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倩涟的住处在门派的最深处，流泉与瀑布之地。程昂扣了三声门之后，房门应声敞开。
程昂推开门看到的景象就是孙念佝着身子坐在姜倩涟面前，二人中间的桌上摊着几个话本，应该是姜倩涟的珍藏。
哟，看来孙念是惹到姜倩涟珍藏的小说了，但程昂并不打算介入二人的争端，她鞠了一躬问道：“师母，门派蜀那边怎么说。”
门派蜀，顾名思义就是统领各大门派的机构，门派的建立、消除，经费的申请还有各大门派间的评选都归其管辖，不过就像现代社会的政府也分大小和辖地一样，这里的门派蜀也分地级，直隶的不过是一个县级的小门派蜀。
程昂三个月前睁开眼时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门派要被除名了，在还没搞清楚故事背景的时候，程昂就已经被委派了任务，需要在四个月的时间内找到足够的人手，现在过去三个月她们成功找到了第一个。
至于为什么进度这么缓慢，程昂觉得可能是门派里的另外两个人都非常闲散的缘故，程昂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观察学习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大致规则，又花了三周的时间修缮好了她漏水的房子、破败的厨房，还有门口破败的牌匾以及杂草丛生的林院。在此期间，程昂除了饭点几乎见不到她的师母，而她的师妹，倒是整日里忙前忙后咋咋呼呼，只不过她的日常工作是捉虫熬药，房间里的瓶瓶罐罐多的数不清。
程昂学起了练剑和驭术，只不过她似乎没这方面的天赋，学也只学了个基础中的皮毛，况且姜倩涟的教导方法她实在不敢恭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谁都没再提门派要被除名的事，程昂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也就放任不管了。
直到两周前她的师母似乎才想起来，她手底下还有个岌岌可危的门派，于是程昂难得在饭点以外的时间见到了她。
姜倩涟神色端庄，目光沉稳，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拜托你了程昂徒儿如果你都不能救我们门派于水生火热当中的话云莲派真的是要走投无路了！”
速度快到程昂只觉得是耳边吹过了一阵风，她眨巴眨巴眼睛发出疑问：“什么？”
程昂一抬头只见姜倩涟的眼睛泛着泪花，眼尾都带着温润的粉红。程昂手上握着的杯盏落到了桌上，清脆有声，没人教过她直系领导在自己面前哭该怎么办啊……
苦情计使得精妙，程昂只得构思起如何招人，虽然自己穿越进来之前是个名副其实的HR，但她都是昧着良心招人的，使得最多的手段就是画大饼，她们这个小破门派根本没笔让她画饼啊，况且，这里的通讯也着实不方便。
程昂写了数条公告后，带着孙念一起下了山，各家村镇的大门口都被她贴上了启示，等了七天，没有一条讯息。于是程昂换了个方法，打听到了当地的“人才市场”，又买了个木方桌，学着隔壁人的模样支起了旗帜，等着等着等到了个赵铁牛，只不过不知这一位师弟能否扭转乾坤。
事情回到现在，她的师母沉思片刻后说道：“徒儿……门派蜀那边刚发来信件说，一个门派，嗯……就是至少要五个人才行……”
程昂听到这则讯息，闭上眼深呼吸了三个循环，而后缓缓开口道：“我明白了，还有多长时间？”
“信上说……说要在初一前提交好所有证明，然后再……再过五日便是中秋了，各项文书好像也得要个十日，似乎送信又要七日，所以……徒儿你……”
姜倩涟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脑袋也越来越低更是不敢看程昂一眼，但程昂倒是算出来了期限——三日。
看来这位师弟还没能扭转乾坤，三日本不算一个过分极限的数字，但程昂忽然想到如果当真如此的话，她现在需要再吭哧吭哧走个五公里下山，又找回来了人，然后一起爬个五公里回山，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还要奋笔疾书整理各项公文挑灯夜战。
冷静程昂，冷静！虽然你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穿进来的，现在还根本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但家里的小猫会想办法觅食的，冷静，深呼吸，呼……吸，呼……
程昂压住内心的怒火，调动着表情，不至于让它过分难看。
姜倩涟本都想要是实在找不到人加入她便去求求她的母亲，她总有办法，可出乎意料的是，程昂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程昂敛了敛神色，“但我有一个要求。”
姜倩涟眼睛微微瞪大，出于对程昂的感激也出于一部分震惊，程昂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但她也明白程昂已经为这个心血来潮创办的门派做了很多，如果程昂真的要她许诺点什么，她也定然会做到，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义不容辞。
程昂没提姜倩涟脑子里过分无理的要求，她只说：“你需要和我一起去。”
姜倩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程昂的意思是我？要和她一起去？
姜倩涟四顾茫然，对上的目光只有两双，程昂坚定的神色和孙念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不确定地用有些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我？我吗？”
程昂点头：“对，师母你，需要和我一起去。”
姜倩涟顿觉五雷轰顶，大惊失色，目瞪口呆，这完全不对吧！为什么是这个请求啊！若是要她拿出银两黄金乃至秘宝抑或是长于天山上的药材她都有办法，可只有这个做不到啊。
和人打交道完全做不到啊！
姜倩涟发着抖摇头连连后退：“做不到！做不到啊徒儿！”
程昂皱了皱眉，她应该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请求姜倩涟的陪同吧，她应该说的不是要她的珍藏小说集吧，更不是要取她的性命，她也没这个本事。
程昂进一步姜倩涟便退一步，几个回合之后程昂的眉头越拧越深：“姜倩涟……”
虽然直呼她师母的大名显得不太尊师重道，但程昂也没觉得姜倩涟有个长辈的样子。
姜倩涟惊恐地抬起头，那副模样似乎生怕程昂要把她吞下肚：“不要……不要……”
程昂扶额一把拉住了姜倩涟的衣衿：“你不要什么啊！？不要搞得我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好不好，你再不要不要，你的门派就要被除名了！”
“除名”两个字一出，姜倩涟立马噤声没了动作。
程昂见她没再做些奇怪的举动才继续说道：“跟我一起下山，三日之内找到合适的人员，不然世间再无云莲派。”
再无云莲派……姜倩涟的泪水如泉涌，程昂一惊，暗骂道自己是不是说太过了：“其实真要除名了也是还能再……”
“好，我陪你去，徒儿！”姜倩涟笃定了决心，说得诚恳，更是表现的要英勇就义了一般。
程昂张了张嘴，把安慰人的话咽下去了：“行……一起去吃饭吧，是铁牛师弟做的饭，你们好了就来吧，我先去布置一下。”
程昂说完关上了门扉，想着确实应该要给姜倩涟一点时间消化。
姜倩涟说是她们的师母，但其实程昂根本看不出来。刚意识到一切都天翻地覆的时候，程昂确实难以消化一切事实，她倒也想过回去的方法，但都无果，况且她不敢打无准备的仗，程昂第一个调查的目标便是门派里深居简出的师母，本以为会是什么棘手的人物，但随着一定的相处，程昂倒发觉姜倩涟有些出人意料。
与其说她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不如说她就是那个惑，让程昂疑惑。一个门派这么多年只有两个人还屹立不倒也是奇事，特别是在姜倩涟的领导下。
姜倩涟曾教过程昂如何修炼，虽然那时姜倩涟的动作迟钝，、说话紧张、声音颤抖，讲出来的话也让程昂摸不着头脑。
“嗯……你只要想象一股气从脑袋涌到脚底就好了。”
程昂皱眉试图理解姜倩涟的说法，并按照她的说辞进行了想象，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姜倩涟表示不解：“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吗？”
程昂沉默两秒后摇头，姜倩涟的神色变得五彩纷呈，程昂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姜倩涟的表情应该是……挫败？
在这之后，程昂再也没有见过姜倩涟，甚至是吃饭的时候。程昂问过孙念缘由，孙念吃下一口青菜吧唧吧唧嘴：“她啊……估计又在看她爱的话本吧。”
直到两周后的某个午后，程昂扫除积在地上的落叶时听到了姜倩涟的声音。
“徒、徒儿……我学会怎么教你了。”
程昂抬头，逆着光的姜倩涟脸上洋溢着雀跃又带着三分踌躇。
“你、你先听我说……”
程昂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姜倩涟拉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原本握在手里的扫帚落在了地上。
“我们先呼吸。”
程昂看着姜倩涟异常认真的神色只得照做。
“然后然后，让我看看，”姜倩涟着急忙慌地翻阅着手里的书籍，“啊，是这页没错，把、把气压到丹田。”
丹田？这到底是哪啊？
程昂看着姜倩涟手忙脚乱的动作，试着回想了一下平时里刷到的中医科普视频，把气灌到了肚子里。
姜倩涟喜出望外：“对对，就是这样，然后下蹲没错下蹲。”
下、下蹲？程昂抠稀里糊涂地照做，其实她学的不是武功秘籍而是太极拳吗，但太极拳是不是也算一种武功秘籍？
在程昂胡思乱想的时候，姜倩涟又了下一个指令：“最后只需要这样。”
姜倩涟语毕，程昂只见一道青色的光芒从姜倩涟的指尖迸发，最终“嘣”的一声巨响，程昂身后的石头化作了齑粉，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姜倩涟长呼了一口气，兴高采烈道：“很简单的，你也试试吧。”
不要说的像什么很轻松的工作啊？！这完全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吧！！！！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昂机械地转头看着碎了一地的粉末，又转过头望向姜倩涟单纯的表情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危险。
原来修炼是这样的嘛，不只是单纯强身健体而已吗？这样会出人命的吧，完全不对劲吧，这符合能量守恒定理吗？
眼见程昂愣在原地没了动作，姜倩涟又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教学方法还是不对劲。
“怎、怎么了？是听不懂吗，不行的话，我可以再演示一遍。”姜倩涟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靠近程昂。
程昂无意识地咽下了一口唾液，不敢直视姜倩涟的目光：“不、不用了……”
在程昂说完这句话后，姜倩涟就垂下了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神情落寞，最终留给程昂的只有一个萧瑟的背影。
于是接下来的两周程昂也再未见过姜倩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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