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延说话带着很明显的南方人味道,很斯文。尾音总是弯弯的,像根波浪线似的。
即便人家没有这个意思,但不管是抱怨还是生气,听人耳朵里都像是撒娇或者委屈。魏司途听着就会有些难过,尤其是这大半原因还在他自己
“……其实,不用比的,你挺好。” “?” 迟延瘪瘪嘴:“你这话和我说有什么用。”
“抱歉……” 迟延斜了他一眼,不大在意,摆摆手,他边收拾书桌边说:“又不怪你,优秀有什么好道歉的。”
“虽然被对比会不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将心比心,被拿来当标杆其实也不爽,因为容错率就会很少,像你要是哪天突然石破天惊一下,可能会受到很多攻击和不理解,因为别人对你高要求了。”
他推开椅子起身:“所以大家都不舒坦,总不能互相道个歉吧。” 迟延把自己摔到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躺躺吧,小途,离外婆烧好饭还得好一会儿,休息一下。” “……” 魏司途把电风扇给他转过去,捏着手机走到床边坐下。 “要打把游戏吗?少年。” 迟延觉得对方情绪不太高,故作老成的逗人。
“我可是上分高手,包带飞的。哦……都不知道你打不打游戏,你是不是也应该不打游戏的?” 魏司途看了迟延一眼,对视上后又有些心虚似的移开:“……不打。”
“哦,那好吧。”迟延扔开手机,坐了起来,拿过床头柜的遥控器,“那我们也可以看个电影,下雨天,电影,很配。”
“我已经想到看什么了!”
说着话他的兴致很明显高昂起来。
迟延打开投影,开始拨弄手机准备投个频:“《纽约的一个雨天》,你听过吗?”
魏司途摇头。
“好吧,我这人真是太不务正业了,你不要和我学。”
“这电影其实我前几天刚看过,只看一半没看完,但可以从头开始看,我回忆一下。”
魏司途当练英语听力,这部文艺片画面光影很美也很浪漫,但剧情在他眼中有些平,本着陪着的目的,他没有做任何评价。
但某一次回头时,发觉那位声称要看电影的人自己睡着了——进度条才过三十分钟。
天气算热,只开了一个电风扇。男生额发间有些潮,浓密的睫毛安静地盖在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昨晚大约是真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魏司途一手撑着床,倾身过去拿放在另一侧的遥控器。电影光线投在他身上,他的影子盖在迟延身上。 ? ?
投影仪运作地声音其实很大,“沙沙”地白噪音混合着低沉的英语对白,影片背景的雨声与现实窗外的容音重叠在一起。
空气是湿的,风是温的,魏司途好像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他拿过遥控器按下静音,又将视线放在了身上。
被子只盖在腰腹的位置,绵制短袖被他扯上去了一截,隐约露出一点清瘦的腰线。
男生面朝着他的方向,右手蜷着手指过了中间线,搭在自己的手机上。
手背朝上,露出了食指关节旁一颗红痣,微小的像针头留下的伤口,大小上不凑近细看很难觉察,但颜色浓郁得像熟透了的樱桃,鲜亮而张扬,如日光般夺目。
魏司途指尖一动,触了过去,指甲矜怜抚过,力道比不上刮碰他的卷子。
他怔愣一瞬,下意识抬头,很快收回了手。
他担心迟延并没有真正睡着,也担心那些意味不明的念头冒了尖。
窗外雨还在哗啦啦下个不停,白日雨天的城市朦胧而粘稠,湿漉漉的男男女女漫步在街头巷尾。
而床边躺着的人呼吸平稳,安详地陷入梦中。
这一切是在木屐“哒哒哒”响起时被打破的,魏司途迅速坐起身。
门被急促得敲了两声,又一顿,随即声音更重地响了两下。
迟延猛然睁眼,肉眼可见地是被惊醒的。
魏司途刚套上拖鞋,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身后的人在床上翻滚了半圈,捂住了脑袋。
“睡着呢?”
汪惜秋嗓门是天然的大,此时其实并未高声讲话,但原先的房内实在太过安静,让打破一切的敲门声和她此刻的说话声显得格外突兀。
她好歹没走进来,站在门口对魏司途说:“叫一下延延好下来吃午饭了。”
“他外公早上出去买了些泥鳅回来,弄干净就搞了一上午。”
“快点下来,不然凉了。”
门又“砰”一声关上。
魏司途回头,就见迟延重重打了个哈气,抻长胳膊伸懒腰,眼尾溢出了一点生理性眼泪。
迟延还阖着眼,侧脸忽然被一抹冰凉碰了一下。
他睁开一只眼,看到玻璃杯贴在他旁边。 ? ?
“喝个水吧。”
迟延撑起自己,接过水,惯了半杯。
“电影很漂亮,但你睡着了。”魏司途倾身,嗓音低而沉,轻飘飘地落近迟延耳朵里。
迟延把水杯放下,掀开被子起身,清凉的水滚过他的嗓间,消解了干涩。
“怪谁呢,我没睡好?”
他推着魏司途的肩背往外走:“快走快走,不要让汪汪外婆生气,她易怒。”
下了一层楼,忽然在楼梯转角处碰上个穿着沙滩裤和衬衫的男人。对方一看见迟延就笑,露出了嘴角的一对酒窝:“哟,小迟呀。”
这人一看就是刚睡醒没多久的,身上还带着刚刚洗漱后的清亮薄荷的味道。
迟延推着魏司途走在最前面,手扶着他的肩膀,一蹦一跳地下楼梯,回头和人说话:“安哥,刚起床吗?”
“是啊,就爱睡懒觉。”安哥讪讪地摸了模软趴趴的头发。
他们并不很熟,但社会磨砺过得人都有些圆融,这么碰上了也不习惯冷场。而打招呼寒暄的话题大概就是冬问问西问问,流于表面,走个过场。
他看着两个少年人亲密的模样,问道:“这位是你那个表哥吗?”
迟延惑道: “表哥?”
“噢,不是啊,就我昨天听到你外公打电话,然后我们就坐一块聊了会儿天,说是你表哥要过了。”
迟延怏怏道:“不熟,不知道。”
安哥看出他不大乐意,也不纠结原因,转开话题:“看你和这位小朋友很熟嘛,那是亲戚吗?”
被叫做小朋友的魏司途:“……”
迟延扫了眼魏司途的标签,扑哧一笑。
“不是啦。”他跳下一级台阶,力道有些重,带着魏司途晃了下身子。
“他是我妈妈朋友家的孩子,他妈妈最近去隔壁省交流学习了,没人照顾他,所以暂住在这。”
安哥又问: “都是高中生吗?你俩谁大呢?”
“昂,我俩下半年都是高二。”迟延抬了抬下巴,道,“他比我大几个月。”
大人看着小孩似乎总喜欢给人安排称谓,以便让大的照顾小的,小的得听大的话,兄友弟恭其乐融融才好。
安哥就属于这一类,他当即就带着一对酒窝,兴冲冲道:“哦,大了几个月呀,那算是你哥哥。”
迟延:“……”
高中生倔强大概有以下几种,绝不做人弟弟,绝不叫人爸爸,绝不当人孙子,辈分越高越帅!
哥什么玩意?
迟延哼哼唧唧啥话也没说。
接下去安哥开始持续踩雷,开始问诸如“成绩怎么样啊”、“之后想考什么大学”一类的问题。
无趣又雷同的对白,还好楼梯就这么点长,安哥来得及问,迟延也来不及答。他抓着魏司途胳膊就溜进了餐厅。
然而,这人住在这一个来月,早和外公外婆混熟了。早早闻到葱、姜、蒜滚过热油后流出的浓郁香气,早饭没吃,肚子咕噜噜得叫。就前后脚跟着迟延、魏司途进去了。
“阿婆,这么香呐。”他朝桌上一瞅,寻到了味道源头——红烧泥鳅。
泥鳅外皮煎炸得黄灿灿的,淋着浓稠馥郁的酱汁,再浇盖着绿葱红椒,色香俱全。
汪惜秋正在灶台上盛汤,迟延走过去帮忙。
外公拿了几罐冰饮出来,招呼着魏司途坐下,又递了一瓶饮料给张哥,慈眉善目道:“你们怎么一起下来,我看小延急匆匆跑进来的,发生啥了,不是你在吓人吧。”
“害……我是老虎猛兽吗?”
“就是问了句成绩,一问就跑了,这我能怎么着吧。”
这人懒懒散散地靠在门框上,抱着手打开了汽水,脚步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蹭饭”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迟延的注意力敏感地被勾了回去。
外公情商堪忧,丝毫没有看出安哥的意图,到现在还让人干站着,手上正拦着魏司途硬要替人盛饭,嘴巴还在和人聊。
“小延怕被问分数,这个孩子成绩很不错的,次次考试就没下过第一。我们家小延比起来就一般了,没他刻苦专注啊。”
迟延斜了一眼:刻苦有时候是没发超越又有天赋还努力的人。
他“呵”了一声,收获了汪惜秋的关注。
汪惜秋示意他把盛出来的莲藕排骨汤端过去,呛了那老头一嘴:“小安,别听那老头乱说,他整天就知道钓鱼,啥都不懂。”
她走去外面拖了张凳子,安哥有眼力见地上前帮忙:“诶诶,阿婆,我来搬。”
“我和你说,我们延延聪明的诶,上次期末考英语考了130几分吧,班里第一,全校前几了的,也是很不错的。”
“他呐就是数学不行,这得怪他数学老师没教好。”
数学不好怪老师,安哥笑了笑不作声,觉得这老人真挺护犊子。
汪惜秋解决完凳子又去拿新的碗筷,递给安哥,努了努嘴:“坐下吃吧,看你杵半点了,这老头也不知道叫人坐下来。”
她话音一转,看了眼迟延,又说:“整个班数学都不行啊,这肯定是老师有大问题了。听延延说好像班里很多家长都反馈要换数学老师,但我们延延下半年就转学了,不用他教了。”??
汪惜秋确实是胳膊肘从不往外拐,迟延垂头自顾自笑了笑,刚放下碗,就对上了魏司途的目光。
迟延耸了下鼻子,往外公的位置横过去一眼,就像在说:你看,对比。
魏司途不语,帮他打开了汽水推过去。
迟延心里“呵”了一声: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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