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絮这个时候也变得很明事理，当她看见李丰雪站在她房门外，二话没说，先进屋拿了身契交到李丰雪的手上，而后才问她：“从前李家对你确实有失偏颇，不过，我觉得人不必跟钱过不去，如果我说，李家愿意用一万两黄金，买断你种植灵霄草的秘方，你可愿意？”
李丰雪看着面前那张毫无灵力波动的身契，弯了弯唇角，“我也觉得，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不过，夫人……”
她伸手，将那张身契从桌上拾起。
然后毫不犹豫地撕得粉碎。
她将碎纸片往身后一掷，顿时漫天纸屑飘飞。李丰雪微笑望着刘若絮，“凡尘署出品的身契，用百年苍梧木制成，遇水不腐，遇火不燃，坚韧难折……不知夫人仿造的这一张，用的是什么来路不明的材料？”
刘若絮沉默一下，眼神复杂难辨。
她击掌示意屋外的侍女进来，一张新的身契被安放在托盘中央，旁边还放了两盏玉壶。
“下人毛手毛脚的，拿错了身契，我方才也没有仔细检查，这两盏玉壶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还望你海涵。”
刘若絮将托盘推到李丰雪身前，唇边噙笑，那笑容配着橘红的口脂，看着似榴花一般明媚耀眼，可她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李丰雪不收下，就要像啄木鸟捉虫一样，将她眼珠子捉出来。
李丰雪也不多言，只让旁边的侍女执笔听好，自己不紧不慢地将灵霄草种植的秘法事无巨细地报了一遍，然后带上身契、玉壶，以及兑换成银票的一万两黄金，与刘若絮辞行。
带着沉甸甸的银票和玉壶踏出李府，李丰雪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顺手还折了一支李府门前的桂花。
而在她身后，刘若絮站在二楼窗口，半掩的窗扉遮去她大半身影，一双丹凤眼隐在窗扉后，晦暗不明。
她手指搭在窗边，指甲在木窗棂上嗒嗒敲了两下，立时就有两道黑衣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跟着她，有机会的话，解决掉吧，”刘若絮幽幽道。
身后两名黑衣人影低头齐声称是，而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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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回到飞来宗的孟华堂，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出神端详着手中的草环。
他脑海里正回想着平生所见过的、与树妖有关的事宜，忽然感到指尖一痛，就见那草环舒展开来，化作乱舞的藤蔓。
“想跑？”
他眉头一皱，灵力覆于手掌上，以掌作刃劈向那团正扭动着逃窜的藤蔓。
然而藤蔓回头挥出一支藤须，鞭子似地抽打在他的手背上，一阵刺辣辣的麻痹感从孟华堂手掌皮肤上蔓延开来。
有毒？
孟华堂眉头皱得更紧。
毒素如同某种带着尖刺的绳索，将他四肢紧紧捆缚，越是挣扎，刺痛便越是强烈。
等他运转灵力，将那种感觉从体内驱逐出去，那团藤蔓早已经从窗户离开。
孟华堂从座位上起身，来到窗前，就看见屋外一片绿树掩映、草长莺飞。
要想从这一片茂密的绿植当中找到几株可随意变幻的藤蔓，实属不易。更麻烦的是……
孟华堂手上掐诀，操控灵力追踪那树妖的气息，然而片刻后，弥散的灵力收拢回来，只向他传递出查无此物的信息。
孟华堂沉沉呼出一气。
更麻烦的是，那树妖跑得太快，这会儿只怕是已经不见踪影。
他命弟子去将搜查树妖的通缉令挂到宗门的事务阁，自己则回到书桌前坐下，看起桌上的鉴定书。
那是一份姚无寿的死亡鉴定书，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了姚无寿的死状。
这份死亡鉴定书早就已经被宗门长老们翻来覆去研究透了，此时边角泛黄卷翘。
孟华堂细细浏览着上面的文字，沉吟半晌后，指尖停留在一个用朱笔圈起来的地方。
上面写着，姚无寿死前灵根碎裂，修为尽失。
灵根碎裂、修为尽失……
孟华堂将这八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通，而后从抽屉里翻出另一份笔墨来。
这是当年，李丰雪弑师被捕后，在宗门刑讯堂中留下的记录。
其中写道，李丰雪自称在飞升时看见天外皆是体型巨大的虫族，还声称自己借助重瞳看到自己的灵根在飞升那一刻破裂开来，孵化出一只肖似蚕的白虫。而对于自己杀死姚无寿一事，李丰雪表示是姚无寿先对她动手，她出于自保还击，不想姚无寿竟然被这一击击杀，并且她还表示自己看到一条白虫从姚无寿的太阳穴中钻出，对她说话，认为姚无寿很可能已经被虫族操控了心神。
这些话单拎出来看，实在荒诞至极，没有人能够相信如此脱轨的话。
这些东西，早在李丰雪刚出事的时候他就见过。
他倒是相信李丰雪此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但有没有可能，说这些话的时候李丰雪已经疯了……
他难以定夺。
当然，他是如何看到这件事的，这根本就不重要。
且不说他至今仍然只是飞来宗孟氏一派的长老继承人而已，连正式的长老位置都还没有坐上，在这种举重若轻的事件当中，根本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更关键的是，三百年来，李丰雪凭借一骑绝尘的禀赋，一直占据飞来宗首席弟子的位置，宗门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资源，为的就是送她飞升，好为宗门谋得更多的福祉……
有关福祉一事，孟华堂也是近些年才逐渐接触到。
从前他一直不能够理解，人为什么一定修仙，修仙修到极致又能够得到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修仙大能不专注修炼，而愿意浪费时间来托举后代，开宗立派？
直到近些年，在李丰雪彻底叛出飞来宗后，一直被她压一头的孟华堂也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开始逐步接触到一些宗门的内部事务。
他这才知道，原来众人一心渴求飞升，为的是“灵源”。
这个世界的灵力并不是源源不断的，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三次灵力枯竭衰败的时期，其中最长的一次，持续了二百年。
那一次灵力衰败，几乎令世间变成一片荒芜的死地。
各处都再没有一滴雨水，植被统统干涸死去，土壤变成沙子，再也种不出粮食，修士们也再捕捉不到任何一丝灵力。
另有一种诡异的瘟疫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满目皆是苍生苦苦挣扎的疮痍之相。
而这一切，都是灵源枯竭所致。
据说，那场长达二十年的天灾，最后是依靠数百万修士向同一人献祭，活生生用人命堆出来一名大乘境修士后，才得以平复。
后来人们推算得出，每当有人飞升，天道都会降下灵源，每年同一时间降下的灵源逐年减少，等到彻底不再降下灵源，这期间大概会持续近百年，而这之后若是一直无人飞升，则这百年间降下的灵源大概能够供养这方天地十万年，若是十万年间仍然无人飞升，就将迎来灵源枯竭的末日天灾。
距离上一次有人飞升，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九万年。
也就是说，原本飞升的李丰雪，刚好能在末日天灾降临之前，为这世间带来新的灵源。
而现在，李丰雪不仅没能成功飞升，还自行废除了一身修为，彻底将这一缕救世的火花熄灭。
在她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的飞来宗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飞来宗通缉李丰雪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她那一身受过灵力蕴养的骨血，以及她那一双重瞳。
李丰雪死后，他亲眼看到她的尸身被炼成一粒骨血丹，但长老们似乎并没有从她身上找到他们想要的重瞳。
他与李丰雪也有两百多年不曾见面了，也不确定她将重瞳藏在了哪里，只是曾听姚师叔说起过，李丰雪自称重瞳有时候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扰乱她的心神，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在修为提升、能够炼化本命法宝之后，便将那一双重瞳炼制成了法器，可随心所欲地开合。
既然长老们没能在李丰雪的尸身上找到那双重瞳，那或许就是被李丰雪藏在了其他什么地方。
“……”
按照规矩，他身为飞来宗的弟子，见到了李丰雪，自然应该将她捉拿归案。
但，他这些年仔细翻阅了有关李丰雪事件的资料，总觉得李丰雪当年所说的或许并非胡言乱语。
她所说的那些事，其实都能够在旁的细枝末节中得到验证。
他曾顺着李丰雪当年所说的情况向下推演，得出的结果令他毛骨悚然——
假如真像李丰雪所说，天外根本不是仙界，而是无数饥肠辘辘的大虫，那这些年飞升天外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被大虫吃了？
如果飞升的结局就是葬身虫腹，那些年来，因飞升者死去而得到天道降下的灵源……这像不像是一种献祭？
就像凡间界会有人用童男童女祭祀海神，还有人献祭女婴来换取下一胎能够生出男婴……
人族向天外大虫献出本族最杰出的天才，来换取一些虫族的垂青……
或许事实比这更恐怖，毕竟海神可不会在人类的肚子里留下海神的后代……
孟华堂纵使有所猜测，却也不敢相信如此绝望荒诞的现实。
假如李丰雪真的拥有看见天道真意的能力，那，找寻这个世界真相的任务，还是交给她这种天才去做好了。
孟华堂对着资料看得出神之际，忽然有弟子神色慌乱地推门进来。
“孟师兄！孟长老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十万火急，让你尽快安排人前去处理！”
孟长老？他父亲交代的？十万火急？
孟华堂有些惊讶地接过弟子递来的信件，只粗略一过眼，他便皱起眉。
这是一封来自凡间界的信，是来向飞来宗求医的，本来这种信件都是直接交给医堂的弟子处理的，但是医堂的弟子已经随信留下口条，表示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病，难以定夺，于是上报宗门长老。
这封信上记载，富商赵氏的女儿赵雅馨，近日得了一种离奇的怪病，她每晚都在梦中梦见被凶手追杀、撕咬，醒来后梦中被凶手撕咬过的地方会直接消失，就仿佛……真的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兽吞噬了一样。
孟华堂反复将这个症状看了三遍，当即从位置上起身，沉着脸向外走。
“此事我亲自去办，你去叫李昭阳，一会儿在山门前会和。”
“是！”
孟华堂实在是心焦。
这信上所写的症状，正是从前每次灵力枯竭之难降临时，都会想伴而生的一种疫病。
由于病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难以定性，目前暂时被修仙界命名为怪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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