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甄宅亦或是贾家别院都不再重要。
方长春带着昏迷的岑雪离开了横尸遍布的别院,重新上了路,前方路亦漫漫,方长春直觉有巨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但他从下山的那刻起便已身在局中,无论如何是退无可退了。
为何恰恰好这几具死尸埋在他树下异变邪祟?
为何下山之后恰好算出其中两具是此方人氏?
为何恰好经过收容难民又镇了岑雪的神庙?
贾老爷被谁所救?
岑雪又被谁所镇?
那个一路引导方长春揭开甄家血案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一切方长春都没有答案,他在心里将这些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但始终寻不到合理的答案,如今之计,唯有一直往前走,直到将这些人头兄都送回去,或许答案才能水落石出。
方长春在客栈照顾了岑雪多日,才见他转醒。
阳光从窗外洒落,映照那双澄澈的琥珀瞳,他不甚舒适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往床底又缩了一些,直到太阳无法再照耀自己为止。
即便已经可以在太阳底下自由自在,但岑雪还是保留了邪祟不喜太阳的习性。
方长春上前观察了一会他的眼睛,发现那双琥珀瞳已经褪去杂质,变得一如既往的澄澈,一丝黑气的影子也没有寻到,这才放下心来。
他刚松了一口气,脖颈间便感到一丝凉意。
原是岑雪的手落在他脖颈间的碎发上,顺着耳后的头发一路往下摸索,直到摸到漆黑的发尾。
岑雪问:“哥哥,我看见你头发变白了。”
方长春愣住,迟迟没有作答。
见他不答,岑雪便追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哥哥做了什么燃烧本体寿命的事对吗?”
方长春叹了口气,摸了摸岑雪的脑袋道:“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么多,容易长不高的。”
岑雪定定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哥哥忘了吗?我是邪祟,死好多年了,本来就长不高。”
方长春一顿,这才想起这回事来,岑雪活人气太足,总是蹦蹦跳跳,像个普通人家调皮捣蛋了些的小孩子,所以方长春说教时总是忽略了他真实的身份。
岑雪只是一只邪祟,他早已不是人了,他会哭会笑会吵会闹,但他的心脏早已在很多年前就停滞了,他的躯壳也是浑身冰冷,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拥有人类真实的体温。
方长春又叹了口气道:“邪祟也不能想这些,万一投胎的时候想太多魂体承载太多,就投不上好胎了。”
“哥哥你又怎知投胎是如何的呢?万一地府和人界一样,出生和投胎早就注定好了的,谁有钱有势谁就是好胎呢?”
“岑小雪,做邪祟不要那么悲观。”
“我都成邪祟了,哥哥告诉我该怎么乐观。”
二人吵吵闹闹到了客栈大堂,方长春要了一碗阳春面给岑雪,自己选择不吃。
其实一妖一邪祟都可以不用吃饭的,甚至可以不用住客栈。
但方长春带着昏迷的岑雪要露宿郊外时,他抱着怀中的岑雪,忽然想到岑雪要是醒过来看到这个环境,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于是他带着岑雪进了城中心,找了家客栈,每天就缩在房间里等着岑雪醒过来。
方长春道:“幸好你就昏了两天,再多几天我这钱就耗光了,得去街上乞讨才能让你继续住着。”
岑雪道:“哥哥可真穷,这面还只能吃素的,多几片肉都不行。”
方长春道:“寒冬腊月的,这客栈都不一定有肉货能卖,你叫哥哥我去哪里寻肉给你?”
此时大堂里的人流多了起来,可能是正值饭点。
方长春和岑雪听见其他人的讨论声。
“诶,你听说了吗,城郊贾老爷的别院,那里面得人死得叫一个凄惨!”
“人在做天在看,贾老爷这几年仗着有钱,欺男霸女,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如今这个结果也是他活该!”
“开始听说并没有贾老爷的尸体,而且宅子里到处是巨爪抓过的痕迹,有人说···那是妖干的。”
大约是平头百姓对于妖的惧怕是一致的,此时他们寂静几秒后,重新开口,却已不再骂那欺男霸女的贾老爷,而是担忧道:“那岂不是得请城主府的人去看看,是妖这可该如何是好?”
“这妖流入城中,不知又要杀害多少人啊。”
“去了去了,城主府的人这两天四处巡逻排查,说是那妖消失得无影无踪,叫我们最近少出门,在家保平安。”
“这哪是他说少出门就少出门的,大家都得营生不是,为通天楼征收了多少赋税啊,不出门哪还活得下去啊。”
岑雪沉默着将阳春面吃完,和方长春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只剩叹息。
岑雪在叹息甄家那群邪祟的事,可恨那贾老爷不知被谁救走,他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方长春则是叹息通天楼赋税一事,这百姓都活不起,还修筑楼宇,压榨民生。
这桑河城城主未免太过德不配位了。
恰此时,掌柜的声音响起:“于家婆子,真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你这萝卜,我前几日才刚收过,着实是不再需要了。”
方长春偏头去看,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奶奶站在店门口,举着一个萝卜,神色戚戚,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叹息。
“掌柜的,我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帮帮忙。”
掌柜也叹气,他轻轻推了一下于奶奶拒绝道:“真不是我不帮你,这世道人人都困难,我自己生活都不算轻松,如何还有余力去帮你呢?”
于奶奶闻言只好放下萝卜,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出了店门推车走了。
方长春听见有人说道:“那是于阿郎的奶奶吧,几月前于阿郎和城主府的人起了冲突,被征去了修通天楼,至今未归。”
“害,城主府的人说,要于家奶奶拿出三千两钱,才肯让她把于阿郎赎出来,她以卖萝卜为生,一车萝卜也才卖不到二十文,卖了几十年,才攒下来于家那小宅子,为了阿郎的事,于奶奶是四处奔走,能卖的卖了,能借的借了,也还是凑不到。”
“这世道啊····”
那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碰!”
在叹息声后,是岑雪重重摔碎碗筷的声音。
方长春被他吓了一跳,于是转头看他。
只见少年黑着一张精致的脸,双眸似火焰即将喷发,神色黑压压的,仿佛天要打雷下雨。
方长春听见他咬牙切齿道:“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叫人怎么活下去,一车萝卜最多就卖二十文钱,叫人怎么凑得到三千两。”
方长春点头道:“没想到你这邪祟也有为人发声的一天。”
岑雪道:“我不是为人发声,我们撞翻过那奶奶的萝卜,她却没责怪过我们,你替她捡萝卜的时候,我还听见她特别小声说了句谢谢。”
岑雪道:“我只是···觉得她特别可怜。”
邪祟的同情心罢了。
他愤愤不平道:“我一定要把那什么通天楼跟这碗筷一样,砸烂了最好。”
方长春迟迟没有说话,岑雪好奇望去,便见他一脸歉意地跟掌柜的道歉,并掏出了一些钱,看样子是在赔付那碎裂的碗筷钱。
岑雪自觉做错了事,收起跋扈的模样,像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他默默背起木箱,站在方长春身旁,眼神欲言又止,止而欲言。
方长春见他迟疑半天,于是道:“你说得没错,若是有机会,我支持你砸了那座楼。”
“是谁说要砸通天楼!敢不把我城主府放在眼里,我付然就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呵斥响起,客栈内人声寂静,无人敢出声。
那是一群穿着修士制服的人,和神庙里赵怀的服饰一致,看样子是城主府的人。
为首那人握着一柄造型精美的宝剑,腰间坠着一块青玉,材质好到扔出来可以养活一条街的人。
他恶声恶气地对岑雪开口:“是你说要砸了通天楼吗?”
岑雪正要开口,方长春却拦在他身前道:“没有。”
方长春不愿意岑雪和城主府的修士起冲突,怕他一只邪祟和修士对上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
但眼前亏似乎必须要你吃亏。
那人道:“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身后那少年说的每一个字,他说他要砸通天楼!”
方长春皱了下眉:“我也说了。”
付然却蛮横道:“我没听见。”
他挥了挥手:“将那少年给我带走,充入修筑通天楼的队伍,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砸!”
身后的人围上,方长春始终皱着眉,手里滑出绿檀笔,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打起来。
如果现在对上城主府,那么他们如果能打出去便要立刻离开桑河城。
但木箱里仍有一个人头是桑河人士,他们若是出了桑河城,又该如何绕回来。
更何况,大战过后,恢复不全,他真的能带着岑雪从这些修士中突围吗?
这时,岑雪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没事的哥哥,我去就好了。”
他从方长春身后走出道:“走吧,我随你们去修那什么通天楼。”
方长春还没来得及挽留,岑雪便潇洒地跟着他们走了,修士们退去,其中一个撞了一把方长春。
方长春在修士散去,周围寂静的声音中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三千两可赎人。
本来更得很纳闷,因为理不清我的大纲,但是真的很感谢早睡一点,[爆哭][爆哭]我又想更新下去了,我一定可以的!thank you!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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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通天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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