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初昕看到父亲发过来的信息,已是一个小时之后。
彼时陈郁刚洗完碗,正用布子将餐盘上的水渍擦去,余光瞥到她呆呆立在玄关前抱着手机不动,满脸忧愁。
难道那个校霸还纠缠不清?真是块狗皮膏药。
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怎么了?事情还没有解决吗?”
夏初昕转过头,表情恹恹的,“我爸妈联系我了。”
“哦。”陈郁松了一口气。
她经常提到家人的情况,看得出来是很恋家的人,虽然他们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听她与家人打过电话。
现在这算是太过高兴的反应吗?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就好。
夏初昕却说,“他们要来见我怎么办?”
“啪嚓”一声,陈郁吓得摔碎了一个盘子。
“外宿是不太好。”他强装镇定,但是依旧难掩神色慌张,“要不我先搬出去避避风头,你可以带他们来这里小住……”
“你在说什么呀?”夏初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帮他收拾盘子的碎片。
只是普通合租而已,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何陈郁已经开始做贼心虚了?
她解释道,“不是外宿的问题,是我现在不能跟他们见面。”
一起收拾完地上的碎片后,两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决定紧急开会。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能见他们?”
为什么?还不是担心他们看到鬼。
所以夏初昕一直不敢联系父母,不敢打电话,也不敢发信息,甚至都想好了这个假期也不回家。
可谁知学校竟然把退学的信息同步给了她爸妈,而撤销退学的信息又不发过去,害他们白担心。
又给他们添麻烦了。
可惜这些烦恼没法说给陈郁听,她抱紧双膝,侧头看他,“抱歉,具体原因不太方便说出口。”
陈郁以为触碰了她的**,神色尴尬地找补,“嗯,你也有难言之隐,不用告诉我的。”
他顿了下,开始出馊主意,“直接找个借口拒绝你爸好了,比如你被安排去实习,或者和同学去旅游了,暂时回不来。”
“我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要不我帮你看看?”
夏初昕将手机解锁,点到与父亲的微信对话框,然后递给他。
陈郁低头啪啪啪打好了一段话,放在对话框内,没发出去,将手机还给她。
“不行,这样太生硬了。”
陈郁又将手机拿过去,继续修改。
就这样来回反复改了好几遍,夏初昕都不满意。
“唉。”她泄气地将手机往后一抛,扔到身后的沙发上,“算了,就装作没看到,明天中午再回复吧。”
大白天不容易看到鬼。
结果身后立刻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
她现在宛如惊弓之鸟,连忙回头拿起手机,“糟了陈郁!刚才手机误触将短信发过去了!”
屏幕拼命地闪动着,红色的拒绝键,绿色的接通键来回跳动,看得她心惊胆颤,这不比鬼魂还要吓人?
慌乱之中,她将手机塞给陈郁,“拜托了,帮我接一下电话!”
陈郁比她还慌,冷汗都快落下来了,连忙推回去,“不行不行!这是你家的电话,我怎么能接?”
“你接通电话不用跟他们说什么,如果是我妈接电话,你就随便编个谎,她很好说话的。如果是我爸接电话,你就交给我。”
夏初昕不敢接家人的电话,主要还是怕他们看到鬼,她甚至有些担心刚才那条消息已经产生了影响。
但是一想到信息是发给父亲,就没什么好怕了。
父亲向来严厉,对她总是不冷不热的,也不是不好,就是缺乏那种温情。
她没有过其他父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爸爸都是那样,但是她知道父亲实际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总是充满耐心。
所以她判断可能单纯父亲没有那么喜欢她,有可能都不会看到那么清晰的鬼魂,让他接电话,自己会放心很多。
但是妈妈就不一样了。
妈妈是世界上对她最好、最关心她的人,与她心贴心,如果接了电话,肯定会看到超级恐怖的鬼魂。
她实在不忍妈妈被吓到,所以再三央求陈郁,她知道这样强人所难了,也做了好被拒绝的准备。
可谁让陈郁是大好人呢?
他无奈地拿过手机,接通电话,等待对面先说话。
没想到电话那头也没开口,对方清晰的呼吸声顺着话筒传过来,一呼一吸间隐忍怒气的感觉。
迫于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喂”了一声。
“你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让他联想到雄狮捕猎前压低身躯,喉咙里发出的闷哼声。
陈郁连忙将烫手山芋,哦不是,是烫手手机,交还给夏初昕。
“……喂,爸爸。”
“刚才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和男孩子在一起,是交了男朋友?”
父亲的声音如同腊月寒冬中矗立的巨石冰块,每一个问题都好似滴落的冰晶,落在身上,忍不住哆嗦一下。
“不是,我在图书馆自习呢。那个男生是我旁边座位的,手机一直在响,估计嫌吵就替我接了。”
父亲没再起疑,毕竟刚才电话响了许久,此刻背景又很安静。
陈郁看夏初昕端正坐姿,即使她父亲此刻看不到她的动作表情,依旧规规矩矩地不停点头,“好。”“嗯。”“我明白了。”
她爸确实恐怖。
很快电话结束了。
他凑上去,“怎么样?”
“我没拒绝掉。”夏初昕苦着脸,“我真的不会拒绝他。”
陈郁在心中嘀咕,你根本就没有试着拒绝过吧?
“既然拒绝不了,就去见面吧,他们是你父母,又不是老虎狮子。”
虽然在陈郁眼中,她爸的形象现在已经是雄狮了。
“好吧,还有两天时间,我再想想。”
等陈郁洗完澡,吹完头发,走出浴室,看到夏初昕站在阳台上吹风。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濡湿的长发凌乱地散下,发间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光芒,仿佛璀璨的宝石,宽大的睡衣包裹着少女纤瘦的身材,有种楚楚可怜的美。
陈郁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回避,但是屋外寒冷,还是忍不住推开阳台的门,轻咳一声,“怎么不吹干头发?这样容易感冒。”
“骗过我爸是行不通的,我只能想办法感冒混过去了。”她转过身,苦笑着。
陈郁将吹风筒递给她,“这样肯定不行,而且我猜就算你发高烧,只要你爸一个电话,你也会去赴宴的。”
夏初昕没有伸手去接,仰头看着他傻笑,“陈郁你好了解我呀。”
这句话陈郁不知道怎么去接,默不作声走到她身旁,将吹风筒对准她,好似手枪一般,热风将她的长发吹动,淡淡的香味传来。
“所以别动这种傻主意。”
“你说得对,我要是病了,我妈会跑过来照顾我的,更躲不掉了。”
夏初昕终于接过吹风筒,手指不经意碰到陈郁的,他立刻抽回手。
她完全没意识到,跟在他身后回客厅,侧坐在地毯上吹头发。
将长发拢到一侧,露出纤长的脖颈,抬头看向陈郁,小声试探,“……那天你能陪我去吗?”
他刚洗完澡,耳尖还微微泛着红,被她突然的请求弄得不知所措。
“我?”与她的视线刚对上,就立刻别过头。
看来是不会答应了,也是,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老是麻烦他。
“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她垂下头,将散乱的长发捋到耳后。
“我不嫌麻烦,我陪你去。”
“陈郁,你真好!”
如果可以,她真想抱抱他!
鸿门宴那天,两人一起坐车到餐厅。
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今天的风格外大,两人冻得哆哆嗦嗦的,缩在楼梯下。
陈郁说,“我就不进去了,被你爸妈看到我们在一起容易产生误会。”
夏初昕点点头,凑近他,“我的装扮没什么问题吧?”
她今天穿的很厚,为了迎合父母的喜好,打扮地很乖巧,乖乖戴了针织帽,脸侧垂下两个毛绒球,帽檐上还别着金色的小太阳徽章。
陈郁屏着呼吸,明明离得那么近,可是他的目光集中在帽子上,根本不会与她的视线有交集。
不过这样也好,就不会尴尬。
她刚才太冲动了,两人的距离有些近,现在退回去也不好。
最后陈郁抬起手帮她把歪掉的徽章扶正,才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了看她,“非常完美,上吧,小太阳。”
“嗯!”夏初昕与他再见,几步奔上台阶进去餐厅的大门,还没走几步,又回头。
透过玻璃窗,看到陈郁还没回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她。
远远看着,只是一道挺拔的黑色影子,格外让她安心。
上了楼,被服务员引导着走去包间,父亲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就一家三口吃饭,还特地订了包间。
门没关,里边放着大圆桌,足够十余人围坐吃饭了。
她的父母坐在包间最里面的位置,座位相连,桌面上已经摆了一些菜,父亲正低头拣菜到母亲盘子里。
“等昕昕来了再吃。”
“晚点菜都凉了,对肠胃不好,等她来了再点新的。”
夏初昕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哪里是太阳,根本就是个高功率电灯泡。
无比尴尬地喊了一声,“爸妈,我来了。”
父亲抬起头,刚才的温柔陡然变得冰冷,好似不满她打断了他们吃饭。
于是夏初昕选了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着,就在门口,方便随时逃走。
母亲看到她,朝她温柔地笑着,想要招呼她过去,却被父亲按住手。
他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像是警察审问犯人一样,冷冷地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夏初昕昨晚和陈郁演练过,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将自己和校霸之间的恩怨解释了一通,最后又说明了情况。
“事情已经解决了,退学的通告也撤销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
父亲没有打断她,一直等她说完,然后才放下手。
直直看向她,视线却盯着她的身后,“不,我是说你身后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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