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被接通，莫星乔独特的清亮的嗓音传来，因为来电是霍湘，他的语调中带着些欢快，“霍湘？怎么了？”
“沈引弟入院这几天有家属陪同吗？”
“嗯……”莫星乔的声音突然变轻，霍湘听到他问了旁边的人一句，接着才回复她，“没有看到过。”
“但今天她要出院，我看到应该是她老公来接她了。”
沈引弟走出门诊大楼，坐在门诊长廊的木凳上，双手止不住轻颤，她低垂着头，想到刚才丈夫对自己说得话，脑海内又不断浮现霍湘近日对她的关切，内心挣扎着，她用左手按压住右手，试图控制自己的双手不让它抖动。
手机铃声急促嘹亮得像是一道催命符，屏幕上她丈夫的名字一直在跳跃，她长呼一口气，按下绿色按钮。
“喂。”语声也带着轻颤。
“死哪去了，还没回来？”粗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事情办好了吗？”
“阿强……”沈引弟不断地吞咽，呼吸也急促起来，“真得要这样做吗？”
“你自己看着办，不然这半个月的住院钱你自己付。”刘强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她的病床上，双腿架在洁白的床单上，嘴上叼着一根牙签。他的烟瘾又犯了，可刚才偷吸烟才被医生责骂，现在只敢咬着牙签过过嘴瘾。
沈引弟的眼泪止不住下流，她阖上眼眸，一颗泪珠沁在睫毛上，睫毛轻轻颤抖，眼皮打开，她抹去眼泪，站起身来，缓慢地走向综合楼。
她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口，深呼吸，叩响木门。
“请进。”
“院长你好，我来投诉。”沈引弟低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脚尖上，她脑海里回放阿强教她的话语，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是消化科住院的患者，但消化科的医生擅自给我使用不属于我的中药，导致我病情延误，在医院多待了几天。”
“今天我去中医科确认过了，给我开中药的医生并不属于中医科的医生，我希望有个交代。”
“莫主任，是吗？”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宽敞的办公室回荡。
沈引弟猛地抬起头，这才看见斜后方站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是霍医生和莫医生。沈引弟瞪大了双眼，又突然低下头，双手不停地搅动衣角，内心的愧疚与不安顿时交杂在一起，可想到家里的老老小小，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抬起头来看着院长。
胡院长看着莫星乔，莫星乔点了点头。
原来，霍湘在刚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打电话通知莫星乔，莫星乔也承认这件事情是他们的失误，所以直接找到了院长告知事情原委，至少不能让院长被患者突如其来的投诉搞得摸不着头脑。
事实证明，的确如霍湘所料。
“的确存在我科医生在没有中医师的指导下给患者服用中药的情况。”莫星乔转身面向沈引弟，弯下身躯，“对于这一情况，我很抱歉。”
沈引弟后退了几步，看到霍湘正在看着她，她偏过头去，躲避她的目光，“我不要道歉，只要赔偿。”
“霍主任，之前给沈引弟服用的中药是否会加重她的病情？”
“从临床角度来说，不会加重患者病情。”霍湘看着沈引弟的头越发低垂了，她将目光移向胡院长，不偏也不倚。
夏至擅自给沈引弟服用的方剂是小柴胡汤合半夏厚朴汤，主要组成有柴胡、半夏、人参、甘草、厚朴、紫苏叶、茯苓和生姜，而霍湘针对沈引弟的病情为她开具了理中汤加减，主要成分有柴胡、半夏、人参、白术、甘草、茯苓和大枣，只有几味药物之差。
“可为什么我之前服用三天一点用都没有，可霍医生你开的中药，我第二天就觉得好了很多。”沈引弟不相信，她的自我感觉不会撒谎。
“可能因为我的中药更和你的症状。”霍湘实话实说，虽然只有几味药之差，可方剂的配伍是经过几代老祖宗的研究得出的，学问很深，不说一味药之差，有时相同药物，只是剂量的差距，都会产生不同的功效。
“只能说没有好转，不能说加重病情。”
“我不管，反正之前三天的中药就不是我的，你们把别人的中药给我喝就是你们的错，我要赔偿。”既然已经是破罐子了，那就破摔吧，沈引弟豁出去了，没有了刚才进门时的纠结，人也强硬起来。
胡院长挥手，让霍湘和莫星乔先行离开，莫星乔走出办公室，霍湘跟在他的身后，与沈引弟错身时，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快步离开，关上了门。
沈引弟怔愣了几秒，脑海内一片空白，她原以为会在霍湘的眼里看到责怪，她会怪她不知感恩，可霍湘的眼神很平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还看到了理解和包容。她摇摇脑袋，把愧疚甩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
后续到底如何，无非就是赔偿了一点金额息事宁人。这件事从根源上来说，的确是医生的错误，患者索要赔偿无可厚非，医生接到投诉也合情合理。
这也是霍湘为什么不责怪沈引弟的原因，她没有搬弄是非，只是如实陈述了事实。同时，霍湘也感谢她愿意相信中医。
但此时，霍湘和莫星乔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声响还会在狭小且幽长的空间发出回音。
“谢谢你，霍湘。”莫星乔由衷地感谢她，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问题所在，他也不会如此镇定。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她的脸上徘徊，从眉眼一直流转到唇珠，已经快一周没有看到她了。这一周他被夏至缠得毫无脱身之地，自从她明确表达的自己的心意之后行事更加乖张，总是跟在他的身边，上班也是，休息也是，下班更是。
现在科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医院内流传的八卦不再是他和霍湘，而是他和一个实习生搞七捻三。
他说也说不得，骂也毫无用处，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齐越礼直接果断拒绝人的用意。
“不用谢。”霍湘的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在他身旁不紧不慢地走着。医院的传闻她也有听说，但只要主人公不是她，她就毫不在乎。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莫星乔试探地问，“我请你吃晚饭，为了表达谢意。”
“你确定你可以？”霍湘微抬下巴，眼神带着戏谑。
“什么意思？”
“夏至到了。”
话音落下，夏至就跑到莫星乔的身边，双手握着他的小臂，小幅度地左右摇晃，“莫主任，事情解决了吗？真的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添麻烦了。”
莫星乔把她的手掰开，向左踏了一步，眉头紧锁，“所以烦请你以后可以把心思放在实习上。”
“我现在很认真了啊，”夏至仰起头，又转过头去看着霍湘，“我又不像霍主任这么厉害。”
“但是我还年轻，等我到霍主任的年纪，一定也会很厉害的。”夏至甚至还点了点头。
霍湘眼睛左右摇摆，努力压平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她转头和莫星乔道别之后快速离开，嘴角的笑容彻底绽放。
“霍湘。”莫星乔却不肯罢休追了上来，“今天晚上可以吗？我有话对你说。”
“不能带上我吗？”夏至又缠了上来。
“走了。”霍湘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看着霍湘避他如蛇蝎的背影，莫星乔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臂弯的手臂，他挣脱夏至的手，手指揉着眉心，语气无可奈可，“夏至，你闹够了没有，适可而止吧。”
“我没有和你闹，我很认真。”夏至仰起头，面容神色十分认真。
“你是来实习的，认清自己的身份。”
“实习怎么了？实习生就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吗？”
“有。”莫星乔看着她执拗的表情，语重心长，“可你不是在追求爱情，你对我的这些行为我可以定义为骚扰，甚至是性骚扰。”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直接和你们学校的领导说，取消你的实习资格，望你自重。”莫星乔说完之后，转身大步离开。
夏至低垂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透明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砖上，她用手抹去眼泪，抬起头来，目光盯着莫星乔离去的背影，双眼通红，她双手紧紧握拳，手心留下了指甲的掐痕。片刻过后，又装作一切无事发生，回到了病区办公室。
她在办公室找了一圈，走到隔壁主任办公室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目光一转，指间关节轻轻叩响了办公室的门，得到了莫星乔的允许才走进办公室。
“莫主任，对不起。”夏至目光坠在地面，薄薄的眼皮盖住了眼内的情绪，“这段时间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以后我会改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莫星乔颔首，接受她的道歉，她看上去那么诚恳，瘦弱的身躯蜷在一起，整个人有一种破碎感，“你出去吧。剩下时间带教让孔老师带你。”
“好的。”离开办公室，夏至抬起眼眸，目光好像能透过实心的木门看到里面的人的一举一动一样，目光不曾挪动，直到双眼觉得酸胀，泪水从眼角溢出，她才移动脚步，走到办公室在电脑面前坐下。
刚才的病程还没有写完，她双手快速在键盘上移动，确认无误后保存病程，回到住院界面，鼠标在患者信息栏一一移动，还剩下十个患者的病程，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平均六分钟一个，夏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心无旁骛码字。
坐在她旁边的孔令令，就是之前忍不住笑出声的那位医生，手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隔壁这位姑娘把键盘敲得巨响，“小夏，病程写完再回家哦。”
“嗯。”夏至没有回头，对着电脑屏幕翻了一个白眼，打字的动作却更是快了几分。
“都和你说了把心思藏藏好吧。”孔令令幸灾乐祸，“在我的手底下干活可不会这么轻松了哦。”
10.5上班日记
今天诊间来了一对夫妻，妻子是患者，不会说话，丈夫不善言辞，眼神不断回避，我让他帮我翻译翻译他妻子的手势，他也含糊不清，最后我连蒙带猜，大概明白了，患者腹胀呕吐便秘，一番检查，排除肠梗阻后给她开了五剂大柴胡汤。
—
规培的时候真得遇到过一些小姑娘幻想自己能搭上主任一步升天，然后那个主任也不推辞，没几天就滚在了一起，后来小姑娘怀孕了，闹得全院皆知，最后是主任的老婆出面解决，然后主任还是主任，但小姑娘就被劝退了。
这样的事情还挺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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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患者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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