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过一向安静,除了占了个位置,多这个同桌对赵昭影响似乎并不大,除了有时上课睡着手臂过分越线到旁边人的桌上,才慢慢被推回来。
一中月考频繁,只要互不打扰挨到下次换位置便好。
同桌了几天,除了上下课赵昭要出教室说“让一下”,两人便再未多说过一句话。
周六晚课最后一节,还未下课,赵昭早已蓄势待发,程过非常有眼力劲,提前拉了拉凳子,给他留出位置。
赵昭侧头避开程过的脸,对着不远处同样跃跃欲试的胡超挤眼睛。
铃声响起的瞬间,两道身影冲出教室。
接着楼道如万马过境,轰鸣般的脚步声响起。
顺着人流冲出教学楼,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却让人群一顿,有伞的人举着伞“嘭”一声打开,昏暗的夜里,各色图案与颜色在雨中混杂。
“看!那个人的伞是**!”胡超兴奋肘击了他几下,侧头示意他往右边看。
是他前段时间说的那个动漫的女主角。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我们没有伞。”赵昭无语。
“我去交个同好,去去就来。”说着胡超兴冲冲地就凑到那哥们伞下。
两人不知到嘀咕了什么,原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突然像见了失散多年亲人,开始忘我的交谈,从背影都能看出两人的兴奋。
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胡超似乎想起还有个他,回头给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便消失在人群中。
徒留赵昭一人在冷风中傻眼。
赵昭原想着碰到熟人可以蹭一下伞,但又等了几分钟,教学楼的人越发少,只能零零碎碎的交谈声。
但外面的雨却愈发大,冒雨回家的念头也被打消。
“……”
他记得教室门口似乎有不少旧伞。
想到这,赵昭转头往搂上走,刚过三楼转角,迎面撞上正往楼下走的程过,他下意识避开,却被一直手横着拦住。
“你干什么?”赵昭感到莫名其妙。
“楼上没有伞了,唯一的一把。”程过举着手里的伞向他示意。
“破伞一把,谁稀罕。”他下意识反驳,接着道:“你知道个屁。”
程过知道他一向如此说话,反问:“你可以上去找找,待会儿我走了,你只能淋雨回去,外面的雨不小。”
“多管闲事。”
嘴上说着,赵昭身子却实诚地转过来。
三楼拐角的灯很昏暗,他却清晰地看见程过的眼睛,不知怎的,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遇见程过。
算了,不提以前,这个狗东西莫名其妙断联系三年,突然出现在高中一个班,还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清高模样。
现在又装作一副很熟的样子送他回家。
可笑。
两人并肩躲在伞下,学校里人几乎走空了,空旷得吓人。
伞是程过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旧伞,又小又破,还有一根伞骨有些扭曲。
倾倒的大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它折坏。
两个大高个男生撑一把伞略显局促,即使程过有意把伞往他这边倾斜,半边校服袖子还是被雨浸湿。
“你会不会打伞?”赵昭抬手抢过伞,把伞打正。
程过却突然伸手挽过他的腰,将他搂近了。
“是你离得太远。“他又用手捻起湿润着贴在他腰上的校服,扯了一下。
“都湿了。“
贴着的衣服被拉开带着牵扯的痒意,赵昭微愠,怒道:“狗爪子起开!“
程过挪开手,沉默了许久,一路走到分岔路口。
“你家近,我送你回家。”程过开口。
赵昭握着伞柄的手收紧,破旧的伞咯吱作响。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贵人多忘事……”
见赵昭语气有些不对,程过顿了顿,没说话。
他有些不确定,他选择了太多次,不记得究竟是哪个节点发生了变化,才是现在这个发展。
唯有沉默。
见程过不语,他不再继续追问,这不是第一次了。
雨越下越大,薄薄的校服又贴到他手臂上。
六年前,三年级的赵昭还穿着浅蓝色的小学校服,一样的天气,他打着伞,从公交车上下车。
刚放寒假,父母在忙工作,他一个人先回到姥姥家。
姥姥家在山区小村子,他小学以前一直和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从桐市到姥姥家要先坐五个小时大巴,又转一个半小时县城公交。
刚下公交,他举着伞,远远便望见马路边,姥姥从三蹦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在雨中朝他挥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昭昭幺狗儿,姥姥在这儿!”姥姥那时候才五十出头,微胖身材,喊起话来中气十足,这一声小名怕是河对面都听得清。
“姥姥,别叫我小名。”赵昭已经10岁了,开始对被喊小名感到羞耻。
“乖乖是个大娃儿了哦,还当个羞猫儿了。”姥姥忍不住逗弄他。
这时候赵昭还没拔个儿,瘦瘦小小的,再加上稚气未脱,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姥姥——“赵昭脸红。
“好了,乖乖长再大也是我屋头的小乖娃儿,没得人说你。“姥姥拉开三蹦子的帘子,赵昭抬脚钻进去。
这个三蹦子有些年头,是他小时候姥姥接他上下幼儿园特意改造的,后面的敞篷被姥姥改成了他的专属座位,有个挡雨的棚子,还有固定好的铺着软垫的小板凳。
“坐稳咯,姥姥发车咯。“姥姥踩了一脚油门,这三蹦子虽然有些年头,但动力还算充足,缓慢在盘山公路上挪动。
“姥爷在干什么?”赵昭下意识问。
姥姥打着方向盘,道:“他在屋头跟乖乖煮肉嘎嘎,炖了洋芋和猪脚脚,还有才灌的香肠,乖乖回来第一个吃!”
“嘿嘿,姥姥姥爷真好。”小赵昭抱着怀里沉重的书包,外面熟悉的景色从眼前摇摇晃晃向后退。
一簇簇不知名的草丛,地上未干的水坑,小赵昭眨巴眼发呆望着姥姥家的一切。
早上会被住在隔壁的表哥捏着鼻子叫醒,他会拉着自己在草丛里捉蟋蟀,还会在老房子的屋檐下挖沙虫,有时候得了新的卡牌,表哥会分他几张,再一一赢回去。
最能让小赵昭兴奋的,还属村里面孩子一起去山里面探险。
姥姥家背靠着山,向后是数百公里连绵不断的群山,虽然大人们总是再三叮嘱,山里有偷小孩的叫花子,但小孩是拦不住的,越是拦着,越是往里面钻。
那天三伯伯和二姨婆家杀年猪,村里的人几乎都去搭伙帮忙,几个孩子也凑到一堆,翻翻卡牌,挖完沙虫,都有些无聊。
表哥是村里的孩子王,他手里卡牌早就玩腻了,沙虫也多得数不清,脑瓜一转说:“我们去后山玩吧!我去年在后溪上面的大石头里抓到了好大一只螃蟹!”
旁边顶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女孩附和:“多抓点,可以让我爸爸炸着吃,可香了。”
见老大老二都发话了,一伙小孩便往后山小溪走。
赵昭虽不是小团伙里的常驻成员,但得益于表哥是老大头头,他这个季节限定出现的小孩也在村里小孩儿中排在老四。
一伙小孩,六七个人,像一群吵吵嚷嚷的小跳蚤,前前后后排成一列,挤着山间走出来的小道,往后山小溪走。
昨晚山里下过雨,小溪的水比平时深些,表哥作为头头维持着孩子帮的秩序,在前面喊着,让后面的孩子注意脚下湿滑光溜的石头。
溪石光滑,本就吊在队伍末尾的小男孩有些着急地追赶前方的哥哥姐姐。
他步子小,在杂乱无章的石头上走起来费劲,又因为着急,前脚掌刚踩着石块,后脚便往前跨。
未想到这块石头却是松动的,他身子一晃,往前栽倒在小水坑里。
后方突如其来的摔倒声惊动前面的小孩。
近处的赶忙将他拉起来,但他的衣服已经被溪水打湿,裤子膝盖处全沾上泥土,手掌还擦破了皮。
“哇呜呜——姐姐……姐姐。”小孩被扶起来仍然张着嘴哭,手上的泥糊了一年,像小叫花子。
前面较大的女孩是他的姐姐,见他摔倒便凶巴巴喊:“叫你要跟来,这下好了,奶奶又要骂我了,都怪你!”
小男孩仍旧哭着喊她,她没办法,只能先带弟弟回家换洗衣服。
余下的孩子继续往溪流上方走,撇去末尾拖进度的孩子,一行人走得快多了。
脚下的溪石从小块变成大块,零散分布的取水棚也不见踪影,只有头上碍事的藤蔓树枝越来越多。
“堰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啊。”队里较小的女孩问道。
他们都走了好久了,感觉比去赶集的路还要远,远得好像快要到外婆家了。
“快了快了,翻过这个大石头就到了,我上次就是在那里抓到大螃蟹的。”
姜堰也不太确定,上次他是不是走的这条河道,但是都走了这么远了,再返回去重新找有损他头头的威信。
他指着前面那块大石头,信誓旦旦地说:“就是这个,翻过去就到了。”
“这么高吗?”老五也是城里回来过年的小孩,第一次参加小孩们的探险活动,有些震惊。
面前伫立的大石头与其说是石头,不如说是一面崎岖的石墙。
溪水顺着斑驳的纹路向下低落,汇成一个深邃的水潭,除了小孩的说话声和时不时从山深处传出来的鸟叫,一片寂静。
“我害怕……”
老五和旁边的小女孩有些畏缩。
“害怕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三个上去。”表哥发话,短发女孩也如此表示。
于是,表哥和短发女孩打头,赵昭跟在后面,三个小孩顺着石壁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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