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途就站在窗边，扫略着他手上的卷子，偶尔翻动的声音也被掩盖在暴雨喧嚣下。他用铅笔轻轻划下一点痕迹，又用手机拍了几张图。
迟延写题的时候很喜欢半趴着，魏司途扫了好几眼他的姿势，大约明白为什么他会近视了。
他做数学题有些慢，总会写几步就顿很久，卡着时候喜欢咬笔帽。
可能是因为基础实在太薄弱了，做得很不顺畅，偶尔还得翻一下数学课本。
而课本上能给的知识基本就是概念、公式，和最基本的例题。
魏司途挑了下眼尾，有些困惑。
他自然关注迟延成绩，知道他偏科，理科确实比不上他的英语，但是数学占据大头，和英语都是“150”分的卷子。
可迟延英语是极好的，说明学习能力就在，可看他做数学的样子，就像是压根没听过课似的，放在英语学习里面，就像是单词压根不背的。
魏司途换了个姿势，靠在了木窗上，迟延便瞥了一眼。
做题还容易分心。
而且卡题只要超过五分钟，就会有些神游的症状。
魏司途只好开口引导思路，把他掰回来，他要听不明白，就干脆直接报步骤。
电风扇立着“嗡嗡”转动，叶片鼓动出一阵一阵的风，带动着少年的衣襟。
舒坦的白噪音环境下，又有魏司途的讲题，迟延题目写得格外快，一个半小时就都完工了。
他带着笑，得了甜头还卖乖：“你这样把思路点给我，还报步骤，不是很像抄答案吗？我下次自己想不出来怎么办。”
魏司途拿过他刚写完的那张试卷看：“所以得做错题。”
“……数学追求一个不拔尖的分数，很多情况是得背题的，不是题目本身的背诵，而是思路记下来了，下次看到熟悉的类型，自然想的起来怎么做，做多了可以举一反三，英语语感可以培养，数学的感觉也可以。而数学背题最好的方式，就是错题重刷。”
“哦。好长的一段话。”迟延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动着他还放着的相机。
“这个是开机键对吗？”
魏司途瞥了一眼，看他心不在焉的，低低“嗯”了一声。
相机屏幕亮起，迟延将镜头对准了魏司途。
魏司途又瞥一眼：“右边最大的那个按钮是快门。”
迟延题目都做完了，有些轻松，摆弄起了他的机子。
他是个及时行乐的人，记吃不记打，先前某人的所言所行到了现在他其实已经放不到心上了，因为此刻心上就只剩下这时候的舒坦。
他懒懒地倚在靠背上，仰着修长的脖颈露出些笑，这些笑像是从眼角流出来的星光。
然后“咔嚓”一声，指腹轻轻按了下去。
雨声剧烈起来，落在玻璃窗汇聚，流汤似的汩汩淌着。
外面一切都在模糊，苍翠浪田朦朦胧胧地翻涌。
男生清清爽爽的声音混着笑意响起，似调侃似打探：“诶，魏司途，你想不想谈恋爱呀？”
这种问题其实有些唐突。
但就像魏司途怎么怼迟延他都不太会真正生气一样，魏司途也不会觉得冒犯。似乎认识很早，亲密过的朋友都会如此。
这样的朋友相较于之后认识的，总有一种特殊感在，并非是说关系更要好。而是认识很早的朋友其实意味着可能非常了解彼此的家庭，上一代人之间也相知相识。
即便不是一直一起玩，经常联系，他们之间也会有天然的话题存在，只要愿意就不会尴尬冷场。就像在外省读书的人，遇见同乡人，即使不熟也会有别样的亲近，也会有说不完的话。
他和魏司途的关系就是如此，无关乎任何利益，因为知根知底而无需隐瞒瑕疵，可以完全纯粹，完全坦荡。
玩闹的默契上显然他跟蒋侃更搭，但和魏司途，也可以很亲近。
魏司途从男生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狎昵的心思。
但他在笑。
相机挡住了半张脸，但也挡不住那从眼尾唇角散开的笑意，肆意而轻佻，鲜活得是夏雨中最喧嚣的存在。
他又只是在笑。
魏司途侧开脸，几秒后眼神却又瞥了回来。
这反应迟延很自然地解读为是害羞了。
那就说明是想谈恋爱的。要是不想，按照魏司途的性格和说话方式，当即就怼回来了。
“诶，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唔……女孩子，长发短发，可爱的还是御姐的？”
迟延就见魏司途冷着一张脸，薄薄的嘴唇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迟延觉着自个内心好像有只咕噜噜在又跑又闹，惹得他想笑。
高冷学霸这样话说不出口的模样实在可亲可爱。
就是意思有些难懂，既可以理解为害羞，也可以理解为迟延说错了方向，比如……他真的喜欢男生，但说不出口。
迟延放下相机，指尖在桌面上一戳一戳的，继续试探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太出名了，之前三中我有个女生朋友特别喜欢你，数学练习册上还贴过你的照片，搞得你是个明星一样。后来因为知道我俩认识，在我这里说了好几次。”
不过，之前迟延一直都觉得魏司途高冷得要死，说话方式简直是人中毒瘤，非可托付的对象。
现在嘛……当然观点不变，只是为了打探一下魏司途的性取向，小小牺牲一下他那位朋友。
“她人很好的，成绩也很好。”
“特别优秀，成绩甩了我好几百名。”
“长的也很漂亮，高高瘦瘦的，很多人喜欢。”
魏司途眉头蹙得很深，终于开口，硬邦邦道：“不用。”
“为什么？”
“我不需要。”
“……”
“不需要算什么理由。”
魏司途扔下卷子，淡淡道： “就是不需要。”
“啊……”他开始胡说八道了，“但我想谈恋爱了嘛！”
“你知道的，我家老是喜欢拿你和我做对比。”
“所以呢，你要是不谈恋爱，我却谈了，她们要是发现了，又要批|斗我了。”
“那我就想促进你谈恋爱嘛，给你推荐女孩子。”
“你要是想那一拍即合，当然，如果你说你要读书，肯定不搞早恋这一套，那我也没话说了，绝对支持。”
魏司途：“……”
到底是谁没话说。
迟延一句接着一句，嘴巴不停，魏司途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进去：“比什么？”
“啥？什么比什么？”
胡诌的话说完就忘，他愣了一下，才记起来了，这样被问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就成绩嘛，还有身高，主要是成绩！我现在180了，真180不是用179骗人，而且我还得继续长。”
他身高发育偏晚，以前矮豆丁似的，比同龄男生都要矮一节，高一开始突飞猛进，一路窜上一米八，结果……骨垢炎了……
“还有比性格，你虽然看着不说话，但其实……”迟延卡了一下，“就是不会说话……但家长老师对成绩墙得逆天的人都有滤镜，有你在我成绩烂得要死，哪哪都不够顺眼了。”
“你看，你来这里短住，人人都欢迎的，绝对不会嫌麻烦，但像我就是……以前那家住住，这家住住，最后被外婆收留了，猫嫌狗不待见的。”
他本来是随口说的，但后知后觉，大概吐得全是真心话。
魏司途垂着眸子听完，垂着裤边的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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