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的声音隔着巾帕,显得有些模糊。
“师兄。”
“嗯。”
“你对师弟们都这么体贴么?”
虞君骁擦头的手一顿,随即加重了力道。
梁昭没听人接着说话,就从怀里掏出那个胭脂递上去。
他的眼睛被头发和布巾挡着,没能看见虞君骁眼里的惊讶。
“给我的?”
虞君骁见了那个看起来华贵的盒子,将巾帕扔在梁昭头上。
他拿着盒子,坐在梁昭跟前。
“我瞧着小将军用这个正合适。”
虞君骁低头摩挲着盒子的纹路,上面还有擦不下去的泥渍。
他有些好奇地来回翻看,迟迟不肯打开。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虞君骁对盒面上破碎的纹路视而不见,心情颇好地打开,一片红映在眼前。
“……胭脂?”
梁昭没人伺候,只能自力更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道,
“合适吧?”
虞君骁面色如常,试探地问,
“这原本是买给谁的?别人用过的我不要。”
梁昭本以为虞君骁会将盒子扔还给他,见虞君骁问出这个角度刁钻的问题,一时发起愣来。
虞君骁悄悄观察着梁昭的反应,心凉了半截。
“真是给别人的?”
他作势要将胭脂扔了,梁昭松开手扔了巾帕,扑过来夺下那盒胭脂。
“等等,我还没说呢。真是给你买的!”
虞君骁半信半疑,梁昭补了一句,
“这几天贴身带着,就想着给你呢。”
他才勾着嘴角将胭脂盒子收起来。
一时无话,梁昭擦着头,直愣愣地盯着虞君骁看。
他想象着胭脂抹在虞君骁眼尾上的画面,一道红痕覆在上挑的眼皮上,美的惊心动魄。
虞君骁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回神。”
“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这两兄弟怎么回事?”
“具体的还要听陈长功说,我只知道他被他弟弟关押了三年,科举时用的陈同庆的名讳。”
梁昭换了个坐姿,将一条长腿翘起来。
“这陈同庆能将他关起来,我原本以为他还有些本事。今日一见,才知是个草包。”
虞君骁:“草包好啊,这种人审讯最说真话。”
梁昭想起身拿茶杯,不慎撞到了桌角。
他疼得蹲下来,缩成了一坨。
虞君骁看着他瞬间狰狞的脸色,连忙把人捞起来。
梁昭按住他放在腰间的手,睁开一只眼睛看着虞君骁,
“我自己来。”
梁昭隔着衣物用力揉着腰胯处的淤青,虞君骁看了半晌,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先出去吧。”
梁昭冒着冷汗,喘着粗气坐在一旁的床上。
他掀开衣服,这些天搬运石料,身上的伤裂开一些。
刚才洗干净了,这几天一直不太疼的伤口就发力了。
他按着伤口,打算出屋找陈长功拿些药。
虞君骁站在门外,和梁昭对上目光。
梁昭抹了把汗,冲他笑了笑。
心里嘀咕着怎么阴魂不散的。
虞君骁看着他苍白的嘴,心疼只能忍着。
“小将军一路奔波,回屋歇着吧。”
梁昭拿了药,就开始赶人。
虞君骁想了想,一时没有借口留下。
他三步一回头地问,
“我会处理伤口,不疼。”
终于,梁昭铁打的心肠在虞君骁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变软了。
他叫住虞君骁,
“师兄给我抹吧。”
虞君骁马上回屋,接过那瓶刺鼻的药粉。
梁昭掀开外袍,坐在床边。
虞君骁给那道最大的伤口先抹了药,不经意问道,
“这是怎么伤的?”
“陈同庆派人来灭口,我被人从胸口劈了一刀。幸好有衣服挡着,伤口不深。”
虞君骁放轻力道,给泛红的边沿一一抹上药粉。
虽然伤口不重,但这一身的伤怎么也要半月才能好全。
梁昭见药粉抹完了,没收拢袍子,倒在床上晾伤。
虞君骁揉捏着沾着药粉的手指,倚着床框说,
“陛下让我待到禹州诸事妥善之后再回玄都。”
“水利的事也归你了?”
“监管水利的官员失踪,这里的水深着呢。”
梁昭晾着伤口,慢慢感受着药粉钻进血肉的痒意,不觉间睡着了。
虞君骁说完那句话,就见梁昭缓缓合上了眼睛。
他俯身将梁昭的袍子系好,给他盖上一层薄被。
走之前,虞君骁趴在梁昭耳朵边上,迅速叫了一声,
“阿昭?”
梁昭疲累交加,本已经睡熟了,下意识地回应着虞君骁。
虞君骁摸着下巴踱步出了厢房的门,他拐进一旁自己的厢房将胭脂放到隐蔽处,径直去找了陈长功。
陈长功蹲在屋顶上,极缥缈地喊了他一声。虞君骁冲他喊,
“陈太守,我有事同你商议。”
陈长功顺着木梯爬下来,就听虞君骁嘟囔一句,
“你也喜欢蹲屋顶。”
还没问出口,虞君骁就先进了书房。
两人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没上茶水。虞君骁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陈长功给他解答。
问到后面,虞君骁言简意赅地问了一句,
“你当时为何要用你弟弟的名字?”
“科举时我得罪了一位大人,不得已用了他的名讳。没成想倒造成了如今的祸患。”
虞君骁闻言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问,
“这么说来,那大人还在禹州?”
陈长功咧开嘴,笑说,
“那大人物如今早就失势了。”
院子里走过来一个眉目冷肃的官员,对着虞君骁拱手道,
“将军,在太守府的暗室内发现了赵大人。”
暗室中央躺着一个昏死的人,蓝袍被染成紫的。
虞君骁探出两指放到那人鼻下,
“还有气,来两个人抬出去。”
陈长功好奇地探头瞧了一眼,脸色瞬间白了。
“他就是那个救我出去的人。”
“他是玄都派来督查水利的。”
虞君骁让人去请了医官,给那官员看病。
来人是个坡脚大夫,眼珠还是歪斜的。
虞君骁忍了忍,没忍住问陈长功,
“这人会治病么?”
“大人放一百个心,这大夫是个好大夫。”
陈长功比虞君骁刻意压低的声音还低,生怕被人听见就不治了。
末了,他提醒一句,
“就是脾气有些急。”
果然,屋内传来那大夫气急败坏的吼,
“怎么不等人死了再治!”
虞君骁认同地点点头,和陈长功站在屋外。
听那大夫话中的意思,是能治。
他这厢放了心,随口问道,
“我来时路上还有山匪,禹州的乱子还有的治。”
陈长功摸着鼻尖,不用猜就知道那是他的草包弟弟干的。
明立业身上的袍子沾着血丝,他将手上的银针收进包里,说道,
“里面这位大人的伤太重,需要静养。我要每日来为他施针。”
“多谢,”陈长功派人要将他送回医馆,明老七斜过眼睛对着他说,
“太守大人抓到人了?依老夫看,杀生不好,容易引血煞上身。”
陈长功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老大夫是把他当成陈同庆了。
“我改主意了,不杀人。”
明老七收回视线,陈长功摸着鼻尖,仍感觉明老七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虞君骁进了屋,和已经苏醒的那位赵姓官员说话去了。
梁昭这一觉睡得沉,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
太守府里飘动着饭菜的香气,勾得他肚里的馋虫直往外跑。
撑身坐起来,他低头查看身上的伤,药粉已经固着在伤口上了。
他披上一件外袍,走出厢房。
明立业施了针出来,冷不防和梁昭对上了眼。
他先耸了耸鼻子,眼睛随即睁大。
“哎?你不是……”
话未说完,明老七就明白了什么,将未出口的半句话咽下。
梁昭嘴皮有些干涩,他舔了舔嘴唇,笑道,
“给我瞧瞧病呗!”
明老七督了眼他身上露出来的伤口,
“这都敷上药了,我可没仙丹给你。”
梁昭指了指手腕,
“给我把个脉?”
明老七嘴皮动了两下,提着药箱进了梁昭的厢房。
梁昭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
“那日打晕你是怕你被我们牵扯。”
“我知道。你什么病?”
梁昭撸起袖子,亮出晒黑的手腕,
“毒药能探出来么?”
明老七愕然片刻,咂了咂舌,
“我就是一个乡野大夫,什么毒药不毒药的?不过若真病了,我还能探出来。”
梁昭将手腕凑得更近,示意明老七把脉。
明立业咳了一声,闭目凝眉将两指放在上面。
“无碍,都是外伤。”
他猛地站起来拉着要走的人,说道,
“别急,再给我探探!我好歹还给你干了几日工,你工钱还没给我呢!”
明立业粗着嗓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已经把过脉了,我医术不精行了吧。”
眼看着明立业气急败坏,连药箱都扔了。
梁昭死死扒着明立业,
“明老七,你再给我探探!指不定再探就找出来了。”
两人正拉扯着,虞君骁风尘仆仆地走到厢房外,透过虚空看清了梁昭脸皮下的脆弱。
他抬眉踏过门槛,
“这是怎么了?”
梁昭见虞君骁来,欣喜若狂,脱口而出一句,
“师兄,快来按住他!”
虞君骁不明所以,拿捏着手下的力道,将明立业按在茶桌上。
“我再试试,行了吧?”
梁昭立马把手腕放到茶桌上,明立业站起来收拾好凌乱的袍子,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他随手摸上腕子,打算敷衍了事。
梁昭活动了这一大通,微微喘着气。
明立业正要松手,手底下突然有股异样,转瞬即逝。
他不自觉的发出一阵低吟,
“你这脉太怪了。”
梁昭忙道,
“再探探!”
“别乱动!”
明立业按住他因为心急晃动的手,凝神注意着手下的脉象。
半晌也未见有异,明立业收回手,
“明日我再来试试,这会儿又如常了。”
虞君骁站在旁边听了片刻,约莫猜出两人为何纠缠。
“梁大人身体怎么样?”
“大人说的是这小子?他……”
“我好着呢,老七,明日别忘了来。”
明老七拾起药箱,背着走了。
虞君骁盯着梁昭的眼睛,梁昭躲闪了一下,定定地迎上去。
“小将军去哪里了?”
“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都是外伤。刚才这老头是我初来时认识的,我就随手逗逗他。”
“你当我是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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