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狮子披着件扎人的刺猬外衣，态度冷淡言辞不客气，然而方柏舟基本上清楚缘由，他知道梁旭尧是口不对心，只是对方这个明摆着十分排斥和抗拒的态度让他不无头疼。
既然感情在，他本来想的是直接把话挑明，然后再慢慢缓和关系，毕竟已经分手五年，彻底失去联系也有好几年了。
但现在看来这样行不通。
无论他说什么，在梁旭尧看来大概都是在开玩笑、在打趣、在逗人玩儿。
经历过对方的彻底离开，他其实非常非常非常渴望能有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来抚平心底动荡的情绪，可是他不能，一时爽了的结果只能是让梁旭尧加倍地排斥他。
他不想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更需要顾及对方的情绪。
方柏舟有些不舍地收回手，注视着梁旭尧冷白的面色，到底只能缓和了声音解释，“我没有把你当成所谓的死对头，旭尧，我今天来确实有点冒昧了，抱歉，我只是想……见见你。”
想确认对方现在还好好的。
梁旭尧抓着衣服的手顿了顿，摸不清楚方柏舟今天晚上到底是干什么，对方神色间的苦涩和劫后余生般的欣喜不像是假的，但转念一想就更烦了。
他抿了抿唇，声音越发冷冽，“都说方导演技比很多演员都好，你要是去演戏那影帝肯定是拿到手软，现在看来一点儿没说错，跟我这儿演什么演？你以为我还是二十不到的小朋友，随便忽悠两句就成？
“你想见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见你，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梁旭尧说完就走，看着对方峻拔冷峭的背影，方柏舟慢慢蜷起手指，克制住了跟上去的念头。
在梁旭尧走过转角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些话他肯定会生气，也会相信一部分，但现在他别说一句了，连一个字都不信。
有的只是心疼。
在楼下站了半天，他稳住情绪才离开。
感情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是梁旭尧的身体，他不希望上辈子的事情再重演，身体垮掉了其他的都是妄言。
确认了对方状态勉强还行他也能略略安心，只是今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回到住处，方柏舟冲了杯黑咖，端着咖啡拿着笔记本进了书房，他需要先梳理眼下的情况，才好决定接下来怎么办。
浏览着网络上关于他和梁旭尧是死对头的新闻，他皱起的眉就没展开过。
进入演艺圈当导演这几年，他靠作品扎扎实实站稳了脚跟，声名和威望都有，各路资方追捧之下也难怪韦真西看上他，指望着拿他当跳板。
上辈子他还真的给了对方一些好机会，而这次他只想跟这位所谓的万人迷保持距离。
别挨他。
这鱼塘谁爱待谁待，反正他不愿意。
现在回想上辈子，在韦真西身上找梁旭尧影子的自己就是个一叶障目的傻子，下意识去追逐那一丁点的相似，却忽略了他真正应该关注的人。
如果面对感情他能更主动些，更坚定些，两人就不用明明心底里有彼此却相互蹉跎了那几年，梁旭尧更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坐了一晚上，等到熹微晨光从窗外照进来，他循着光线抬眼望出去，瞧着别墅外偌大人工湖闪着波光的水面，打定了主意。
想要挽回对自己万分排斥的前男朋友、现死对头，首先要舍得下脸面。
既然梁旭尧不接受他的靠近，他当然可以慢慢来，但第一步又需要先照顾对方的身体，胃病不是一两天形成的，想做到这一点必须离得近，远了就是鞭长莫及。
所以感情的事情徐徐图之没问题，首先必须先找个理由靠近对方，把人照顾好了。
他冲了个澡，简单吃过早餐后跟副导打了声招呼，今天暂停拍摄。
他现在手头还有一部电影，已经到收尾阶段了。
他白天忙着处理各种事情，跟朋友通了电话大致交代了下自己的打算，等到天色擦黑，他已经安排好一切，并且收拾好了行李，只是刚关上别墅门，他一抬眼就看见了停在门前的车子，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担任他公司副总的好友。
章彦波瞧着方柏舟的架势，皱起眉，“事出反常必有妖，柏舟，你这利落的一通操作我是真看不明白，真打算这么做？
“对外好歹是风头正盛的名导，面子一点不要了？”
看着堵到门口来的好友，方柏舟不算很意外。
他坦然道：“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我跟韦真西来往不过是在他身上找旭尧的丁点影子，既然看清楚了，我没理由继续错下去，不如主动去挽回，我不想等到大错酿成了再追悔莫及。
“如果有一天会真的彻底失去，那现在赔些面子一点儿都不重要。
“我不在乎什么脸面，我在乎他。”
一想到最后在医院见的那一面，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溺了水正濒临窒息的人，难受得要命却无能为力。
重来一次他是来改变那些的。
章彦波注视着方柏舟，满心狐疑。
对方近几年很少提起梁旭尧，他们离得近的几个朋友知道这就是嘴上不提，实际上根本没放下，刻意避开？
不，依旧暗戳戳关注着。
现在不止说看清楚了，还要把人追回来，是好事啊当然没问题，但反弹的程度未免太大了。
破产了求包养。
听到这些字眼的时候他都要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出问题了。
方柏舟看上去淡定，但眼里却带着化不开的沉郁和苦涩，似乎是经历过什么让人万分懊悔的时刻。
他缓了口气，不再追问，只道：“你交待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不过我提醒一句，纸包不住火，万一以后他知道了，你觉得以他的脾气能接受吗？”
方柏舟拎着行李箱走下台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这辈子就打算跟他死磕了，他胃不好，我总不能看着他一天天的这么糟蹋身体。”
听到这话，章彦波略一思索大概能猜到几分，“你考虑好了就行，公司这边我盯着，你放心，有需要配合的地方随时联系。”
方柏舟轻笑了声，抬手握拳在好友肩头轻轻锤了下，“知道了。”
方柏舟叫的车已经到了，看着对方离开，章彦波心情复杂。
这几年方柏舟一心扑在工作上，总裁和导演的身份兼顾得非常好，才华过人，什么都能毫不费力信手拈来，可对方不说他是清楚的。
之所以进演艺圈，大概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尽可能地靠近梁旭尧吧。
或许方柏舟本人之前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对方性情通透，会来事儿又仗义，在哪个圈子都能吃得开，即便在片场拍戏时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大魔王，也非常有威望，名声和人缘都很好。
而方柏舟的名声有多好，梁旭尧的名声就有多差。
他是很相信好友的眼光，有时候方柏舟喝醉了会说起大学时候的梁旭尧，明朗可爱又有点招人疼的小骄纵，跟现在这位只有凶巴巴没有可爱的梁顶流简直不像一个人，反正他是没办法把梁旭尧跟好友描述里的小甜豆、小太阳划等号。
这位新晋顶流暴躁强势又冷厉不爱笑，据说是眼里不揉沙，怼过不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恶心玩意儿，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有多少粉丝就有多少黑子，维护的人不是没有，声音却太小。
大概还是有点方柏舟说的痕迹的？
好友肯定不是说谎，分手这里面的事儿不会少，不管怎么说，既然方柏舟看清楚了想去挽回，他们能做的是尽力配合，希望一切顺利吧。
方柏舟打车直奔昨天那栋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楼，决定好之后他一天都不想拖沓。
到了地方，他在等待的时间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事业上他没打算松手，但这一次他想在登上巅峰时身边有人相伴。
而这个人从一开始就限定了唯一的人选。
梁旭尧这边，车还没停他就看到方柏舟了，跟昨天不同的是对方今天没开车，而且还带着个行李箱。
面对助理担忧和疑惑的眼神，他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都现在这样了还来找他干什么，跟他解释什么，再解释……都回不去从前了。
下车后，在他的坚持下助理才先行离开。
他没直接上楼，跟方柏舟四目相对，他微微抿了抿唇，如果昨天他说的话还不够清楚不够狠绝，那今天就更彻底些。
他根本不想再跟对方扯上其他关系，当死对头挺好的。
他对现状……很满意。
方柏舟拉着行李箱靠近，那些波澜起伏的情绪已经压了下去，留在面容上的是温和又带着点为难的笑意，“旭尧，昨天晚上来找过你之后，我本来是打算慢慢地……重新追你，但是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猝不及防，我……”
看方柏舟略略难以启齿的模样，梁旭尧心一沉，不对劲。
他把原本要说的话暂时咽回去，方柏舟心气儿挺高的，现在这样近乎于示弱的语气铁定是出事了。
他转而问道：“什么事儿能把天才大导演难住？有话直说别磨唧。”
方柏舟叹了口气，靠近了小半步，声音也低了，“我这些年是赚了不少钱，大多拿去做了投资理财，凌晨的时候收到消息说崩了，不止本金赔了进去，还得倒贴一部分，房子车子都连夜挂了出去。
“尧尧，我是真没办法了，我只能想到你。”
听到某个很久很久都没听到过的称呼，梁旭尧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后退了半步，“你人缘好还朋友多，犯不着来找我，我不可能帮你，别忘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方柏舟低声回道：“因为误会分开却还是彼此喜欢的前任关系。”
说完这一句看见梁旭尧更冷的神色，他紧接着解释道：“我跟大多数人都是塑料友情，平时表面上说说笑笑没问题，一到钱上面就都不装了，划清关系是一个比一个快。”
梁旭尧冷笑一声，将从心底最深处泛起的涟漪遮掩了过去。
他稳住声音开口道：“我不信，你剧组那边不忙？还有闲心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方柏舟解锁了手机后把屏幕转向梁旭尧，“喏，你自己看，这投资是不是全赔成负数了？还有你看这个房产信息，确实都挂出去了，没骗你。”
梁旭尧大致浏览了一下，信息是正规网站发布的，没什么不对，应该是真的。
方柏舟佯装失望地又又叹了口气，眉眼间笼罩着几分黯淡，“我是真的真的没办法了，你要是不收留我，今晚我就要露宿街头了，要是撞上记者狗仔什么的，明天的新闻肯定很好看。”
梁旭尧还是存疑，“你就是真打算卖掉房子，也不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工作室不能住？剧组不能住？随便都能凑合过去。
“等明天你找找投资方，他们钱都投进来了，在收尾的阶段肯定不会让你这个导演出问题，这对他们来说轻轻松松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你用不着在我跟前卖可怜，我不吃这套。”
方柏舟低下头，沉默了十几秒，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这么……落拓，你要实在为难，我现在就走，最坏不过是露宿街头，被人家看到了我就说是在搞行为艺术。”
梁旭尧一顿，把微微颤抖的手插进西裤口袋，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方柏舟这么失落的样子。
再出类拔萃的人物，纵然再天才卓绝，一着不慎也会满盘皆输。
他刚才扫到的那些投资前期风评是很好，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大厦倾颓不过是一夕之间。
残酷得不讲道理。
方柏舟有双恰到好处的丹凤眼，眼尾稍稍上扬，温和又明亮，平时把人衬得不无疏离，可垂下去的时候又显得温柔沉静，现在这副黯淡模样看着就……挺让人不落忍的。
大半天的沉默后，他的嘴角抖了抖，最终扯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就算你能糊弄别人说是什么行为艺术，你自己受得了？”
听到这话，方柏舟抬起头，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这算什么，我下部戏有几个要求投资方不同意，所以到现在还没着落，真要是退无可退没办法了，我都打算为艺术献身找人包……”
“你闭嘴！”
梁旭尧听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
在方柏舟略愣怔的眼神中，他不无烦躁道：“你跟我，投资我出！”
方柏舟的眼一下亮了，赶忙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算数！”
梁旭尧被方柏舟的眼神给晃了下，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方导跟投资方谈合作确实一贯强势，导演必须拥有绝对主导权，习惯了说啥是啥横着走的资方接受不了某些要求倒也不奇怪。
想了半天，他只能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归结于对方突然受了巨大打击之后的情绪失常。
他定了定神，道：“我说话算数，你下部电影的投资我来出，随便你想怎么拍都行，我不干涉。”
方柏舟略收敛了些，戳开手机在生鲜配送平台上挑选食材，“投资的事儿不急，缓缓再说，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先上去？晚上吃饭了吗？有没有吃好？做个宵夜少吃点儿怎么样？煮粥吧？”
听着方柏舟这一连串的问句，梁旭尧再一看对方身边的行李箱，愣了，这是要同居的意思？
不行，这个绝对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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