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为阳出门时有些急，门没有上锁，进去还算方便。
床铺很整齐，床单是蓝色的，是大海的颜色。
杨灏江将他轻轻放床上，顺便给他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陈为阳翻了个身，脸掩进被子里，呼吸很是平缓。
床边的地上放着打开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有些杂乱，一看就是还没有收拾好。
杨灏江叹了口气，将行李箱轻轻盖上了。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眼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许愿瓶。
许愿瓶放在一个很安全的位置，像是主人怕自己一不下心会把它碰到地上不小心摔碎。
足以看出主人对它的重视。
杨灏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决定再坐一会儿就走。
陈为阳睡觉很不老实，不是一会儿蹬蹬被子，就是一会儿在床上转了好几圈，硬生生将杨灏江的停留时间不断拉长。
好不容易等到彻底安静下来，杨灏江长舒一口气，起身欲走。
“别走……”陈为阳在睡梦中喃喃着，一把抓住了杨灏江的手腕。
明明睡着，力道却不小。
杨灏江被拽住了脚步，他转身，轻声安抚着：“我不走，我不走。”
陈为阳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但手上力道不减，仍旧紧紧抓着。
像是在害怕着杨灏江的离开。
“爸爸……别走……”陈为阳又一次出声，这回语气里带了几分哭腔，“我会听话的，不要走。”
杨灏江突然怔住了，就像被人重击到了后脑勺，一动不能动了。
“我会乖乖的，好吗……不要走……”
哭腔听上去很是可怜，像是路边被遗弃的小猫小狗，一声一声试图找到回家的路。
杨灏江又坐了回去，他将手轻轻覆在陈为阳的手上，一下一下拍着。
“不走不走，我陪着你。”
他已经决定了，干脆在这坐上一夜好了，反正自己闲着也没什么事。
就当是照顾小孩了。
*
早晨六点，陈为阳准时起来了。他有些认床，所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甚至腰部还有些酸痛。他边揉捏着边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初春的水还是有些凉，陈为阳触到时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好笑，缓了一会儿才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搓。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他胡乱地擦了下脸上的水珠就赶忙去开了门。
是杨灏江，他拎着两个塑料袋进来了。
袋子里似乎装的是早餐，香气飘飘，气味直往陈为阳鼻子里钻，勾的他胃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杨灏江挑了挑眉：“昨晚的事不记得了？”
陈为阳这才努力回想了一番，好歹是把昨晚的事想起来了。
他面不改色：“怎么了，不就是说了点梦话？”
杨灏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将早餐放到桌面上，一一摆好。
种类还挺多，一碗皮蛋瘦肉粥，几个白白胖胖的肉包，还给了几根油条，甚至捎了几个卤蛋。
“快些吃吧，吃完上课去。我得回去补个觉。”杨灏江摆完，没给陈为阳讲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他看上去确实很需要睡眠，精神状态都不好了。
陈为阳嘴角翘了翘，坐到桌前开始享用免费的早餐。
粥熬得恰到好处，皮蛋的的香气和瘦肉的油香融合进粥中，入嘴回味无穷；肉包则是咬下一口就流出了油汁，香气四溢。
外表看上去就很好吃了，没想到内里更是惊喜。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又收拾了点东西，就往课室赶。
他带的是二年级，这个年级总共就这么三四个班，他负责所有班级的数学。不过李智春额外安排他当了1班的班主任，为了给另一个老师的排班喘口气。
课室很小，只能容纳下二十来个人。课桌都是木质的，上面坑坑洼洼，有着不少的划痕。教室的地面也不平整，踩上去一高一低的。墙面上贴了不少学生们的优秀作业，陈为阳一一看过去，小孩子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地排列着，瞧上去莫名的可爱。
现在不过才六点二十五，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了。
他们脖子上都绑着鲜艳的红领巾，但身上穿着的衣服却打了不少的补丁，皱皱巴巴。
一个小女孩见着陈为阳，有些好奇，大胆地出声问道：“你是我们的新老师吗？”
“是呀。”陈为阳低下头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秋月。”小女孩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她冲陈为阳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凑近，“我告诉你个秘密。”
陈为阳十分配合，俯下身子，一脸期待：“是什么？”
“其实校长是我的爷爷！”
“真的吗？”陈为阳一脸惊讶。
“当然是真的，我可从来不会骗人。”李秋月得意地笑着，“怎么样，你可不能惹我生气，不然我就通通告诉我爷爷。”
陈为阳哈哈一笑：“好。”
两人闲聊的功夫，又陆陆续续进了好几个小孩。都跟个小豆丁似的，一进来教室就乖乖地做好了，眼巴巴地看着陈为阳。
陈为阳看了看时间，发现到点了，连忙组织他们开始早读。
如果问他管这一帮小孩是什么感觉，那他的回答一定是太爽了。
他从小就是老师眼里的调皮捣蛋的学生，但偏生成绩又好，老师只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早读这种东西，陈为阳向来是避而远之的。他不懂弄出这种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大早上的人还没清醒，就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捧着本书跟念咒似的，越念倒是越困。
于是他常常因为早读逃去厕所而被老师抓住狠狠一通骂。
但是现在他是老师，立场不同，心境自然不同了。他站在讲台上，认认真真地盯着台下的学生。眼神从每一张小脸上扫过。谁没张口或是谁在搞些小动作他都一清二楚。
通通记下来！秋后再算账。
第一节课很快就开始，陈为阳先是列了几个算式，但没想到下边很快就有学生抢答。他又试着写了几个新的，结果依然如此。
“你们学过了吗？”陈为阳翻了翻二年级的课本，没拿错年级，而且他也和李校确认过了进度，都没有问题。
“没学过，但是我们都会算。”李秋月大声应着。
“这样啊。”陈为阳感到有些奇怪。这么一个落后的小镇，这些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出色的计算能力。“你们看过数学书了吗？还有哪里不会的，我来讲。”
台下沉寂了片刻，很快吵嚷起来。小孩子们翻着书，仔细寻找着不会的东西。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们知道得数怎么算，但是却不知道面对一个问题时该如何去列式解答。
陈为阳研究了好一阵，才弄清楚这帮小孩子的问题出在哪。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开始正常上课了。
真不容易。陈为阳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正好是十一点半，临近饭点。
陈为阳拿出手机，给杨灏江发了一条消息：中午一起吃饭吗？
对方暂时还没回复，想来应该还在忙。
教室里的孩子都稀稀拉拉散了，有的回家吃饭，有的则在学校饭堂吃，按人流来看是分成了两拨。
但总有些与这大部队格格不入的地方。李秋月拉着几个小孩子，动作偷偷摸摸的，像是在躲着什么。他们一路溜到了李智春的办公室里，没了踪影。
这几个孩子要干嘛呢？陈为阳想着，悄摸跟了上去。
要是干了什么坏事可就不好了，得及时阻止。
李智春办公室的门是掩着的，并没有上锁。里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陈为阳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仅没有李智春的影子，甚至那几个小孩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他刚刚明明亲眼看着他们几个进来了……人呢？
陈为阳晃了一圈，寻找无果。
“陈老师，你在我办公室里干什么呢？”李智春从门外进来了，他脸上没有笑容，而是少有的严肃。因着年龄摆在那了，这样的时候倒显得有几分威严。
“我刚刚看几个学生偷摸溜进了您办公室，怕他们碰坏了您什么东西，所以进来看看。”陈为阳挠挠头，“不是故意进您办公室的。”
李智春似乎笑了笑，但笑容非常不明显：“一定是你看错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快去吃饭吧，下午还有课要上，不要累坏了身子。”他边说边将陈为阳往门外推。
陈为阳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您要不再检查检查？我确确实实看见了。”
“不用了，小陈，你先回去吧。”李智春的神色一下又严厉了几分，连称呼都从“陈老师”变成了“小陈”。
见对方执意如此，陈为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
“那您也赶紧吃午饭去。”
李智春这才露出一个笑，但这笑意十分勉强，似乎是拼命挤才呈现出来的产物：“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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