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想当人呢？”
“想当人，这个简单，”戚褚紫展颜一笑，声音清冽，“我是将军府小姐，我阿爹是战无不胜的镇国大将军，只要是在东陵国内，别说东陵国子民，就算是皇帝，也要敬重我阿爹几分！”
望着明鸩羽褐色的眸子，她笑道：“所以，你只要跟着我，除了我，没人敢动你。”
两人相隔半步，明鸩羽眼底微微猩红，他垂眸遮掩住异样，只是轻声道：“那就多谢戚小姐了。”
他声音不冷不热，不悲不喜，让人听不出情绪。
“今后我护着你，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戚褚紫。”
低垂的目光范围内突然闯进红衣，也感受到戚褚紫忽然靠近，看着那洁净华贵的衣裙，飘逸的裙角碰到他衣衫褴褛的脏衣，明鸩羽匆慌后退几步。
他听见一声轻笑，戚褚紫道：“明鸩羽是你的名字，其他人可以叫，可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以后我便叫你小狐狸！”
明鸩羽抿紧了唇，直到听见离开的脚步声，还有关门声，他才缓缓抬眸，眉头皱起。
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想玩弄践踏……前戏还这么多，别人都是打一顿再给个甜枣，她这是反着来？
手碰触浴桶温热舒适的水，明鸩羽唇角弯了弯，望向满屋的符咒，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是半妖，无妖根修炼，身上没有半分妖气，这符咒对他，自是没有半分用处。
门外。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戚褚紫坐在台阶上，抱着腿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吱呀’一声轻响，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起身的刹那，腿脚酸麻一软，戚褚紫身形一晃，一只有力的手迅速扶住了她，明鸩羽嗓音低哑：“小心。”
靛蓝色长袍略有宽松，将他身形衬得愈发颀长挺拔，长袍领口衣袖边绣着流云纹，乌黑的墨发由一根发带束在脑后，一双浓墨般的剑眉下，褐色的狐眸清澈明亮，唇角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不得不承认，洗干净后的明鸩羽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只是身形偏瘦，脸上也有几分消瘦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戚褚紫总觉得他眉眼之间，隐隐有几缕清冷薄凉之意。
戚褚紫站稳，顺势拉着他来到偏房一处，明鸩羽看着眼前的高墙，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提醒道：“若是被人发现我不在偏房，小姐要如何交差？”
“我阿爹就我一个女儿，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也知道他是什么脾气，放宽心，无须交什么差！”
说着，戚褚紫率先提着衣裙，借助旁边树枝翻墙爬了过去，等着明鸩羽翻墙过来，她就带着人朝自己的院落而去。
自阿娘去世后，阿爹就没有再续弦，平日里常常驻守在边疆，这偌大的将军府便由戚褚紫一人打理着，除了丫鬟下人，就只有借住在府上的敖苍公子。
这府中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此时快要天亮，繁星逐渐消散开来，夜空淡化了许些墨色。
快天亮了，戚褚紫带着明鸩羽避开府上的下人，回到了她的院落。
“小姐！”
一丫鬟连忙从屋内出来，戚褚紫关上院门：“小九，东西备好了吗？”
“小姐，奴婢准备了好大一桌呢！”小九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明鸩羽，满眼的好奇。
戚褚紫点点头，对身边的明鸩羽道：“屋里有做好的饭菜，你进去尝尝，先填饱肚子。”
“多谢。”明鸩羽道谢，也不做丝毫犹豫，朝屋里走去。
他饿了太久了，确实要吃些东西，无论她耍的什么花招，哪怕里面下了毒，他也要吃些东西饱腹。
瞧着明鸩羽的背影，戚褚紫目光落在他毛绒绒的尾巴上，唇角忍不住上扬：“天亮让管家再遣散一些下人，管家那边，你告诉他，再管不好自己的嘴舌，就收拾东西走人。”
“是。”
小九面色担忧，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知道不该多言，可是那位公子是妖，小姐将留着妖物在身边，岂不是很危险？”
戚褚紫笑了声：“放心吧小九，他就是个人，不过是倒霉了些，生来就多了对狐狸耳朵和尾巴，不用害怕。”
小九当真是做了一大桌子菜，明鸩羽坐在桌边，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当真是饿坏了，没大一会儿，饭菜都被吃了精光。
饭后，戚褚紫带着他来到内室，她在床角拧动了下，底下便出现一个地洞。
“我阿爹说过不会动你，还有在醉乡楼我们见到的那位白衣公子，他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不管是妖是魔他都不会放过。
他，我倒是不怕，关键是我师父那儿，是断然不能带你去的，我师父对妖魔邪祟很是憎恨，带你去完全是送死。”
她示意明鸩羽跟上，和她一起下了地洞，地洞下面是个暗室，里面构造简单，除了旁边供奉的一牌位，还放着一张床。
“平日里我去师父那儿，你就藏在这下面，小九会送来吃食。”
说话间，戚褚紫跪在团蒲上，她拿起边上的香点燃，对着牌位拜了拜，这才插在面前的香炉里，香点燃着，飘起一丝丝香烟味儿。
“阿哥，今日阿爹又生我气了，缘由是我带回一个人，他如常人般，只是他有妖族的血脉，所以生来便是半妖，敖苍公子说他不能留。”
戚褚紫垂下小脑袋，整个人有些失落落的：“就连阿爹也说他是妖不能留，从小到大，阿爹、敖苍公子，我师父，还有……他们都教导我，妖魔邪祟都该死，本就不该存在，只有阿哥你告诉我，错的是事情本身，可是我今日留下他，提了阿娘，阿爹才松了口。”
站在一边的明鸩羽狐狸耳朵动了动，他看着牌位，上面刻着好几个字，他一个不认识，但是听着戚褚紫说的话猜想，这供奉去世的人是她阿哥。
原来戚褚紫儿时，便有人教导她妖魔邪祟都该杀，不该存活，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戚褚紫的认知竟然没有被左右，思绪还是自主的。
明鸩羽目光落在闷闷不乐的戚褚紫身上，眼里多了份探究的意味，他走到她身边，毫不犹豫撩袍跪在冰冷的地上，拿起一边的香火祭拜着。
戚褚紫叹道：“他是我阿哥，年少时便跟着我阿爹征战沙场，一战成名，只可惜遭敌军暗算，死在了战场上。”
明鸩羽薄唇微动，还没出声安慰，就听见戚褚紫道：“不过幸好，有妖魔鬼怪，他也一直都在。”
明鸩羽：“……？”
话音落的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顿时觉得整个暗室都阴冷了几分。
“他现在是魂魄，我只能悄悄的将他供奉在这儿，你放心，我阿哥他向来明事理，你身上没有孽障，他不会动你的。”
“你倒是了解我！”
一道无奈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暗室里格外醒耳，紧接着，一包东西扔进了戚褚紫怀里，她顿时高兴的笑出了声。
不同于戚褚紫的轻松，明鸩羽听到声音，毛都炸起来，他环顾四周，确认暗室里，只有他和戚褚紫两个人。
“你看不见的，就连我也只能看见一个若有若无的虚影，阿哥，你又跑出去了，这里是京城，你当真不怕被那些修士抓到？”
“放心，你阿哥我跑得快，整日闷在这暗室里，再不出去透透气，我都快要发霉了。”
角落里一透薄的身影若隐若现，慢慢走了出来，他身着白色袍子，眉眼柔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不用理会他人，妖魔邪祟该不该死，你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阿哥还是那句话，错的是事情本身，还有做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明鸩羽很明显的感觉到，一道冷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说着他。
他眼睑垂下一片阴影，若有所思，还是有几分不解。
“嗯……阿哥，又是梨花糕！”
戚褚紫不高兴的鼓了下脸颊，将手中油纸包裹的糕点直接给了身边的明鸩羽，她无力道：“知道你记性不好，自从你死后，你就彻底忘记了自家妹妹吃不得梨花糕，吃了，便会犯心疾。”
她想起什么，对身边人道：“我阿哥叫虞容成，他生前不叫这个名字的，但是他说生前死后不一样，要改名的，有这个规矩。”
戚褚紫笑了声：“不如，你死后就改名叫‘小狐狸’？我呢，还没想……哎，阿哥！”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轻打了下，虞容成恨铁不成钢的道：“说什么呢，你定是长命百岁，你哥没活完的岁数，可都算在你头上，你可不准浪费掉。”
他拿出一物：“还有，这次你可冤枉你阿哥了，是那糕点铺生意好得很，等你阿哥一去，就只剩梨花糕了。”
空中悬浮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红色玉镯，色泽温润，上面嵌着银色的兔饰，小巧可爱。
戚褚紫伸手，那玉镯似有灵性般，戴入她手腕上，眉开眼笑：“眼光不错。”
虞容成笑了笑：“看你气色不好，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上去就寝，都休息一下。”
“好，小狐狸，那你也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喊小九，或者叫我阿哥也行，阿哥，他身上没有孽障，你平时欺负我就算了，现在他可是我的人，你可不准欺负他！”
戚褚紫临走忍不住嬉闹两句，引得虞容成气笑：“小没良心的，你阿哥我何时欺负过你？你的人我哪敢动。”
人一走，整个暗室更寂静了。
明鸩羽起身，直接坐在了团蒲上，支着腿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暗室只有他一人，另外一个不是人。
他看不到任何影子，只感受到戚褚紫的阿哥，目光非常不善，甚至有几分敌意。
他轻笑一声：“原来，你叫虞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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