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这个神像在说话？
李丰雪视线落在神像上，将之仔细打量了一通。
这木雕，虽被称作“神像”，但实际雕刻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仙人”，而是一截烧焦的树桩。
李丰雪曾听说民间有人将雷击木当成信仰，认为只有接近神的树木，才会遭遇天道雷劫，人们相信供奉这样的雷击木，能够得到树灵的庇护。
或许这尊“神像”便是依托这样的信仰而诞生。
不过，方才神像上可没有这朵黄花。
这木头雕像……是活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李丰雪的猜想，就在她端详神像的时候，一枝绿意盎然的须状枝条从黄花的底部蔓生而出，向着李丰雪的方向伸来。
李丰雪眉头一皱，伸手抓起桌上的烛台。
真是活的？所以是木头精怪？还是依附在木头上的邪祟？
火折子就摆放在桌上，李丰雪飞快点燃烛台的瞬间，那枝伸向她的藤须动作慢了下来，开始像迷路的小狗一样，茫然地在她周身打转。
没有灵力的情况下想要跟精怪碰一碰，有点难度，但幸好，如果是这种托生于木头的精怪，用火会有奇效。
先前那道空灵的奇异声音也再度响起：【请大人莫要伤我，我可帮大人实现愿望的！】
李丰雪皱眉盯着那株藤须，丝毫不为所动，“你就是这样哄骗李雪向我献舍的？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藤须左右甩了甩，像是正在摇头。
【您也看到了，我万年前遭遇雷劫，如今本体都只剩这么一截了，需要愿力来修补身体，但我绝没有哄骗任何人，我只是按照李雪的愿望，召唤来了最有可能实现她愿望的人。】
这话听得李丰雪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能做到……拯救苍生？”
李雪的愿望实在是太宏大且笼统，李丰雪说话时甚至思考了两秒才想到一个可以大致概括她愿望的形容。
藤须连连点头。
【当然，我本是上古建木，通晓古今未来，不仅知道大人来日一定能做到，我还知道，你飞升那日，看见了天外虫族。】
在听到天外虫族的时候，李丰雪脸上的冷笑消失，她沉默了片刻，沉声开口道：“你知道天外的虫族？”
【大人想要详细了解的话，要拿五点愿力来换哦，大人知道我说的愿力是什么的。】
李丰雪默了一默，而后挑眉：……？
好一个神树……没事的时候“大人请”，有事的时候“大人请出血”是吧？
她确实知道何为愿力。
在她失去修为后，她将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寻找修炼灵力以外的变强方式。
换句话说，她在找修炼灵力以外的道。
愿力便是其中一种——
自古就流传过一句话：平日广积善缘，累因果，来日可消劫难，抵灾殃。
初入修行路的人，很多都以为这话是统治者用来教化民众的，其实不然。
很早就有修士发现，广积善缘者，在突破境界时，不易被心魔困扰，度过雷劫后，成长速度也比常人快上一些。也因此，许多修士都会选择在大劫之前去人间行善布施。
李丰雪也是直到重瞳修炼至大圆满，能够看见不一样的世界之后，才发现这一切都跟一种与灵力完全不同的特殊力量有关。
前世她之所以修为尽失还能够逃脱飞来宗的追杀，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这个愿力。
但这种力量实在不好攒——
完成一次助人行为后具体能够获得多少愿力，要看被帮助的人对你有多少诚挚的感恩之情，而人情本就凉薄，一般的小恩小惠，人们总是嘴上说着感谢，实际心里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感恩之情。
李丰雪曾经在瘟疫城中悬壶救人，一连三月忙得连个整觉都没好好睡过，一共救助三百多人，如此，也才得到两百多点愿力。
这木头真是狮子大开口，随便一个问题，居然张口就跟她要五点！
李丰雪冷哼一声，拨了拨蜡烛的灯芯，让烛火燃烧得更旺，“你刚刚说多少？我没听清。”
藤须瑟缩着退后了些许。
【您、您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想要我怎样对你？”
【至少……至少把火放下……】
“既然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情，那你知道我现在想听什么吗？”
【我错了大人，求您了，把火放下吧……】
李丰雪满意地点点头，将烛台拿远了一点。
远离了烛火以后，瑟瑟发抖的树藤舒展开来。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李丰雪觉得有些好笑，刚想问它是不是阴阳怪气在骂她，忽然看见一缕金色的云雾从神像上升起。
愿、愿力？
李丰雪错愕地看着那一缕金色的云雾向她飘来，汇入她丹田的位置。
“你这愿力……呃？”
怎么回事？
这树桩子刚刚说的“感谢”是认真的？
怎么会有人真情实感地感谢一个威胁自己生命的人？这树桩子真是木头脑袋啊？
藤须扭了扭，把自己缠绕成一团麻花，声音也扭捏起来：
【毕竟，我将大人召来，事先也没有经过大人同意，大人对我有戒心也是应该的……我感谢大人的信任也是应该的。】
李丰雪：“……”
李丰雪摸了摸鼻子。
这树妖……倒是比她想的纯良许多？
没等两人再说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朝晖？你在里面吗？我听下人说你在这儿，”房门被敲响，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
李丰雪还没来得及皱眉，就听树藤在耳边说：【是李朝晖的母亲，刘若絮，你和李朝晖的姐姐，李昭阳，她很有天赋，据说是雷属性的变异天灵根，飞来宗一早就写信给李家了，今天就是来带李昭阳走的。刘若絮估计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李朝晖也塞进飞来宗。】
李丰雪感觉到手腕上一凉，低头看了一眼，就见长有黄花的树藤和神像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一圈细细的藤须缠绕在她手腕上。
“我有说要带上你吗？”
李丰雪微微皱眉。
【我可以帮您清理头发，还有那个李朝晖被打的记忆，作为报酬，您带我一起行动吧！我叫常乔，您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之后就请您多多海涵了。】
李丰雪：“……”
吃人嘴短，李丰雪决定妥协一下。
她熄灭烛台，放到一边，没再说话。
常乔也信守诺言，伸出一根藤须，抽打了李朝晖一下，又轻轻抚过李丰雪的头发，先前沾在上面的污水全部一扫而空，李丰雪顿感清爽了不少。
刘若絮一进门，就看见李雪正搀扶着愁眉苦脸的李朝晖，屋子里还散发出一阵泔水的恶臭。
“咦——”
刘若絮嫌恶地拿手掌扇了扇，“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李雪，你这屋里怎么这么臭？”
李朝晖摸了摸疼痛不已的脑袋，皱着眉，表情有点茫然，“发生了什么来着？我好像突然晕过去了……”
“您忘了？您刚刚进来，要我替您去换尿盆，结果一不小心绊倒了，摔在地上就晕过去了，吓我一跳……”
李丰雪应答如流。
刘若絮剜了李朝晖一眼，一把将李朝晖扯过去，推着他往外走，“不成器的东西，成天上她这儿找事儿……快点去大堂吧！仙家的人马上就来了，李昭阳已经到了，就差你了！”
李丰雪则继续站在屋里，眼观鼻，鼻观心，只想等这事赶快过去。
“至于你，李雪——”没想到刘若絮紧接着叫住她。
李丰雪抬头，就看见刘若絮下巴微抬，眼神有些倨傲。
“昭阳最近临近突破，飞来宗的孟长老给昭阳送了一株灵霄草，助她突破，如今种在东院。孟长老还要在府中留几日，这几日就由你去照顾灵霄草，从今日起，你就搬去东院吧！记住了，院里单独养的那盆便是，认仔细了，可别拿错了……”
“刘夫人，”刘若絮话都没说完，转身就要走，被李丰雪出声叫住，“灵根你们也拿到了，这些年我在李家当牛做马，若是能够足额拿到工钱的话，也够为自己赎身了，现在我想出府。”
刘若絮脚步微微一顿，却没回头，只听她嗤笑一声，“行啊，办完最后这件事，你就自己收拾东西出府吧。”
说完，她便脚下生风，快步离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分给李丰雪。
这让李丰雪微微挑眉。
她没想到这事会这么顺利……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丰雪没有原主的记忆，多亏有常乔在，才得以顺利找到东院。
【大人，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忧虑……这路有那么难找吗？】
来到东院门前，李丰雪看着紧闭的木门，眉头微皱。
“跟找路倒是没什么关系……”
她将木门轻轻一推——
门扉后，荒芜的庭院正中，摆放着一只澡盆大小的陶土花盆。
而本该在花盆中肆意生长的灵霄草，此时只剩下一截断茎留在土里，向外流淌着新鲜的汁液。
果然……
看见预料中的景象，李丰雪无声叹气。
她就猜会变成这样。
像李家这样的富贾之家，本已应有尽有，却还想要攀仙缘，说明野心远不止于此。为了后代能够过得好，甚至不惜夺人灵根，说明心狠且不择手段。
这样的李家，又怎么会留李雪活着出府呢？那岂不是放任一个把柄活着离开吗？
此时院门外已隐隐能够听见刘若絮与旁人说话的声音，“您上次赠予昭阳的那株仙草，我让人好生养在东院了，我这就带您去看看。”
李丰雪望向院墙，思考着直接放弃李雪的身份，逃出去当个黑户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道男声紧跟在刘若絮的声音后面，含笑应了一声，“夫人有心了。”
李丰雪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她猛地回头看向院门外，就见一少年模样的青年修士走在刘若絮身旁，唇边带笑，看着便是一幅仙人姿态，道骨仙风。
看见这张脸，李丰雪的心情顿时往下一沉。
飞来宗的长老势力一共有十支，每一支的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修仙世家。
先前听刘若絮说，“来的是飞来宗的孟长老”，她还以为来的是孟氏的年轻子弟。
她从前虽为飞来宗首席，但鲜少与人打交道，除了特定的几人之外，她本不太担心被人认出来。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雨，这次来李家接李昭阳的，正好就是从前跟她很熟的几人之一。
此人名叫孟华堂，跟她有大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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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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