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陈玉整个后背痛得发麻,脊梁骨瞬时便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有理由地怀疑赵翎逸这一脚夹杂了不少私人感情,虚弱着嗓子反驳道:“谁......谁看他了。”
“子辰。”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声音暗含警告。
“属下僭越。”赵翎逸闻言,立马跪下行礼告罪。
闻川没有让他起身,而是信步走到了陈玉身前。
一阵淡淡的兰花香由远及近,涌入陈玉鼻尖。陈玉低着头,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一双纹绣精致的白靴,慢慢停在了自己四五步之遥的位置。
这是陈玉第一次见到九王爷。
他虽进府已有两月余,但陈玉干的是杂役的差事,以他的级别,就算要远远看上王爷一眼,都得挑个天时地利的日子。况且他还在宛若“孤岛”一般的西厢房当差,因此能见到九王爷的概率,比赵统领是女人的概率还要低。
陈玉一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小草民,乍一和这样级别的“大人物”近距离接触,心中顿时没出息得砰砰直跳起来。
“抬起头来。”低沉悦耳的声音在陈玉面前响起,如同环佩轻敲檀木。
陈玉闻言表情犹疑。
他是挺想抬头的,可他刚刚才起了个头的动作,就被人一脚踹得差点心肝脾肺肾都踹吐出来,他这再抬一次头,不会连命都没了吧?
听闻传闻中的九王爷,性情孤僻冷漠,城府深不可测,他不知民间传言有几分真假,但古语云“圣心难测”,他们作王爷的,内心应该也不会好测到哪里去,让他抬头,这该不会是个圈套吧?
就在陈玉在心里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当口,闻川又开了口:“本王恕你无罪。”
好吧,听了这句话,陈玉总算是放心了。
这王爷府里你最大,听你的。
陈玉慢慢抬起了头。
只是他虽抬起了头,但不知怎的竟有些怯意,眼皮子轻轻垂下了。
“方才还要抬头见本王,如今本王恕你无罪,反倒不敢看本王了?”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这才给陈玉壮了一丝胆子,他鼓起勇气慢慢睁开眼睛,就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或许是由于入夜的缘故,闻川此时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两肩,他身着浅茉莉花纹白色里衣,看起来显得有几分慵懒和平易近人,可即便他用如此之随意的模样示人,那眉宇间展露出来的气质,也无一不透露着雍容华贵。
陈玉眼睛立马就看直了,他盯着闻川半晌,眼珠子都跟挪不开了似的。
他自诩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的男男女女,可却未曾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简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庞,眉眼如画,一双浅黑色的眼睛幽深如井,鼻梁高挺如山,唇形饱满,唇角仿若天生含笑。
陈玉现在才懂得,曾经在酒楼里听到说书先生说:“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原来便是用来描绘这样般的面貌。
而闻川看着陈玉,面上也愣怔了一瞬。
竟然是他。
记忆闪回半月前那个黑夜,那时他被歹人围追堵截,命悬一线,还无意被这小男孩撞见了行踪,他情急之下只好将他一齐挟持躲藏,却没想到这小男孩急中生智,反倒救了他一命,还好心劝他及时就医,虽看起来年岁尚幼,但却行动机敏、心地善良,他当时很是欣赏。
回府之后,闻川本想叫人找到这小厮嘉赏一番,但他府中眼线众多,怕被人察觉反倒成了祸害,况且他那几日负伤严重,又忙着查幕后黑手,便搁置了此事,后面倒是淡忘了。
闻川心中思量万千,但面上神情却分毫未显,那一丝愣怔也飞快消失,眼神恢复如初。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陈玉身旁跪立着的赵翎逸忍不住冷声咳了两声的时候,陈玉才回过了神来。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何等的花痴情态,即使是厚脸皮如陈玉,都罕见地红了脸颊。
“看够了吗?”闻川轻勾起唇角,问他。
“呃......”被当事人这样揶揄,陈玉一时竟有些语结,但他想说,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愿意再看个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倒也不成问题。
“阁下是何许人也?为何夜半时分出现在本王府邸附近?若是想来本府做客,倒不如挑个白天的时辰比较合适。”
虽是审讯,但闻川这开口的语气,不像是在审问刺客,倒像是在和好友寒暄。
“见,见过王爷。”陈玉身上被绑着不方便,只能颔首代为行礼,他乖乖回答道:“回王爷,小的名叫陈玉,年方十九,尚未取字,是玄武县人。”
“玄武县?”闻川皱着眉头问道:“是西陲边境的那个玄武县?”
“是。”自陈玉有记忆起,便一直跟着师傅在玄武县生活,直到前些年跟着师傅一路东行,才迁到了中原这边。
闻川眼神立马就变了,这几年来,大梁与西疆的关系愈发紧张,大小部落纷争不断,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而西疆边境鱼龙混杂,玄武县地邻西疆与大梁,情况则更加严重,敌国细作不在少数。
今年刑部抓了两个通敌细作,皆为玄武县人。
闻川脑子里顿时敲响警鸣,不过面上并未显露分毫,试探道:“难怪见阁下皮肤白皙,头发微卷而鼻梁高挺,原来是西疆同胞。”
“不,我不是西疆人。”陈玉连忙否认道:“回王爷,我师傅和我说过,我绝对是中原人,如假包换的!”
陈玉“嘿嘿”笑了两声,笑容天真纯粹,两只澄澈的灰眸亮晶晶地望向闻川。
闻川心中微动,错开了与他的对视,低低地回了一句:“如此”。
“王爷莫听他妄言之,”一旁的赵翎逸忍不住了,冷声道:“此子来路不明,不如直接移交官府处置。”
“回王爷,”陈玉翻了个白眼,对着闻川解释道:“小的性格老实本分,来路很明,从小在玄武县长大,来都城只是为求生计。”
和报仇。
“哦?”闻川挑了挑眉毛。
陈玉表情沉重了一些:“不知王爷可知,西疆从前几年开始便战乱不断,我们所处的玄武县情况更是危急,师傅前些年便不惜千里带我东迁,想在都城谋生。”
“战乱之事本王略知一二。”闻川点点头,问道:“那阁下与您师傅如今,以何谋生?”
“我师傅,”说到这里,陈玉的表情变得有些伤怀:“我师傅他老人家一年前已经仙逝了。”
闻川沉默了一会儿,孤身一人的滋味没人比闻川更懂,他温声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年纪尚幼却能孤身一人闯荡,实在是勇敢。”
赵翎逸见闻川表情动容,立马开口劝阻:“王爷,此人能言善辩,您千万别被迷惑了!”
赵翎逸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本想着借“审讯刺客”这个由头来探测王爷病情虚实,可没想到王爷却是三俩下便被这刺客的话术牵着鼻子走,他一直知道王爷心肠柔软,可……这,是不是太容易轻信于人了?!
“谢王爷。于是我便独自一人在此地找了个差事。”陈玉答道。
“‘此地找了个差事’,”赵翎逸闻言,立马冷笑一声:“殿下,我早说此人谎言连篇,您看这不是立马就露出了马脚。本府地处北郊,丛林林立,方圆十里更连一处商铺都没有,他竟连这等卑劣谎言都能说出口……”
陈玉轻哼一声,道:“小的正巧在王府西厢房当差,赵统领要是不信,大可以叫徐嬷嬷过来认人。”
赵翎逸义正言辞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赵翎逸脸上出现了一幅不可置信的神情,转过头来将陈玉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完完整整的打量了好几遍:“你?”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
陈玉在心里“啐”了赵翎逸一口。
“难怪本王见你面熟,似是在府中偶然遇到过。”
“啊?真的吗?”没想到九王爷竟然会对自己面熟,陈玉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闻川。
“因为府中少有见到本王不行礼之人,所以本王印象比较深刻。”闻川微微一笑,胡诌了个理由。
“额……”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玉尴尬得干笑了两声,掩饰道:“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了,请王爷见谅!”
闻川大度地摆摆手:“今日见到你便想起来了,无妨,既是本府下人,那便是误会一场了。子辰,替他松绑吧。”
“殿下!”赵翎逸并未遵旨,而是双手抱拳,劝道:“就算他是西厢房的下人,但此时天色尚晚,他身着一袭黑衣在府后门处鬼祟行事,必然有阴谋在身!不如交给属下严刑拷打一番。”
听到严刑拷打四个字,陈玉浑身抖了一抖。
毒夫啊!!
他在心里喊冤道,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赵统领!
听了赵翎逸的话,闻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陈玉道:“本王也有些疑虑,不知你为何要穿如此漆黑的衣裳?是要去往何处?”
这不明摆着吗?
陈玉心道,他穿着这身衣裳,摆明了就是要干坏事啊。
看来传言的确不可尽信,看看这九王爷这一幅天真发问的模样,明显不是传闻中那种深不可测之人。
那他就放心了。
陈玉心中窃喜,但面上却是一脸忧伤的回答道:“回王爷,小的从小就爱玄色,在临武县时便日日身着玄色衣裳。来了王府之后,小的白日里当差需穿戴工服,便只能在晚上穿上自己最喜爱的衣裳,以解思乡之情。”
“难为你了。”闻川果然是一脸唏嘘、怜惜的表情,那双墨澈的眼眸在烛光的照射波光粼粼,又差点将陈玉的魂摄了去。
赵翎逸一听王爷竟然信了,气得差点厥过去。他狠声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在自己房中好好待着思乡,平白无故跑到后门思劳什子乡?”
“因为,”陈玉低下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委屈,其实他只是有些心虚,他低声说道:“因为小的想看看月亮,看看这都城的月亮,是不是和我们玄武镇的月亮一样圆,便误打误撞走到了后门……”
高手啊!
这演技,赵翎逸都想给陈玉鼓掌了。
要不是他当时亲眼看着陈玉在后门那一幅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这会儿估计都得被他忽悠得内疚得哭出来了。
可他没想到,他家王爷的演技更是棋高一着。
“……你受苦了。”闻川神情涌上一股浓浓的伤感,他哑着嗓子,语气也变重了些,对赵翎逸命令道:“子辰,还不快快将人放了!”
赵翎逸怕惹恼了闻川,不情不愿地给陈玉松了绑。
身上的绳子一松,陈玉顿时感觉到浑身轻松,他朝着王爷感激行礼道:“多谢王爷明察秋毫,还小的自由!”
“既是误会一场,解开了也就好了。”闻川温声道:“子辰他也不是有意要误会你,还望你不要怪罪于他。”
“是小的行事让人误会,怪不得赵统领。”陈玉顺着台阶往下走。
赵翎逸脸色难看得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双手背于身后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方才说,你在西厢房当差?”闻川问他。
“是。”
闻川皱眉道:“西厢房素来空置,冷落无比。你又是初来乍到,一人在那地当差,难免孤寂苦闷。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什么?
陈玉表面上垂着头,其实耳朵竖得尖尖的,王爷说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落到他耳朵里,他屏息听着王爷讲话,心里砰砰直跳,脑子里头脑风暴。
不如把我调到人多热闹的前厅?还是环境优美的后花园?还是浣衣处?厨房?
不论是调到哪里,他陈玉都有自信能再回去。
西厢房没有直接管辖的嬷嬷,他陈玉一人在那干活,自己就是老大!要是想出门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的话,那可太方便了。
陈玉暗暗握了握拳。
不管王爷将他调到何处,只要他低调行事个几天,等王爷把他这个小虾米给忘了,他再找个时机成熟的时间去找嬷嬷说说情,嬷嬷一定能把他再调回去!
西厢房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陈玉脑子里计划都一一布置完善了,却听到面前九王爷薄唇亲启,道:“不如,便来本王的寝殿当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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