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号瑟缩着想往后退，却因为林达拽着他的后脖颈，他没能挪动分毫。
左右都是机械残骸和数不尽的血迹尸体，0号退无可退。
被一个能把自己拆成粉末的晶核研究员救起之后，他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最有可能跟机器人XT-9一样，被林达拿去当研究材料，甚至还有可能下场不如XT-9。
0号心中满是惶恐与害怕，面上却极力保持设置好的礼貌微笑，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疑惑：“林达已然穿了一套研究实验服，却还要裹一层羊毛毯，星舰本来就是恒温控制，难不成他是从冷却基地里刚出来？”
那可是存储晶核研究核能物质的地方，可以说是星舰的绝对心脏。眼下林达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0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晶核会自动存储记忆，有时候也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监控摄像头。
林达，会不会顺道也把他灭口了？毁尸灭迹？
0号僵硬地龇牙微笑，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谢、谢，林达。”
然而这一说话不要紧，原本还算面色平和的林达显然一瞬间就被0号的话激怒了。
他压低声音，alpha的信息素如粒子风暴席卷而来，裹着爆炸之后的硝烟味重重地压在0号身上，他手按住0号的肩膀问道：“你叫我什么？林达？”
0号瞳孔骤缩，林达这反应，他不就是叫了个林达的名字吗？这也能生气？
难不成他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他随即灵光一闪，似是想通了，之前他机体严重受损，晶核也一直在频繁闪烁高危警告过他不少次，只是他疲于奔命都忽略了。说不定就是在那时，晶核开裂了，导致他失去了部分记忆，以至于不认识面前这位高级研究员。
0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脑袋有些宕机。
但在alpha信息素的强烈刺激之下，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记忆：戴着手套的手曾把尖叫的机器人按进熔炉里，而那个手套的主人正是林达。
惊吓之余，0号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不让林达发现自己的异样。看来林达脾气一点儿也不好，他算是遇到煞星了。
0号只得拿出看家本领了。
他睁着无辜的湛蓝色眼睛，抬头看向林达，讨好中又透露着害怕，双手抵在自己的胸前，可怜兮兮地说道：“高、高级、研究员、林达。”
他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但是每次他稍微做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受到的惩罚都会减轻一些，讨好求饶一套动作丝毫连贯，这几乎是刻在他系统里的动作了。
而星舰上的研究员格外在意等级称谓，是他没礼貌。0号双手紧张地摩挲着，小心揣摩林达的脸色。
林达的脸是带有侵略性的，山根挺拔、眼窝深邃，看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眉毛压低时更显得阴冷凶狠，眼眸极黑。
然而改变称谓并没有消除林达的怒火，反而像是触发了林达的逆鳞似的，0号好像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火山爆发。
林达面色难看，几乎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你、又、忘、了？我是你谁？”
“我……”0号本就怕他，此刻又弄不清林达生气的原因，声音心虚得几乎听不见。
不到一秒，0号的眼底已经噙满泪花，他害怕林达一怒之下把他拆成粉末，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涌出。
“林达你，别生气，对不起……”0号满眼的哀求，他对林达毫无记忆，他只记得自己是星舰的F级机器人，每天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今天星舰遇袭，他也被牵扯其中。
他还想赶紧逃出去呢。
0号边哭边擦拭着眼泪，腺体也因为alpha的信息素压迫而开始发烫，他哽咽着道歉：“我失忆了、对不起……”
但说来也是奇怪，他在刚刚遇袭时，身负重伤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林达释放了alpha信息素一问，他就哆嗦得眼泪不止，几乎是说一句流一滴泪，这太诡异了。
0号心想，定是因为林达太过恐怖。
清风愣了几秒，愤愤说道：“哭什么哭！我怎么你了？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一张洁白的羊绒毯子盖住了0号的头，遮住了0号的视线。
“我是清风，是你债主，你记住了。”
他用毯子的边角把0号的眼泪擦干，嘴上却依旧满是不耐烦，说道：“去逃生舱，等安全了再返航。”
0号看着清风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他心想：即便去逃生舱，也还是避开这位煞神的好。
清风见他迟迟不跟上，火气又蹭地一下冒上来，他回过头来阴森森地说道：“怎么？还要我背你吗？”
0号无力招架清风的淫威，害怕他真的动手把他拆了，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连0号自己都没意识到，清风从未威胁过要把他拆成粉末。
……
这边却是粉末飞扬，到处都是被推到和损毁的机械零件、货架。
一路走来，尸首异处血流成河，实在是触目惊心。
0号看都不敢多看，他的大脑已然运算不过来这么多负面情绪，表面呆呆地像是麻木不仁，实则内心难过不已。
他连眼泪都快要哭不出来了。
“真娇气。”清风见他还在啜泣，走又走不动道，直接大手一挥把0号单手拎起，背在背上。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哭，分不清轻重缓急！你现在最该想着的是怎么活下去！”
他边走边训斥道：“就知道哭！就知道气我！”
0号被他莫名其妙一顿训斥，心中更是难受，但他面上只是不停地擦拭刚刚又流下的眼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清风见他又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路都在絮絮叨叨控诉0号到底有多令人糟心。
0号听到最后已然被清风念叨烦了。
“你不要、骂我了。”0号说道，“我很、很害怕。”
“我难过、就要哭，你越、越是这样，我、我就更、更难过了。”
他仍旧是断断续续地说完，0号本就机体耗损严重，再加上一直担惊受怕，情绪大起大落，许是累极了，竟就在清风alpha信息素的围绕之下，休眠了。
“F级机器人无权占用逃生舱位。”
警告电子音冷得像深空辐射，一下子将0号惊醒。
0号面上呆滞无神，心里却涌出一股酸涩，难过得紧，真是哪哪都不顺。原来他没有权限登上逃生舱啊，看来他连这个都忘记了。
他在星舰工作这么多年，比星舰的螺丝钉还不如，至少逃生舱是真的需要螺丝钉。他本想后退一步，给后面的人让出位置。
没想到清风突然靠近，毫无征兆地冲着0号的脖子仿生腺体部位咬了一口。
alpha的信息素注入体内，霸道地在他体内撕扯着，似乎要将他的味道全部覆盖，完成了临时标记。
0号眼前炸开大片噪点，兰花味的信息素裹着血腥冲入电路，而他的嘴角却机械地上扬15度——这该死的礼貌系统！
他脚下一软，瞬间有种晕乎乎的感觉，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清风伸手扶住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面无表情地说道：
“现在他是我伴侣，有权限了。”
若是之前，他还会弱弱地反驳上几句，然而此刻0号却没精力再和他争辩了。他的眼神涣散，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无意识用手指抠着羊绒毯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好痛、清风、我…我痛。”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之际，清风已经将他绑在了逃生舱的固定座椅上。束缚带将他死死地固定在位置上，他本来力气就小，挣扎半天也没闹腾出水花。
清风把羊毛毯子重新给0号盖住，将四个边边角角都重新压好，说道：“你给我盖好，乱动什么，毯子是镇痛的，还想回去挨子弹不成？”
他蹲在旁边，颇为不满地嘀咕道：“哭什么？你少污蔑我，我又不是没给你注入过信息素，我的信息素根本就不痛。”
这一路上0号真是没少气他，他血压都升上去了。
0号已然没什么意识，只凭着本能，反复重复着一个单字音节：“痛……”
“判定：0号已陷入无意识状态，晶核已开裂，急需修复。”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清风的光脑管家——斯诺投影在旁边，蓝色的能量体给出了自己的判定。
眼看0号半天也没什么反应，清风拿起逃生舱里的应急医疗设备，调试一番后给0号安装上。
“判定：您没有尝试过医疗机器人的经验，建议您进修《机器人保养守则》以后再上手。”
“判定：您的经验不足，0号的晶核修复是您擅长的领域，但其他……”
光脑的语音刚刚响起，清风伸手一关，消灭了杂音。
他颇为嫌弃地用手抹掉了0号眼角的泪，顺手翻出0号衣服口袋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物件，熟练地挑选后，放到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0号隐约听见，清风还在不停地说着他的坏话。
“有什么好哭的，昏迷了还哭。”
“不！准！哭！！”alpha显然是被哭烦了，用力拽着0号的手腕，“还反了你了，你没钱还债拿你点东西抵着还不行？”
0号声音一抽一抽的，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有些害怕地说道：“是，太痛了。我没有、没有想哭、的。”
俩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清风能够感觉到0号的睫毛在他的心里翼翼扇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泪花，还能清晰地看见泪痕印在红润的脸颊上。
清风下意识地把脸别到一边。
“娇气！”清风将止痛仪的针管扎进0号手臂，金属撞上合金骨骼发出刺耳刮擦声。
0号疼得瞳孔涣散，偏偏礼貌系统还在强撑着运行，连语气也变得更加礼貌，他微笑着说：“您、您扎歪了......”
清风冷哼一声，反复触摸了几下0号的手臂找到位置，不耐烦地将针管扎了进去，针管的液体反射出逃生舱外爆炸的蓝光。
清风没有在意。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显然有个更方便更直接的办法，他说：“你把痛觉系统关了，不就不痛了？”
0号瞪大了双眼，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我记不得、密码了。”
清风深吸一口气，他压着愤怒问道：“密、码、都忘了？！”
0号把自己缩成一团，有些没底气地回复道：“我…我不知道、忘记了、什么。”
就像清风刚刚问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密码。就像清风帮他登上逃生舱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F级机器人没有权限。
忽然，一枚纽扣大小的记忆扣砸在0号胸口。
清风嚷嚷道：“你欠我十几万星际币！要么还钱，要么偿命！”
希望大家别烦0号哭，他是有些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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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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