事啊!不过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陆晨叹了口气,担忧道:“我刚从十楼下来,我觉得老板好像有心事。”
“关税没完没了。现在是十个老板九个睡不了整觉。不过我们公司业绩倒是整体向上,今年订单量又创新高。”
陆晨回想起盛梓华刚才有些落寞的背影,不自然地说道:“也不全是业绩的问题,我感觉我们老板,有一种,怎么讲,像是高处不胜寒,又像是时间不够用的感觉,有一种无能为力,或者其他什么,我说不上来。”
盛霖闻言觉得奇怪,“不至于吧?还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么?”
“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但是总感觉近些年,老板心事重重。”
盛霖也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年头制造业工厂,尤其做出口的,哪个不是荆棘丛生,刀尖上行走?要不周末我约个饭,和秦朗父母聚聚?”
“别别别!打住!打住!”陆晨连忙挥手拒绝。
“不好意思?”
“等秦朗回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那边项目什么时候结束?”
盛霖接着便调侃道:“这是要成望夫石了。”
陆晨起身恼道:“不和你说了。我回去忙。”
等陆晨一走,盛霖便打电话给了学长,上回盛梓华晕倒的时候,他便举荐这位学长为盛梓华的私人医生。一通电话下来,盛霖面色凝重,据他学长所言,盛梓华已经很久没有定期找他看病,近几年的体检也未安排在他们医院。盛霖想不通,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盛梓华更换医院。像他们这种身家的老板,不在杭城最好的医院定期复查体检,是何原因?
疑惑至此,盛霖便又打了个电话给盛梓华的司机,司机倒也实在,直接说出了最近几年接送大老板做身体检查的医院名字和地址。电话挂完,盛霖眉头越皱越深……
年末将近,居安家居各类盘点、总结一一上报。有惊有喜,虽然今年的关税政策令居安着实火上浇油了一把,但到底乘风破浪,居安今年的业绩再一次创下新高,出口额达到了7亿美金,其中利润趋近一亿美金,业务部各个部门业绩均有所上升,柜子部那边虽出现了短暂的哑火现象,但是设计部大刀阔斧巧夺天工,几个摩登系列组柜一经推出,就赢得了欧洲,澳洲等国家大客户的青睐,试订单好评如潮,返单不断,火速在几大市场上流行开来。
同期,居安财务再一次在盛梓华的授意下支出一笔两千万人民币用于支持西北“防风治沙,绿色发展”等荒漠化治理小组的项目研究。依旧不留名,不报道,不传世。
那一年,秦朗所在的项目组新来了一个人,一位旧人,风尘仆仆,脸蛋哑红。秦朗先是诧异,错愕,然后浅笑,大笑,握手,拥抱,往事随风,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年,陆晨买了间90平方的房子,位置在工业园区与市区的中间地带,两室一厅一卫,还装置了一间敞亮的书房。陆晨谢绝了家里爷爷奶奶的支持,用前几年攒下的积蓄支付了首付,再每个月自己还一部分,公积金覆盖一部分,贷了15年,压力还算可以。她多次邀请台城的爷爷奶奶过来居住有个照应。杭城市区景色优美,最是留人。老人家安土重迁,不愿过来。陆晨只好节假日开着车穿梭于台城和杭城,好在老人家身体健朗,头发光亮,陆晨也安心。陆晨发现近年来小区邻里说起自己竟然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她的形象变成了“很有出息”,“在杭城靠自己买房买车”。陆晨笑而不语,但是看着爷爷奶奶自豪地回应“哪里,哪里”的时候还是油然而生一股幸福与成就感。
一切都在变化,都在发展。道路虽曲折,却也是盘旋式上升。
陆晨依旧和秦朗保持着邮件、信息往来,偶尔也能视频对话。屏幕中,秦朗黑了,糙了,壮实了,胡茬脆生生的,形象像是儿时动画片里的某个配角,但是真的很有力量,一种男人的坚毅与韧性的气质得天独厚,和办公室白皙干净的样子判若两人。陆晨有些痴迷地看着屏幕中的秦朗,他的背景是一块蓝色的牌子,上面标志着“科研项目组试验基地”,风把他不长的头发吹得凌乱。据秦朗说,站在这儿是因为这块地信号最好,陆晨好想立刻见到他。
秦朗和陆晨说起西北的风,说起广袤的天,说沙漠远处,也说草木深处,说着说着就成了一句短语,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温柔的思念轻声细雨地传达,从杭城到西北,从西北到杭城。相爱的人,真的有很好很好地在成长,在各自领域发光。
公正又调皮的魔术师把时间带到了2019年,这一年依旧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只是盛梓华突然不怎么出席公司事务,连年初八的开工礼也没有现身,开工红包也由盛霖代发。接下来,盛霖开始在九楼统筹各类重大会议和决策。
居安内部关于盛霖身份的流言已经不新鲜了,只是这一次卷土重来更加笃定:先前传言盛霖不是大老板儿子只是个烟雾弹,实际上大老板开始享受生活退出大局,公司事务直接传给了亲儿子,儿媳妇又坐镇桌子部,这一家人早都规划好了。
并且,谣言传播的这些人连带着对陆晨也愈发的毕恭毕敬。陆晨不是没感觉,也只能无可奈何。去年桌子部的出口业绩已经超过了1.5亿美金,但是陆晨落下一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名声。千人千面,随他去吧。
渐渐地,陆晨发觉盛霖也开始神出鬼没,不怎么现身在办公室,这与他一贯的“工作狂”形象不符。并且,盛霖不在办公室的时间与大老板不在办公室的时间高度重合,陆晨直觉盛霖和大老板好似达成某种默契。她与Julia私下谈天,两人都觉得怪异有余,只是谁也问不出什么。
工作路上永远喜忧参半。陆晨读书的时候很喜欢Bittersweet这个单词,可是在工作上遭遇如此境地,难免对于这个单词的喜爱程度降了三分。国内同行工厂充斥的仿冒设计越来越多,在关税这股浪潮的冲击下,制造业都不好过,尤其是部分中小工厂底线不高法律意识不严。居安作为行业大树,有蠢笨大胆的同行直接照搬了居安的目录照来打样摆展推销;有狡诈的同行则是抄了设计但改了材料;有滑头的同行则又是抄了设计框架又改了制作工艺……类似行为数不胜数。有时候一个家具展展会逛下来,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展品,居安设计师们无不头大心碎,感慨抄袭的人简直比原创的人还要肆意妄为,不加顾忌。居安法务部每月取证立案,忙乎得很,直观的抄袭诉讼倒也简单,但抄一半藏一半的则让法务部成员在取证上增加了难度也拖长了诉讼时间。
直到有一天,桌子部这边一笔欧洲D国老客户三百万美金的订单迟迟不确认不回签合同,陆晨才发觉事态发展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陆晨旁敲侧击,诚恳地再三追问,客户始终回避直到最后邮件不回,电话不接,销声匿迹。
陆晨陷入被动状态,失去一个稳定返单的优质大客户意味着什么,她懂,这比失去十个新客户的损失还要大得多。
陆晨沉思再沉思,难道要亲自飞一趟D国,以礼相送,一探究竟?可是贸然拜访,有违商务礼仪。
有来有往的客户双向合作,一下子变成了单箭头,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下真成了小伙子单恋,哦,不,应该说小伙子失恋。
陆晨下了五楼去找盛霖,被小陈告知盛经理这一周都没有在办公室,Julia则请了年假,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失望。来居安这些年,陆晨发现同事身边竟连说说可心话的人也没有几个。
五楼茶水间,陆晨泡了一杯挂耳咖啡,此刻突然特别想念秦朗,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喝下去那杯满是残渣的咖啡,她不觉笑出声,既是苦,又是甜。
“咖啡喝傻了?五楼的咖啡怎么比得上七楼?”Linda再一次不太友善,适时出现,借机嘲讽。
陆晨回望一眼,点头示意,未出声。
“我说你该不会被七楼排挤了吧?听说你搞丢了一个年下单量两千万美金的大客户?”Linda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接着明讽道:“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越烧越旺。你倒好,三条江,越冲越稀。”
业绩上升我乘凉,业绩下降我成江。
陆晨放下咖啡杯,缓缓说道:“还在努力争取中。”
Linda乘胜追击,咬住不放松,说道:“大老板不在,小老板不在,你就现了原形,不是么?”
至少,从表面上看,Linda说的没有错,一切都卡在这个时间点。但是贸易市场,明面上暗地里,盘根错节,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涵盖表象与本质。
陆晨实事求是,说道:“我打算先从客户国内办公室入手,请客吃饭送礼,让他们通过邮件帮我和Erol先生敲定一个时间见面,到时候亲自飞去D国拜访客户,争取挽回订单。”
Linda闻言将花茶放在吧台上,摊手将头歪向左边望着陆晨,回了一个“你没事吧”的表情,又摊手将头歪向右边盯着陆晨,变了一个“你好天真”的表情。
陆晨:“……”
终于,Linda睁大眼睛像看傻子似的反问:“就这?”
陆晨略微波动略微涵养,平静道:“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Linda似是投降,说道:“豪门儿媳妇,一板一眼当然可以。但是做生意,投机取巧你不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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