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生活的第一天没有想象中艰难，但也并不十分容易。
选拔出的士官平均年龄在二十七八岁左右，由于魔法位阶限制在魔导，能在三十岁前达到这一级别的魔法师并不多，柏今年刚过二十岁生日，与士官们相比着实年轻了些，仅凭高人一等的职级和家世，并不容易被下属们信服。
根据日程安排，第一天的课程只是让尚未了解过机械魔法武器的士官们对武器类型有初步了解，柏选择了最容易上手的袖枪和机械魔法手枪，上午进行武器原理和射击技法讲解，下午到训练场地进行现场演练。
*
露天训练场。
看着柏一连串丝滑的射击动作，士官中不免有人小声嘀咕：“这么简单的东西还用得着教？不就是将魔力牵引进枪中的小轮子吗，给我直接上手，教官也太把我们当小孩儿了。”
“教官本身就是个小孩，你看他有二十岁吗？”
“听说才大二，高阶都不到吧。”
“实力不够才靠这种花里胡哨的武……”
话没说完，柏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议论的方向望过来。
几个交谈的人立即闭了嘴，各自装模做样移开视线。
柏并没有太听清楚方才这几个人说话的内容，但大致捕捉到了“简单”、“花里胡哨”几个词，他沉默片刻，冲队伍打了个响指，点出动作最为明显的几个家伙：“你，你，还有你，加上后面那个，出列。”
“……”
队伍中先是一片沉默，过了会儿，四个人不情不愿走出来。
柏目光扫过一眼：“挨个报名。”
“约翰。”
“麦克。”
“乔治。”
“奥利弗。”
四人面无表情站成一排，其中约翰比其他三人略高半头，柏核对了眼花名册——即便都是魔导级别，编配队伍时也根据各自的魔法实力划分了S 、S、A三个等级，其中约翰是S ，代表已触及大魔导师位阶的实战能力，其余三人都是S。
柏将手中做过一次演示的机械魔法手枪交给最靠近他的约翰：“击发类武器操作起来的确容易，动作要领我刚刚都已经讲过，你先来试一下。”
约翰看柏一眼，接过对方递来的枪支，虽然心里有些不屑，但作为士兵，在队伍中被点名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紧了紧心神，仔细回忆柏方才演示中提过的各个要领。
柏观察对方据枪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肩。”
约翰微微抿唇，下意识将肩膀往下沉了些，谨慎克制着将魔力注入武器，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击出，大差不差地落在训练场圈定的射击范围。
“好哎！”
“击中了！”
“看起来挺简单嘛！”
队伍中响起一阵鼓掌和叫好声。
约翰放下枪，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柏。
柏点头：“挺好。后续练习时注意射击准度。”
说罢让约翰归队，又点名下一个人。
名叫麦克的士官走上前，接过柏递来的枪支。
有了约翰的成功先例，麦克心态放松了许多，据枪瞄准数十米开外的射击范围，却不待柏矫正动作发令，已经迫不及待将魔力注入武器。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武器并没有激发出任何术法，反倒炸开了一簇白光，吓得麦克连忙将武器脱手。
柏摇头，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枪支，检查其中的机转石——机转石已经崩裂了。
麦克：“我……我明明都是按要求……”
柏：“牵引魔力控制不当——刚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机转石十分脆弱，承担不了太强的魔力，其上刻画的阵法不同，也会影响对魔力的需求，击发时要缓慢试探，不能像操纵魔法棒一样一股脑地将魔力注入进去。”
麦克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柏从挎包里摸出新的机转石替换其中，又将武器交给他。
柏：“再来。”
麦克抿唇接过，这次不敢再轻举妄动，端枪瞄准，却许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片刻，他转过头尴尬地看了柏一眼。
柏：“让你缓慢试探，不是压制着魔力不敢往其中灌注，机转石要有足够且持续的魔力才能驱动，断断续续不连贯的魔力没办法启动里面的阵法。”
说罢走上前将手搭在麦克手腕上，自然而然释放魔力，并将魔力顺着对方的魔法血脉延伸至手中的枪支，指引对方完成一次射击。
刺目的白魔法光束击出，精准落在圈定区域的范围内。
柏看向对方：“明白了吗？”
麦克点头，却在回身时猝不及防迎上柏湖水般平静的湛蓝色眼睛，那双眼睛不带讥讽也不含高傲，只是淡淡看他。
麦克恍神几秒，心脏不知为何突然一紧，随即听柏又说：“再来一遍。”
“……”
他深吸口气，拿起枪，再次试着将魔力灌注其中。
柏纠正他的动作：“注意下盘，你这样……”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机转石又炸了。
柏：“……”
麦克：“……”
原本略有议论的围观队伍安静了一会儿。
接连两次同样的操作失误……他们年轻的教官上午似乎说过，武器内嵌的机转石并不十分容易刻画，还特意嘱咐要尽量避免武器耗损。
麦克不安地瞄了眼柏。
温斯公爵当年赫赫有名的暴躁脾气帝国上下有耳共闻，柏作为安路易斯家族的后人，很难不在性格上一脉相承。
出乎意料的是，柏只是从挎包里重新取出一枚机转石，交给麦克：“想什么呢？注意力要集中。上午教过怎么替换机转石知道吧？”
麦克伸手接过，虽然脑子一塌糊涂，但也不敢说没学明白，磕磕绊绊把机转石往枪匣里塞。
柏“啧”了一声。
麦克心里一慌。
片刻，柏深吸了口气，将机转石重新接过来，当着众人又演示了一遍。
再把枪交还给麦克时，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大意，在柏的指点下不断纠正动作，终于聚精会神灌注魔力，完成一次成功的射击。
射击范围勉强跟圈定区域擦边。
柏从对方手中接过递还的枪支，不轻不重地挑眉问道：“简单吗？”
麦克缩头收脑，急匆匆往队伍里跑。
柏：“让你归队了吗？”
麦克：“？”
柏：“三百个俯卧撑，去吧。做完归队。”
麦克：“……”
其他士官：“……”
柏目光扫过被点名的剩余两个人，又看向其他的士官：“一次完成操作的可以归队，炸膛、射击范围出圈百分之五十，一律三百个俯卧撑。”
乔治和奥利弗脸色煞白地相互对看一眼。
柏：“待会儿每个人轮流上阵，这只是最简单的定点据枪射击，如你们所说，原理的确简单，目标区域也圈定的足够广，这点动作都完不成的，自己领罚。”
士官们没人再敢说什么。
乔治和奥利弗在柏的命令下硬着头皮先行上阵，其中一个过于紧张，炸了机转石，另一个试发两次、勉强合格。
旁观的士官也不得不一个个走上去。
……
两个多小时后，训练场铺满了呼呼哈哈做俯卧撑的士官。
*
傍晚，晚餐时间。
正值饭点的食堂闹哄哄的，埃尔维斯兀自溜达半晌，端着盘子坐到了柏的旁边。
“杀鸡儆猴？”柏座旁无人，士兵们一般也不会选择跟长官坐在一起，埃尔维斯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低声说笑道，“干得不错啊，还以为你镇不住那群老兵油子呢。”
柏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并未搭理对方的调侃，喝了口水：“机转石损耗过大，这样下去不行。”
埃尔维斯没放在心上：“初来乍到嘛，又是第一天上手，我当初也差点炸掉，再说那群臭小子今天一个个炸了膛，心虚的很，以后没谁敢在你课上敷衍。”
柏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干净，没有应埃尔维斯的话，他脑子里在想怎么改进武器——过高的机转石损耗率绝不是好事，即便有士官操作不当的问题，也不可能人人都在战场变幻莫测的情况下保证不出意外，更换机转石最快也要半分钟，临敌时可能就要了命。
对机转石的材质进行改进？
可材料研发部门一直在试验，至今没有任何突破……
柏想，或许可以跟亚伦少校写封信，让他尝试一下在绘制阵法时多加一个用于保护机转石的附庸阵法，虽然这样做麻烦了些，但长期来看反而节约成本……唔，似乎是个好主意。
埃尔维斯还在旁边絮叨：“你知道现在士官们都怎么说你吗，哈哈哈，温斯子爵！你才上课一天就继承了你外公的名头，哈哈……哎，柏，你去哪儿？”
柏没有理埃尔维斯，转头往宿舍走，心里已经草拟起给亚伦少校书信的内容，并决定今晚就从驻地联络部发电报过去。
*
拍完电报已经到了夜里九点，柏有些疲惫地回到宿舍，倒头往床上一躺。
没有来得及洗漱，一天的教学下来，他心里其实是紧绷的，远没有面对士官时所表现的那么从容淡定。
他决定闭目养神一会儿，却在这时，听到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柏吓了一跳，将手机摸出来，看到席宸前后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戒指在发黄光，你很累吗？注意休息。
-还在忙？
时间分别是傍晚八点零三分和刚刚的九点十二分。
最上面还有“早，小柏，今天下午八点后我有时间，方便的话给我回电”这条。
“……”
柏揉了揉额头，心想，差点忘了。
他给对方回拨电话过去。
席宸秒接：“喂，小柏。”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令柏有些恍惚。
他跟席宸明明只分别了几天，却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或许是由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过多，时间因被无数新鲜的经验填满，导致体感上无限拉长。
柏揉了揉眉心，一时间没有说话。
席宸：“小柏？”
声音里带上了些忧虑。
“啊，我……”柏终于回过神，“你怎样？”
“这话该我问你吧？”
“我……呃，很好。”
“很好？”
“还、还行……”
柏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分外杂乱，还在盘旋着一天到晚发生的事情，下意识便向席宸叙述起自己一天的经历。
他提到埃尔维斯说士官们在背后叫自己“温斯子爵”。
席宸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温斯？这两个字一听就不好惹。”
柏：“我不是真的想体罚他们……但外公之前提过，军团最重要的是纪律，我不能让他们一开始就觉得我好应付。”
席宸略微沉默。
他听出柏梳理日程般细碎的描述中隐隐显露的紧张——柏其实很少主动跟他提这么多，也不大热衷于解释自己行为的动机。
席宸放缓了声音：“你做的没错。”
第一天带队，面对一群年龄、服役时长远在自己之上的士官，柏的作为堪称优秀。
他听到柏在电话那头松口气般稍稍叹了一声。
“对了，你是不是有事要说……”柏忽然想起席宸率先提出通话，大抵有什么正事要交代。
席宸：“有啊。”
他靠在陆军战队营地充作掩体的粗糙水泥柱上，四周空旷，巡夜的士兵偶尔将目光投过来，都以为亲王殿下训练之余在加班处理政务，没人敢上前打扰和催促。
柏：“什么事？”
席宸：“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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