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内,虞世南迅速得了尤载崇的信任。
他嫌两人闹腾着要帮忙,每日不辞劳苦地在两人早晨的茶水里下了药。
热情的两位少年失了精神,蔫哒哒地趴在桌案上。
虞世南亲力亲为,将孩子抱回床榻。
他穿上朝服,出了侯府大门。
尤载崇仍控着宣德殿,他召集了各部,在明德殿等着。
尤载崇头发已经灰白了,他走到明德殿,有些阴鸷的目光看向似笑非笑的定边侯。
虞世南含着笑上前,站在尤载崇身旁。
“侯爷,把先帝旨意拿出来吧,给诸位看看。”
尤载崇扫过朝堂上乌泱泱的人群,笑着看过去。
“陛下在何处?”
虞世南身上的甲胄闪着光,他朝尤载崇行了礼,问道。
尤载崇将烟斗收回袖间,拉着长腔说道,
“陛下在宣德殿歇着,受了先帝驾崩的刺激,我等臣子只能尽力维持朝堂。是吧,侯爷?”
虞世南扫过殿内值守的士兵,走了几步,将怀里的圣旨呈了上来。
临到递交的时候,他不放心地在尤载崇耳边说了一句,
“丞相,先前说的拨兵十万是真的吧?”
尤载崇眼皮微微掀起,似是惊异于他的眼界太窄,转念一想,燕州穷乡僻壤,出来的武夫也就是如此了。
他轻轻点头,示意虞世南念了旨意。
本要接过圣旨的小太监顿了顿,弓着腰退下了。
虞世南将手中的圣旨卷开,群臣都静了。
“先帝遗诏,朕弟澜受教于原、方二位太傅,文才通畅,德行兼备,特立为皇储。朕感天意,恐命不久矣,望众臣倾力辅佐新帝,切切。”
虞世南提着嗓门,将声音传到大殿的角落。
尤载崇的脸色猛地变了,他按压着手上的拐杖,僵硬的身躯向前倾着。
群臣听了旨意,齐齐下跪,高呼先帝圣明。
虞世南在众声中收了圣旨,放在手心上。
尤载崇僵立良久,才压着声音说道,
“明早新帝临朝,诸位同僚切勿忘了整饰衣衫,面见圣上。”
殿里燃了盆炭火,春风把寝殿烘得更暖。
玄都城来了场倒春寒,窝坐在一角的楚书澜攥了攥冷胀的手,颤着按压在眼皮上。
殿内无人,楚书澜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会儿,爬到火盆边上。
冷僵的脊柱才解了冰,把佝偻的背稍稍托直。
微圆的眸子半垂下来,楚书澜颓丧地揉着指节,心飞到了别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应成海推开殿门,笑眯眯地进来。
之前跟着他的小太监关起来了,应成海是新调来的。
楚书澜没计较他的无礼,毕竟他自己也是新搬来的。
长兄就是在他身后的榻上仙逝的。
殿内陈设全然未变,这是左相的诫告。
楚书澜被关押数月锤碾不振的心重又跳动起来,微末的怒火有了燃势,被应成海一句话兜头浇灭了。
“陛下,该就寝了。”
接着楚书澜就看到了那张让他噩梦缠身的龙床。
“我……我要去偏殿睡。”
应成海诧异地瞧了瞧稚嫩的新帝,想起左相的叮嘱,终于还是劝道,
“陛下明早初次上朝,住在这里方便些。”
“嗯。”
楚书澜沉默下来,收拾上床。
应成海掩门出去,他翻身坐起,靠在火盆边坐了一夜。
殿外的枯枝冒出嫩芽,在风中微微抖动。
新帝被关在寝殿,不知不觉养出一身帝王气魄来。
茶水的药力强悍,但不至损伤。
两人这一觉睡到了日头朝西。
醒来没一会儿,夜色就深了。
侯府管事掐着时辰,探头进来。
“世子,梁公子,你们饿吗?我叫人来送饭。”
“……”
虞君骁含羞带怒地喊了一声,
“你一天不吃东西能不饿吗?”
这茶水是管事给端上来的,闻言他笑笑,自知理亏,合上门端饭去了。
梁昭有些蒙,虞君骁安慰他一句,
“我爹就这臭脾气,放心,那药没毒。”
梁昭:“唔。”
半碗饭吃完,梁昭嚼着清脆的菜,疑道,
“今早这茶闻不出药味啊,奇怪。”
虞君骁有些丧气,试探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将药味闻出来了,今早又中了老爹的算计。
他塞了口米饭,边嚼边说:“明日再试试!”
虞世南不知在外面搞什么,很晚才回来睡下。
两人心知今夜怕是睡不着了,也没想打搅他。
梁昭看了看窗外发亮的夜色,提议说,
“咱们去屋顶赏月去。”
虞君骁拿了坛酒,踩着矮墙翻上屋顶。
侯府年久失修,屋顶上的黑瓦有些松动。
两人小心翼翼地踩过屋檐,向屋脊上走。
坐到最高处,梁昭将怀里的一封点心掏出来。
虞君骁将酒放到点心旁边,他抬头看了看天,漫天的繁星正亮着。
梁昭仰头望着,大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亮闪闪的。
虞君骁将酒坛递给梁昭,脸被淡白的月光照的发亮。
梁昭接了酒坛灌了一口酒,香醇的酒沿着喉管滑下去,后知后觉地带上几分辛辣。
他呛咳两声,就听虞君骁说道,
“这是从燕州带来的酒,酒烈,慢些喝。”
梁昭点点头,那袖子抹去下巴上沾的几串酒液。
他仰头看着漫天星光,不觉想着,若是带只烧鸡上来配着吃才好,带点心太不搭了。
虞君骁吃了半包点心,腹中满满当当的。
梁昭带上来的点心做的太干了,他吃了几块,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竟然噎着了。
他侧头拍了拍梁昭,示意他把酒坛子拿过来。
谁知梁昭喝了半坛子酒,竟然醉晕了!
虞君骁被噎地直伸脖子,梁昭被他那一拍,竟然松了酒坛滚下去了。
这会儿,虞君骁顿时觉得不噎了,喉咙里的点心被吓到了肚子里。
他飞扑出去,惊险地抓住了梁昭的衣摆。
梁昭横躺在青黑的屋瓦上,无知无觉地舔了舔嘴唇。
虞君骁额头出了几颗细汗,他死死拽着梁昭的衣摆,慢慢把人拉上来。
等搂住梁昭的腰时,虞君骁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一番折腾下来,梁昭的衣摆被扯得不成样子。
虞君骁给他把衣摆拽回来,半蹲在倾斜的房顶上,想着法子把人带下去。
想了整整一刻,无果。
虞君骁只好把手伸向梁昭的脸,打算把人掐起来。
梁昭生得白净,此刻喝醉了酒,面色酡红。
虞君骁看着那张脸上精致的眉眼,一时下不去手了。
他揽着梁昭的腰,突然觉得梁昭的腰格外烫格外软。
微凉的夜风吹过少年的发梢,虞君骁的心跳莫名快了。
最后还是府里的下人不放心,来看了一眼,帮着虞君骁把人抱下来。
梁昭睡了一夜,人事不知。
他这天从床上下来,浑身舒爽。
虞君骁似乎累坏了,躺在床上睡到了日上三竿。
虞君骁院子里有株梨花树,春风吹遍玄都城。
那棵老梨花树已经开了满树,馥郁生香,伸展的枝条已经探上了屋瓦。
梁昭从矮墙翻上屋顶,扫视一圈觉得没劲,坐在屋瓦上,半条腿悬在檐边。
虞君骁从屋内走出来,找了一圈,瞧见了梁昭的半条腿。
隔着一条粗劲的梨花枝,只能看清一个尖尖的下巴,他只好喊道,
“阿昭,下来瞧我练枪!”
梁昭垂眼,重重梨花之下有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树下少年额头系着布巾,不知有雪白花瓣落在发丝上,笑意盈盈的脸在梨花掩映下若隐若现。
他掰过身旁的花枝,避开娇嫩的花儿踩着树干跳下来,还是不免沾了满身的花瓣。
抖擞而下的花雨飘飘洒洒,被虞君骁的肩接住了。
“看我练枪!”
梁昭在屋檐下蹲着,看虞君骁一招一式已经初具雏形了。
银亮的枪在树下挥动,伴着如雪的梨花。
虞君骁生疏地练了一通,把枪立在梨树下,跟梁昭并排坐着。
他解了头上包裹的布巾,叠成方块擦汗。
“你裹着这个做什么?”
“碎发太多,挡着我练枪了。”
“哦。练得怎么样?累么?”
虞君骁抬袖抹去汗渍,他想象着燕州叔伯在战场上的英姿,挥着银枪耍了一招。
“不累!看我马上定乾坤,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梁昭踩着梨花树翻上了屋檐,院内的人正一比一划地练着枪。
花瓣簌簌落下,梁昭抬起头透过半遮半掩的院墙看着一角肃穆的玄都城。
虞世南下了朝,觉得新帝果然如先帝所说,是个能撑住大殷的。
这半月来只顾着救新帝了,如今无事一身轻,他打算过来瞧瞧两个孩子。
虞君骁练了一个时辰,手臂微微发颤。
梁昭听到院外的响动,和虞世南对上了眼。
他倏地一愣,大喊:“侯爷小心!”
虞君骁一时脱力,手中的银枪飞出去,扎在虞世南脚前。
虞世南一步未退,看着脚前的长枪,将跑过来的虞君骁拎起来。
虞君骁讪笑两声,“爹,你怎么来了?”
虞世南把他放在梨花树下,虞君骁一个没站稳,跌倒在梨花堆里。
虞世南仰头看向梁昭,说道,
“你兄长快要出来了,回相府吧。”
梁昭踩着梨花树跳下来,脸上带了丝喜气。
虞君骁看着梁昭,心底生了几分不情愿。
可右相回来是好事,他是明事理的,只能忍着不乐意。
“玄都城里怎么样了?”
虞世南掏了掏耳朵,敷衍地说了几句太平无事。
身后有位传信兵追着侯爷的脚步赶过来,附耳说了几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