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我吧，吃了我，这个法阵的阵眼就诞生了。”
“或者让我吃了你。”
于阿郎拉起躺在地上喋喋不休的岑雪坚持说着，一把非得岑雪今日要么吃了他，要么他吃了岑雪的模样。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邪祟上赶着求吃，岑雪还真有些无奈，他一把甩开于阿郎的手道：“你别以为我真不吃你！吃就吃，谁怕谁！”
反正方长春指定死了好一会了，魂魄不知道飘哪去，是归了忘川，还是被拘在某个地方，岑雪不知道。
岑雪只知道他原本是不想吃这只破邪祟的，但哪曾想人家上赶着想被吃，那就圆邪祟这个梦想好了。
岑雪扒拉开于阿郎的衣袖就要咬下，哪知才刚咬一口，就被一支脏污的绿檀笔朝着脑袋啪啪就是两下，将少年的脑袋都拍歪了过去。
毛笔在半空中飘了一下，接着写下不许伤人四个大字，只是人字写到一半，它似乎端详了会于阿郎，将人擦掉，重新写成邪祟也不行。
毛笔又写，他还有机会投胎。
他指着身上破了个大洞的方长春龇了龇牙：“他死都死了，你一破毛笔管的哪门子糟心事，你管我吃他干什么！”
“滚滚滚。”
“没用的破毛笔。”
毛笔被岑雪拍得一个歪斜，在空中稳了稳差点被拍飞的身体，然后笔尖轻柔地落在岑雪的手背上，一股电流迅速从笔尖走过岑雪全身。
将他电了个激灵。
这电流不是重点，重点是电流后岑雪皮肤之上浮现的条条金色符文，一个个春字从毛笔尖触碰的地方蔓延，直到没入岑雪的衣服之内。
岑雪想起从神庙出来那天，方长春说和自己签订的契约，出来后，方长春几乎从没使用过这个契约，存在感低到岑雪都怀疑是说来诓他的。
所以也没太当回事，虽然他在方长春身边时，也几乎不捣蛋乱来，用不上这契约就是了。
于阿郎：“他还在你身上留了东西？”
他似乎有些好奇，想上前来查看，只是岑雪瞪了他一眼，抓下那只毛笔随手扔进胸口衣领里。
岑雪收好毛笔，又回头瞪了眼躺着不动的方长春。
那个契约还在，岑雪虽然不了解修道，也不了解各种道法，但他有一双看见世间本相的天生灵眼，第一眼一看，方长春确实死得透透的。
但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的魂魄依旧牢牢地呆在自己体内，没有半点消散或者离去的痕迹。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魂魄都没有消失，反而被禁锢在自己体内。
只除了…除了眼前的于阿郎，唯有他魂魄离体变成了邪祟。
更何况契约还在，这世上的契约大多需要生者与生者才能维系，所谓死后自然消，说得就是这些牵绊啊契约啊承诺啊，连修道之人的术法也不得例外。
死了就是死了，生前的一切不可能在死后还能完好无损的保留。
所以岑雪猜，方长春并没有真的死，又或者会有其他的变故。
但他不会算，也没有方长春聪明，他的眼睛看得穿所有灵力脉动，却看不出未来会发生什么，也猜不出于阿郎到底想做什么。
他问：“为什么非要吃来吃去，给我个理由，理由接受，就是遭雷击我都吃了你。”
于阿郎顿了顿，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阵眼只需要一个。”
“原先我只想吃了你，阵眼只需有我一个，但…”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从木箱子里逃出来的人头：“但我看见了他。”
岑雪：“呦呵，老相识啊，看来他对你很重要啊，见了他你就不吃我了？”
他捧起人头阴阳怪气道：“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不成。”
人头兄抖了一下，不敢多表示什么。
于阿郎：“那是应该谢谢吧，不然我们就要你死我活了。”
只是阴阳怪气的岑雪：……
“只有你要再死一遍，谢谢。”
岑雪问：“说吧，在看见她之前你想做什么？”
于阿郎有些迟钝地晃了下脑袋，似乎在用力回想，当邪祟之后，他没有了人时有的灵光，也不太有那么多心窍去储存和思考问题。
他一板一眼的，想一件事就要停下来想很久。
岑雪性子最不耐烦，也可能是那许多年的囚禁生涯造就了他咋咋呼呼的毛病。
他没忍住一拍于阿郎的脑袋，催促道：“想到了没？”
于阿郎扶了扶被拍歪的脑袋一本正经道：“我要改变世界来着。”
岑雪：“然后呢？”
于阿郎：“什么然后？”
岑雪：“…怎么改变世界。”
于阿郎这才想起来点什么，浑身上下都翻涌起一股黑气：“拥有力量，砸了这通天塔，杀进城主府。”
有怨的于阿郎看着不再只是个呆头呆脑没发育好的邪祟，和做人时的隐忍怨恨有了重合。
岑雪：“杀进去之后呢？”
于阿郎脸上的黑气停滞，闪现一股迷茫，岑雪不知道他是又忘了，还是说确实也没想过然后呢。
岑雪摸了摸墙上的壁画，眼睛微咪，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法阵和神庙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神庙里的法阵利用三大神兽，将所有人命人寿转移到最后一尊瑞兽之中，供他人享用富贵无双的命数。
这通天塔里的法阵，便是利用三座季节神明，将人命人寿献祭而出的力量，全部都归于塔顶的冬神，只是不知道那人又想在汇聚法阵所有力量的冬神之中获得什么。
命数？富贵？
按理说，青龙该给的都给了。
更何况，如果只是要这两样东西，再造一个神庙法阵也就罢了，何必大动工程，造一个如此宏伟的通天塔，还要大费周章的唤醒神明的微弱神力，以此来达到可以够得上冬神的能力。
在这个法阵滋养下的阵眼，倘若能逃出去，确实可以带着这阵里无数力量变强，足以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邪祟，只怕是当今最厉害的修士都很难斩杀。
可问题是，于阿郎如何确保自己一定能脱离法阵，而不是和岑雪一样被关在神庙里数十年。
除非…有人告诉了于阿郎，如何离开这里。
“那个道长说，只要我…咳咳，成为最强的邪祟，他就会亲自过来带我离开，和我一起杀进城主府。”
于阿郎道：“我就是想杀了那个人，没有他就没有通天塔，不会有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赋税，我奶奶不必为我奔跑，那么多人包括付青也都不会死。”
“我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很害怕，是付青安慰了我，他是城主府派来的监工里最好的那个人，他会偷偷给我们藏吃的，会帮我们挡其他修士的鞭子，他总是说我们都能出去的，他会去皇城，他要告发城主的暴行，他会救下我们所有人的。”
“他是个好人。”
“但好人不长命。”
于阿郎看着自己脏污的双手轻轻道：“当我们被投入这场杀戮献祭，是付青带着我杀出重围，带着我一路逃到了外围，就差一点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于阿郎颤抖起来，他道：“就差一步。”
他顿了顿，激动的神色转瞬便沉了下去，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他们说我和付青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可这只是一个骗局。”
“他们逼付青杀了我，加入他们，成为和他们没什么两样的修士，他们逼付青要想活下去，就得成为城主府的一条狗。”
“原先，他们以为付青会做出他们想要的那个选择。”
毕竟付青是个修士，更何况，他还是个不算差劲的修士，能带着于阿郎一路差点逃出围杀。
只是很可惜，付青再如何努力，也只能到这一步便戛然而止。
最后，还要面临杀人或被杀这种两难的抉择。
付青因为于家奶奶的原因，他对于阿郎格外的上心，也比对其他人更加的在意。
若不是于阿郎年轻气盛，气不过骂了几句通天塔被抓了进来，付青或许也不会来
听闻付青是自己跑到城主面前引荐，要求过来监工的，但他过来后，一直偷摸摸的帮助于阿郎为首的工人。
他和那些为虎作伥的修士都不一样。
也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会在最后，被以那种方式逼迫至死。
听说，在付青很小的时候，于奶奶给过他一个馒头。
虽然付青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在所有人都死去的时候，付青将于阿郎压在身下，在他手里塞了一把匕首。
他带着他的手压向自己的腹部，刀刃一点点没入血肉之躯。
于阿郎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正上方黑夜里的月亮，一轮圆月，又大又亮，刺得人止不住流眼泪。
于阿郎听见了血液从喉咙涌动出来的声音，听见身上人仿佛要渐弱的呼吸声。
他听见了周围修士的狂笑和嘲讽。
他们讥讽付青的愚蠢，嘲笑付青的天真。
“付青，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他居然说什么要去告发城主，多可笑啊，整座城的人都是城主府随时可以除掉的草芥。”
“草芥，怎么可能因为失去性命而妄图和大山抗衡。”
于阿郎只记得付青的最后一句话：“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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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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