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昂清了清嗓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坐得端正的人：“您好，赵公子是吧？”
前面黝黑的人小鸡啄米样地点了点头：“对对，俺是赵铁牛，是农民，住在陈家村，俺家里有五口人，还有一只狗，他们……”
眼见他要从家里的黄狗开始介绍，程昂连忙打住他的话头：“好的好的，您的基本状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坐在程昂旁边的孙念跟捧哏似地附和：“嗯嗯，了解了了解了。”
程昂翻看着皱皱巴巴的纸：“这边看到介绍上有写您参与过衙门的外派工作，可以请你具体介绍一下吗？”
赵铁牛一脸疑惑：“啥工作嘞？俺不中啊。”
程昂瞥了眼简历上写的“本人曾参与过衙门外派工作，负责安置百姓、处理争端、弘扬正义，同时在农事、人事方面都有显著作为，曾夺得村级农事比赛头奖。”
程昂皱了皱眉，这段措辞显然不是出自面前人的手笔。
程昂挑了挑眉，倒是会包装，只不过讲得没什么内容，罢了，也不是要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能捡个人回去帮她分担一下门派事务便好。
程昂回过神，望向面前笑容洋溢的赵铁牛，拣了个口语化的措辞，学着他的口音问道：“你在衙门做过啥嘞？”
“衙门，哦哦，俺懂了。前年俺的村里发大水，衙门找壮丁帮忙嘞，报名参加的送一袋米，俺一个人顶两个人所以还有两袋嘞，嘿嘿。”
原来是这样……程昂点了点头：“好的，感谢您的分享，那请问您选择我们门派的原因是？”
赵铁牛挠了挠头，腼腆一笑：“这不山头上管饭嘛，俺娘说俺吃太多嘞，养不起，家里的钱还得给妹妹读书，就叫俺上山来，待个两年我好回去给她养老。”
程昂在旁边的空白纸页上写下了简单的评语，然后抬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您的期望薪资好是多少，”又意识到面前的人估计听不懂自己的话，只得换了个方式：“您觉得多少钱合适？”
“嘿呀，你们还能给钱呢，能管俺吃个饱饭就行，俺有的是力气，村里的人都夸俺插秧插的好，房子俺也会修，俺能干滴不少。”
程昂在心里已经对这位赵铁牛有了简单的定位，觉得他正适合去后勤部打杂，不是，应该叫正堂轩，现在那里就一个人，就是程昂。程昂并不明白自己一个HR为什么还要负责食堂伙食，虽然这个门派就三个人。
穿个一身白脏了半夜偷摸洗的师母，正事不干只会研究怎么制毒的师妹，还有一个苦命的牛马——程昂，小到做饭打杂大到处理帮派事务，完成各项文本制作，还要时不时对付来挑衅的对家。
来这个破世界三个月，她甚至有点想念以前在黑心老板手下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她也加班加点熬夜工作面临猝死的风险，但好歹她那个时候最大的威胁也就只有猝死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误喝下她师妹做的毒剂上吐下泻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想到这些，程昂更是一阵心酸，她站起来对面前的人露出感激涕零的眼神：“赵公子，欢迎你加入我们门派。”
赵铁牛还在状况外：“啥？我进了，我能住山上了？”
程昂重重点头：“没错，请问您想什么时候上山？”
“现在就可以嘿嘿，”赵铁牛拍了拍身旁鼓囊囊的行李，“俺娘还说这次要是再回去就揍我一顿嘞，没想到我竟然被选上了。”
他将布包挎在背上，迫不及待：“我们啥时候走嘞？”
程昂望着远处的落日，开口道：“我们现在就走，跟我来。”
于是程昂收起了横在三个人中间的桌子，又莽足了劲把插在土里的旗杆扯了上来，背上包里的笔墨纸砚，跨步往前。
孙念小兔子一样地蹿到程昂面前：“师姐，我们就招这一个啊，不在等等嘛？”
程昂拖着木桌咬牙切齿：“我们在这里坐了三天，这是唯一一个来的，有这一个就不错了。”
孙念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也没关系，这样我们师门就能有四个人了。”
程昂忽觉手上一轻，赵铁牛把她拖在身后的木桌搬到了自己肩上而后拍了拍胸脯：“俺来，俺力气大。”
程昂松了口气，说了句多谢，又瞥了眼孙念：“你在做什么，倒是也帮个忙啊。”
孙念双手支在脑后：“这不是我们师弟帮了吗，而且师姐啊，我包里的东西要很小心才行，不然碰了碎了就大发了。”
程昂确实知道她的瓶瓶罐罐碎了就大发了，上次把她的药剂撒在了桌上，那张小破方桌直接烧了个大洞，效果堪比硫酸，以至于接下来她们的两周都只能在门前的石头上吃饭。
程昂觉得孙念的才华在这种小帮派里实在是屈才，要在现代社会她的水平迟早要在science上发刊，还是一作。
但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孙念要带着她的违禁物品从山上到山下又从山下回山上，程昂怒目圆瞪发出咆哮：“知道这些东西危险就不要带出来啊！”
孙念眼神飘忽：“这，这不是以备不时之需嘛。”
程昂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看了看孙念，又想起出发时师母的态度：“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师母的事。”
孙念的身体一僵，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和程昂拉开了距离：“啊哈哈，也没有很对不起吧，师姐你听我解释……”
程昂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她一个师妹一个师母都能这么不靠谱，她又瞅了瞅在她们两个面前吭哧吭哧一声不响专注于走路的铁牛师弟，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师弟不要让这个本就鸡飞狗跳的门派更加慌乱就好。
爬了五里山路的程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作为一个苦命的铁腚打工人，平时里唯一的锻炼就只有健步如飞挤地铁的时候，现在能爬五公里的山路她觉得自己一个月的运动量都达标了，要是有手机的话，她的微信步数绝对第一。
到了山顶之后，程昂瘫倒跪在了地上，旁边的孙念没事人一样地跟程昂打趣：“师姐不行啊，这个身体素质怎么振兴帮派啊。”
赵铁牛倒是热心肠：“姐儿啊，你没事吧？”
程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他摆了摆手：“没事。”
在孙念的搀扶下，程昂才直起了身子抬起头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仙风道骨，白衣飘逸，一派普度众生的慈悲模样，层层云雾间青色发带涩涩作响。
“你们回来了，”面前的人缓步走进，扶起了枯柴样的程昂，声音如汪泉般清脆，“辛苦了。”
程昂忍着怨气：“呵呵……不辛苦，命苦。”
面前的人心虚地没再看程昂，目光移到了孙念身上，原本飘忽的眼神变得直愣，本想溜之大吉的孙念脚下一滞，她往下一瞥，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青色的发带束住了。
孙念心道不好，赶往将手负在身后，只盼她师母的眼神偶尔不要那么精明，但手势还没做完，整个手臂便开始发麻动弹不得，手上的刺痛感来得突然，惊得孙念倒吸一口凉气：“哈哈……师母，针扎得还是这么准啊，哈哈。”
姜倩涟眯起眼睛笑了笑：“嗯……谬赞了。”
姜倩涟将目光落到赵铁牛身上：“你就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赵铁牛中气十足，放下桌子站得板直：“对，俺是赵铁牛，以后就跟着你们山上住了！”
姜倩涟颔首：“好，云莲派欢迎你的到来，”说完，捏着口诀将孙念扯到了自己的旁边，“抱歉，今日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就由程师姐为你安排住处吧，我手上的事务处理完毕后，会好好为你介绍一番我们门派的。”
姜倩涟说完，只给程昂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
和赵铁牛把桌子和旗帜都整理好后，程昂深呼了一口气。似乎入秋了，最近天黑的也早了些许，程昂抬头望了眼泛着泼上染料般蓝的天，思考着今日的晚饭应当如何。
门中空房众多，程昂思考过是不是以前云莲派曾盛大过只是如今落魄了，对此师母以沉默应对，孙念则直接点明：“没有啊，在开设门派的时候师母壮志凌云，觉得我们门派必将飞黄腾达，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我们两个，还是师姐你三个月前来了门派才多一个人的。”
程昂并不清楚是她穿越到了这里，还是她占据了某人的身子到了这里，虽然铜镜里的是她的脸，她们唤的也是自己的名字，但程昂隐约间总觉真相不简单。
程昂将脑海里的想法压了下去，望向赵铁牛说道：“且随我来。”
赵铁牛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程昂身后。程昂领着赵铁牛走了一刻后，来到了一个藏在竹林里的房舍：“你以后就住这里吧，我们门派人少也不富裕，装潢也简略，出发前我们简单打扫了几间房，但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只能麻烦你自己整理一下。”
赵铁牛摇了摇头：“莫事莫事，有住的已经很好嘞。”
程昂点头：“好，我先去准备今日的晚饭，你好了去那片莲花池，厨房就在那旁边，认得路吗？”
“认得认得，不对，师姐等等。”
“嗯？怎么了？”
赵铁牛走到程昂面前，眼睛发着亮光：“俺来做饭中不中？俺娘给俺杀了只鸡，说如果进了门派要好好做顿饭给人家吃，还有俺娘做的馕，香得很。”
程昂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积极，按理来说她们应该推辞几番，最后程昂再以“真是辛苦你了，这怎么好意思”结尾，但她今日里实在累得喘不上气，能省一事是一事，何况她还有些问题需要姜倩涟好好解答一下，于是她在短暂思考了三秒后就答应了赵铁牛的请求：“好，麻烦你了。”
赵铁牛喜出望外：“放心交给俺，俺妹妹可爱吃我做的饭了。”
看着赵铁牛背着他鼓囊囊的行李走向了厨房后，程昂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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