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宁急促地喘着气，低头看着手中的透明匣子。
匣子里的长虫似乎更加疯狂了，它们互相撕咬、吞噬，浓稠的黄色液体在狭小的空间里飞溅，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为什么……”符宁的声音干涩，像是喉咙里卡着沙砾，“为什么我会死？”
【检测到宿主疑问，】系统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副本已开启两分钟，宿主尚未抵达目标地点，判定任务失败。】
“目标地点……”符宁重复着这几个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记得，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目标地点显示的是——
“前方一千米，废弃工厂！”
可是他现在站的地方，分明是一条乡间小路，两侧是茂密的树林，哪里有什么工厂？
“我被……”符宁瞳孔骤缩，“我被传送到了错误的地点！”
【传送地点随机，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冰冷的回答如同尖刀，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希望。
“随机？自行探索？去你妈的随机！去你妈的探索！”符宁恶狠狠地咒骂着。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两分钟，在系统设定的这个该死的死亡游戏中，他甚至连两分钟都撑不过。
操。符宁皱眉，下意识抬手看向手表。
原本过去大半的指针奇迹般归了原位，寂静的环境里，它发出一阵不紧不慢的“啪嗒”轻响。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实感: 自己不是穿进什么废柴逆袭，炮灰重生的轻松欢脱肥皂剧里，而是实打实的“无限流”世界。
是个用心险恶、人心难测，世界里所有存在都希望你能去死的“疯子”游戏。
符宁这次没有再动。剧烈运动后他的心明明早已跳如擂鼓，然而在此刻却奇迹般恢复了。
“我是怎么死的？”
青年神情冷淡的站在原地，这次没有使焦躁感控制自己的大脑。他的眉宇间沾了些许烦躁的郁气。
“被吓死的。”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检测到宿主心跳骤停，判定为死亡。】
“呵。”符宁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系统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跟它置气简直是浪费生命。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所以，我现在是重生了？”符宁挑眉。
【错误。宿主当前处于‘时间回溯’状态，该状态下，时间将回到副本开启的最初时间点，同时重置副本内所有事物状态。】
“也就是说……”符宁微微眯起眼，“我还要再死一次？”
【理论上来说，是的。】
“理论？”符宁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如果宿主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即可避免死亡。】
“……”
符宁站在原地，单手插在用料粗糙的短裤里，看起来面色十分平静。
然而他脑中某根神经迅速绷紧，大脑飞速运转着:
前方一千米。先不说乡路上这些遮挡视线的灌木枯草，光是以人力的速度，两分钟根本达不到系统要求！
不对。
符宁瞬间想到了什么，顿时目光一凝。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死亡，指尖发凉颤抖着。但脑中疯狂的求生欲令他冷静下来，敏锐思考着目前为止得到的一切讯息。
既然以体力根本达不到要求，那么肯定有某种方法能让他活下去。系统不会给他机会又让他这么憋屈的死掉。
冷静过后，符宁深吸一口气，不再把目光放在远处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迅速半蹲身体，不顾一切的疯狂清扫着眼前枯草。
“唰啦——”
枯黄的草叶被粗暴地拨开，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泥土。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沙沙，沙沙……”
符宁的动作越来越快，粗糙的草茎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细小的血珠，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符宁终于听到了风里那似有似无，微弱到近乎传不进人耳的动物呜咽声。
那声音很轻，很虚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符宁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拨开脚下草丛，巴掌大小的狗崽子蜷缩在湿地里，身上冰凉，土黄色肚皮却还在轻微起伏着。
小狗崽浑身脏兮兮的，瘦骨嶙峋，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它无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瞳孔中映出符宁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求救。
符宁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没有任何犹豫，弯腰将小狗崽捧了起来。
小狗崽很轻，轻的像是一团棉花。
符宁将它揣进兜里，就在这时，时间悄无声息的彻底归零。
【时间到。】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符宁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秒。
两秒。
……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符宁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应该出现的透明匣子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狗崽正窝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微弱呜咽着，生命的火光随时会从这幼小身躯中悄悄溜走。
但所幸……它还活着。
符宁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这只虚弱的小生命，脑海中一片空白。
“我……活下来了？”
他喃喃自语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恭喜宿主。支线任务完成，当前预留读档数:4】
系统冰冷的声音自脑中响起。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隐藏在林木之中的废旧工厂终于在他面前彻底现了形。
符宁低头看着胸口处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胸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没死？
他真的没死？
劫后余生的狂喜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符宁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茫然和惊惧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疲惫。
“我的那五次机会用完以后，会死吗？”
符宁轻抚着兜里没有温度的冰凉皮毛，终于站起身，边赶路边在心里轻声问系统。
【是的。五次机会用完，你会彻底死去。】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它毫不相干的事情。
符宁闻言，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下赶路的步伐，心里低骂一声。本以为这次重生是天赐良机，没想到最后竟成了悬在他颈上的一柄森冷长刀。五次机会用完，他就真的死了。
随着他朝目之所及的旧工厂不断逼近，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也从高墙内响起。耳边隐约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符宁抬眼，发现门口居然早就已经站了几个人。
三男一女，明明刚才还在窃窃私语，却在他到来的一瞬间全都不约而同噤了声。
他们互相认识。
“新人？”
女人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奇怪。有怜悯，有惊奇，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之色:
“你居然活下来了。”
她话音刚落，符宁还没来得及开口答话，系统特有的声音在五人耳边同时响起:
【玩家集合完毕！支线任务完成，主线任务剧情已下发，请各位玩家注意查收。】
下一秒，符宁的眼前出现了一行行血红色的文字，像是用鲜血写就，透着一股不详的意味。
【《狗疯子》剧情线索:
狗画家，狗画家，
别在墙上画梅花，
直走就到我们家。】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人烟稀少的大山里，村里的孩子们口中流传着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 传说在遥远的大山深处，有一座由狗疯子建成的狗厂，厂里的小狗都很聪明，每到傍晚时分，它们会在村子周围四处游走，寻找那些不快乐的小朋友，带他们一起去狗厂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王小花就是一个深信狗厂传说的不快乐小朋友。所以她在某天傍晚，坐在棕色小狗的背上，和它一起来到了狗厂。
但是王小花的妈妈很生气！小花暑假作业没写，单元测试没有及格，晚饭居然也没有吃。再这样下去，王小花下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又会是垫底。
请帮小花妈妈从狗疯子手里带回王小花，让她专心学习，从此再也见不到那只该死的棕毛小狗！（(╬▔皿▔)）
——愤怒的小花妈妈。】
【玩家人数:6/5】
【死亡倒计时：三天】
这时，四人中那个看似最年轻的忧郁青年无所谓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像是墓地里爬出的恶鬼。
“又死一个。”
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浓痰，随后目光转向符宁，眼中微光闪烁，主动朝他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
“嘿，新人，你怎么死的？”
符宁闻言，微不可见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道:
“领导要求周末通宵加班，猝死的。”
他话音刚落，四人纷纷哄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工厂门口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年头还有人加班猝死，真是稀奇！”
“就是，这死法也太窝囊了吧，还不如让我在床上舒服地死去呢！”
“新人就是新人，一点见识都没有，像我们这种死法，才叫一个轰轰烈烈！”
笑声里饱含着恶意，嘲讽，还有对他这种窝囊死法的不屑耻笑。符宁本不想在开始就和同一阵营的玩家挑起对立，但他知道，在狼群里露怯无异于无声宣告自己的软弱可欺。
他压下心底的怒火，语气平静的反驳道:
“至少我死的时候没有痛苦，不像你们，一个个死的那么惨。”
他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那个最先开口的忧郁青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说是吧？”
忧郁青年脸上的笑容一僵，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一下站起身，眼神凶狠的瞪着符宁:
“你说什么？！”
他作势要冲上来，却被身边的女人一把拉住。女人穿着一身火红的连衣裙，浓妆艳抹。
“好了，跟一个新人计较什么。”
她娇笑着打圆场，但看向符宁的眼神却充满了审视和警告。
忧郁青年不甘的瞪了符宁一眼，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目光凶戾的中年男人闻言，神情迅速冷了下来，瞪向符宁。
“那你呢？”他嗤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死的光荣？”
符宁直视着他的目光，瞬间冷下了所有神色，语气里暗藏冷锋:
“有什么可笑的。我是新手，不是废物。”
他抬眼，目光轻扫过眼前每一位玩家的面庞，脸上勾起和他们出如一辙的恶意微笑，只是这抹笑意还未抵达眼底，便转瞬即逝。
“死的窝囊，不代表我活的憋屈。”
话音刚落，空气里陷入了一阵无言沉默。
符宁知道他的方法奏效了。
——至少在场的玩家里，没人会再把他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呵，有点意思。”红裙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符宁，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一般，“看来我们这位新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你们的狗呢？”
四人里那位始终沉默寡言的瘦小男孩终于发话了，成功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面。
他拎着脖颈把纯白色的狗崽子从兜里拽出来，朝众人晃了晃，目光若有若无轻扫过符宁鼓起的裤兜:
“活下来的人应该都会有这个狗崽子吧。”
其余三人闻言，纷纷掏出了自己的狗，都是清一色的纯白或纯黑。
符宁见状指尖轻动，耷拉着头的狗尸慢慢展现在众人面前，它的躯体在外力作用下轻轻摇晃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微弱的生命力早已从这只狗崽的身上彻底消失，不复存在了。
“——哟！恭喜新人，你中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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