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妖迅猛,追踪能力也很强,方长春带着岑雪没有停留地逃窜着。
只是方长春身体不好,总是走几步咳几步的,到后面几乎没法独立行走,只能扶着墙壁慢慢地挪动,这样下去迟早被身后的怪物追上。
方长春摸着漆红的墙面,忽然一阵呼吸困难,不知道为何,在这别院呆久了,他便总觉得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压着,浑身使不上力,岑雪倒是毫无影响健步如飞。
方长春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太软了,还是邪祟的体质确实有别于他这只妖精。
“碰!”
木窗被什么东西冲碎,一只和先前有些类似但并不一致的怪物咬断窗户上的木块,尖尖的獠牙咬穿方长春的手臂,鲜血喷溅出来,那只怪物嫌弃地松开牙齿,在一旁干呕起来。
被嫌弃的方长春:······
这只怪物估计只以至阴邪祟为食,方长春身上一丝阴气也无,再加上本体是一株枯树,对于怪物而言,便像是难以下咽的无味干树皮。
被嫌弃也是在所难免。
方长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是应该庆幸自己不好吃,还是觉得这只怪物没品位。
怪物对方长春并不感兴趣,它一个猛扑朝岑雪扑去,被岑雪精准捏住后脖颈,而后用力一甩到红柱上,身躯粘带着几张反写的辟邪符砸下。
方长春捂住受伤的手上前查看,神色难看地从柱子上又剥下几张红符,这原是一根黑色的柱子,只是通身贴满了道道红符,金色的符文隐在反面,每一场都是反着写的辟邪符文。
反着来的辟邪,那不就是聚邪?
方长春用血污的手如法炮制,撕下另外一根柱子上的红符,赫然是一模一样的反写符文。
方长春回头望着别院漆红墙壁以及红色的柱子,倘若每一处都是这一张张反写红符,那么这个别院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聚邪之地,难怪他呆久了心口憋闷,原来是这些邪气无孔无入的侵扰自己。
“原来是它们。”
岑雪解释着:“我本来只是觉得这里很舒服,邪气也很重,但又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还以为是那些被豢养的怪物,如今来看,确实整个府邸每个角落都萦绕着一股邪气。”
“到底是要豢养多少只,才需要整个府邸都贴满反写符。”方长春轻喃,这些怪物以邪祟为食,自然也喜爱在邪气遍地的地方生活,这座别院简直是这群怪物的豢养区。
天色渐暗,别院四处飘起照明的孔灯,飞到一定高度之后便没有再继续上升,仔细一瞧,却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孔灯,而是一架载着众多萤妖的灯笼。
万千生命被关在一盏灯笼里,替代了灯笼里的烛火。
飞不能飞远,只能不上不下地挂着。
在地上原本被甩晕的狗妖醒来,他趴伏在地,前爪住着青板石的地面,口水从獠牙处滑落,金铜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岑雪,仿佛要将他完全撕裂开来。
这只狗妖的目标只有岑雪。
或许是因为岑雪在这群怪物眼中,无异于食物一般的存在。
岑雪似乎也明白什么,他放下身后的木箱递给方长春,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微笑,琥珀色的瞳眸染上一点虚假的哀伤。
“哥哥,你先走吧,我只是一只邪祟,被吃就被吃了吧。”
方长春扶额道:“别装,正常点说话。”
或许是因为长年被禁闭在废弃庙宇里,终日与镇压法阵为伴,这些年又遇见了许多被献祭的人类,见惯了那群或是人类,或是修士的厮杀与背叛,方长春能感觉到岑雪三观的扭曲,一只邪祟也确实没有啥三观。
但岑雪是难得可以保持人形并始终清醒的邪祟,又是天生灵眼,方长春难免希望教化他,不至于走上歪路。
但岑雪虽然与自己成了签约绑定在一处,时不时便要虚伪试探一番,嘴上说着哥哥你快走吧,实际上方长春知道自己只要一走了,岑雪就要开始发疯了,怎么发疯的他不知道,但看上去岑雪应该会密谋着如何解除契约杀掉自己。
岑雪似乎十分厌恶人一时之间升起的恶念。
哪怕只是一瞬。
对人极为不公,幸好方长春不是人。
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像看自家孩子胡闹一样瞪了岑雪一眼,重新将木箱背上岑雪的肩头,拽着他望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穿过一条条回廊,经过他重新填充后的池潭,而后来到挂着甄红二字的小屋,推门而入,异香扑鼻而来,方长春的手臂冒出尖尖绿芽,血液消失,血腥味也不在。
方长春道:“异香可以干扰一下那个怪物,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并且我需要验证一件事。”
岑雪闻着香味来源,在一片寂静之中用那双天生灵眼准确捕捉贵妃榻上的女子,他仔细嗅闻了一会道:“此香像是她人体自带的。”
接着他摸索了一番,冰凉的手触摸贵妃榻上的红绸,却只摸到了布料,没有摸到人体应该有的脚踝。
贵妃榻上的女子恰在此时出声。
“你们要干什么?”
甄红虽有惊讶,但并不害怕。
方长春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于是掏出绿檀笔,寻到一盏未曾使用的灯盏,在其上点上火焰,烛心燃起,照起一方光亮,方长春举着灯盏靠近甄红所在的贵妃榻,在女子惊呼声中,望见了一片薄薄的人皮。
那层皮很薄,没有人体器官也没有骨头,只是一层画着娇媚五官的女子人皮,拖着一头黑发和沉沉的红绸,黑漆漆的眼睛里写着惊恐,红红的嘴唇大张着,像一副在抽动的画作。
只是画作是画在纸张之上,它却是画在一副人皮之上的。
“不要,不要照着我,求求你们,别看我。”
甄红大叫着,手在空中无力挥动,像两块挥舞的布料。
方长春吹灭烛火,有些歉疚道:“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如我所想。”
岑雪问:“她是人吗?”
方长春摇了摇头,甄红早已不是人了,或许之前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甄姑娘,你可以告诉我吗?”
方长春问。
或许是方长春言语恳切,女子又见过他点燃烛火的手法,知道他非常人,又或许在这个屋子里不见日光龟缩了一辈子,终于有人可以倾听自己的遭遇。
甄红只沉默了几秒便低声晦涩道:“南疆有一种秘法,女子服之,骨头会渐渐酥软,然后一节一节从皮囊之中脱落,会散发出祸人的异香,磨成粉可以制成香粉,是皇城如今受贵女们追捧的醉骨柔肠。”
“骨头散去之后人并不会死去,剩下的皮经过邪气红绸的喂养,可以一点一点裁去做成纸张,用这些纸张写出来的符,因自带邪性,效果会更好更高,我的骨头已经全部都被脱走了,被关在此地,等皮浸养好之后便每日过来裁剪一点,然后滴上再生灵水,再养几日,又是一张崭新的好皮。”
甄红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但她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干瞪着眼睛,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她道:“若是哭了,这皮就废了,会被拉去喂那些妖物。”
日复一日被做成人皮纸张去卖,和猛然哭一把变成怪物的养料,方长春不知道哪个结局会更好一些,他沉默了一会,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一旁一直沉默的岑雪忽然伸出手,缓慢地摸了摸甄红的脑袋,像是一个长者在安抚小孩一般,一下又一下,柔和的,善意的。
一只邪祟在安慰另一只非人的东西。
因为他们是一样,被人为的囚禁在一个地方,源源不断地供着他人索取,生死不得自主。
“我比你好一点,至少我可以哭。”岑雪安慰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甄红小心翼翼地仰头回应,然后忐忑问道:“那能帮我找找我爹爹和弟弟吗?”
“我爹爹姓甄,原先是这座别院的主人,突然有一天一个修士带着贾老爷打上门来,说是有一笔生意要做,我爹爹不同意,就被他们关起来了,他们说只要我乖乖的,帮忙做生意,他们只需要女子,不需要我爹爹,只要我待在这,我爹爹和弟弟就有口饭吃,还能一直活着。”
岑雪问:“你如何确保你爹爹和弟弟一直活着?”
甄红从红绸底下拿出一封封信来,指着上面的字迹兴奋道:“这是我爹爹和弟弟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过几天便会给我写一次,如果他们和我一样了,如何给我写信呢?”
岑雪闻言低下头问了甄红一个问题,得到答案之后,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甄红的颈部折下,然后再对折,像一张纸一样折成几半,薄薄的一张从红绸中脱身,岑雪将她小心地放在木箱的箱盖上,看向方长春。
“我们替你找爹爹和弟弟。”
岑雪笃定了方长春不会拒绝。
事实是,方长春确实不会拒绝,他只是有些讶异岑雪的举动,他摸了摸岑雪的脑袋道:“可以,我们一起去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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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示假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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