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燥热,左相的咳疾久治不愈。
尤凌珏回府的时候,尤载崇正被下人侍候着咳痰。
他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耳边响着震天的咳嗽声。
下人端着痰盂退下的时候,尤载崇拿帕子按住嘴角,清了清肿痛的喉咙,说道,
“再过几日陛下要去行宫避暑,知道怎么做吧。”
“儿子明白。”
尤凌珏恍然,弓腰退下了。
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进了大堂,尤凌珏听了两句骂,心道应该是尤凌风火烧樊楼的事情。
尤载崇已经放弃大儿子了,这次就听之任之没有多管。
梁昭果然恢复了原职。
苏宁安的肚皮微微鼓起,只在繁重的衣裳下冒了个小尖。
楚书澜亲自上前,将苏宁安扶下来。
苏宁安朝他笑了笑,随着楚书澜的脚步进了行宫。
梁昭带着一队金澧卫守在行宫周围,见到此景,避开了视线。
正逢溽热炎夏,楚书澜索性和苏宁安多待了几日。
两人在行宫里嬉笑打闹,还是婚前的模样。梁昭看着看着,隐约还有些羡慕。
这么守了几日,梁昭略有倦怠。这夜,果然也出事了。
夏日夜风凉爽,梁昭蹲在行宫顶上,忽觉背后有了阵阵凉意。
他站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吹响了手中的骨哨。
四周的金澧卫齐齐现身,向着黑暗处猛击。
刺杀的人不多,直愣愣地冲着站立的梁昭挥剑。
金澧卫和他们缠斗起来,梁昭飞向帝后落榻的偏殿,轻叩门扇推开了门。
“陛下,有刺客。”
楚书澜放下手中的吃食,站起来接过梁昭递来的刀。
苏宁安迟缓地站起来,看着梁昭匆匆站在殿外。
楚书澜握着那把青玉刀,站在苏宁安跟前。
“梁卿,这把刀还是你拿着吧。”
“陛下会武功,拿着自保吧。人多眼杂,臣怕护不及。”
楚书澜不吭声了,听着殿外的打斗声渐渐近了。
梁昭攥紧了拳,站在殿外守着。
一名刺客冲破金澧卫的防线,飞身扑过来。
梁昭额发被劲风打开,瞳孔一缩,就直身迎上去了。
贼人举起长刀,扑向帝后的方向。
梁昭闪身挡着贼人的去路,没成想眼前之人脚步一转,反将长刀劈了过来。
这贼人貌似不是冲着陛下来的,梁昭本以为他要刺杀陛下,对眼前的防备松懈了一下。
楚书澜叫了他一声,梁昭向后仰去,堪堪躲过锋利的刀尖。
刺客猛地将刀收起来,飞身扑向苏宁安。
楚书澜拿着青玉刀,和那人劈砍了几个来回。久不用刀枪,交战的架势震得他手腕发麻。
梁昭追上来,随手拿起桌边的花瓶砸向那人的头。
楚书澜喘了几下,站在苏宁安面前死死护着。
梁昭抓着那人的肩,将不断挣扎的人拽远了一些。
那人身法诡异,扭着身子站起来,目光像是要杀光眼前的人。
梁昭被那目光刺得一惊,银刀迎面砍过来。
“指挥使小心!”
苏宁安惊呼一声,梁昭徒手接住刀刃,手下用力,将刀甩在了地面上。
那人拼着劲,和梁昭近身缠斗起来。
梁昭的手心冒出鲜红的血,打斗时拍了那人一身。
地板上擦过条条血痕,梁昭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将人踢到桌脚边。
“阿澜,快过来杀了他!”
梁昭粗喘几声,将缩成一团的人按住。
楚书澜迟疑了一瞬,却被那人抓住机会挣脱了。梁昭被那人一推,撞向尖锐的花瓶碎片上。
楚书澜终于跑过来,梁昭的额角被花瓶刺破,贼人按着他的头下了死劲。
梁昭的视线变得摇晃,他咳出一口血,忍着晕眩将人反身按向碎片。
楚书澜这次没有犹豫,拿起青玉刀刺向贼人的后背,一击毙命。
梁昭没有站的力气,跌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殿外的缠斗声还没止息,楚书澜扔了长刀,扑过来扶着梁昭。
梁昭呛咳几声,问道,“娘娘没受伤吧?”
苏宁安的脸色有些白,她听着殿外血肉相搏的打斗声,第一次见到金澧卫的厮杀。
“我没事。”
楚书澜颤着手将梁昭额角的花瓶碎片摘下来,一道鲜红的血顺着眉眼淌下来,流过梁昭的嘴角。
“陛下,为什么臣的眼前有鬼影?”
“……”楚书澜的手僵住,梁昭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睫毛,“臣看不见了。”
“别睡,”苏宁安拿着帕子给梁昭擦去血迹,她不懂朝堂上的烂事,只是觉得梁昭为阿澜出生入死,看起来很可怜。
“马上就来救兵了。”
梁昭已经闭上眼睛,嘴角紧紧抿着,看起来累极了。
*
白玉茶盏摔在地上,楚书澜半晌没回过神来。奏报的宫人欠身退下,书房里一时没有响动。
应成海虽心焦,面上却不敢妄动,他不安地搓着拂尘的尾端,等候楚书澜的命令。
楚书澜霍然起身,说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梁大人受了伤,需要静养。”
楚书澜静了片刻,缓声说,“知道了,先下去吧。去看看皇后宫里还缺什么,给填补上。”
书房里寂静了,楚书澜望着书房外的那棵参天的银杏树,喃喃道,“天意……”
然而祸不单行,楚书澜派去明黎宫的人匆忙赶过来,跪倒在书房外。
“陛下,娘娘不知得了什么信,正在宫里摔瓶子呢。奴才进不去殿门……”
楚书澜眼睛里添了丝忧郁,挥手去了明黎宫。
苏宁安的肚皮一天天地大了,她摔了满地的花瓶,才觉得心头的悲愤消解了一点。
今早有个宫人行迹鬼祟,被她瞧见搜了身。
她身上带着封可疑的信件,苏宁安打开一瞧,是父亲的遗书。
楚书澜踩着殿里的碎片,走到苏宁安身边。
他伸手摸了摸苏宁安的肚子,温声问道,
“怎么了?来人,把这些东西清扫下去。”
苏宁安双目发红,恨恨地看向楚书澜。
楚书澜被她那目光刺了一下,匆忙避开。
“是你设计杀了我爹?”
应成海踩着碎片,脚下不稳,走得慢了几步。
等能听清了,就见楚书澜的脸色唰的白了。
他慌忙按住苏宁安的手,想解释什么。
可最近的事太多太忙,他一时找不到个开口。苏宁安冷冷地抽出手,慢慢将事给他讲明了。
“你派人查了我爹,他本就有罪,处置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苏宁安觉得肚皮动了动,她深吸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把我一并杀了?苏家失势,你正需要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来稳定朝局。”
“不……”楚书澜站起来,他呼吸急促,脑中的思绪成了团乱麻。
“我没有,当时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
苏宁安推开他,想要走出殿门。
楚书澜正恍惚,倒在地面上。
撑着地面的手被碎片割伤,应成海大呼小叫地喊来太医。
苏宁安脚步顿在殿门处,回头看了楚书澜一眼。
楚书澜僵硬地抬着手,血滴到了瓷片上。
“陛下,臣妾累了,想去行宫待着。”
几对宫人快步走过廊道,朝着楚书澜跪下。
“陛下,左相求见。”
楚书澜手里还挂着一条没包完的布条,他追着苏宁安的脚步,想要跟上去。
宫人叫住他,“陛下,左相已经在书房久等了。”
尤载崇终于见到了楚书澜,楚书澜挺直了腰,走进书房。
“尤相来找朕有什么事?”
“陛下,臣那不争气的儿子闯了祸。臣这次来,厚着脸皮想求陛下给他赐个清闲的官职,不然日后无处傍身可怎么办?”
楚书澜坐下,闻言抬头看着他。
“这太荒唐了,尤侍郎害了人反而能任职,这把梁相置于何处?”
“陛下大可放心,我那儿子日后会恭敬待人,老臣已经教导好了。”
楚书澜抿着嘴,“再说吧。”
尤载崇今日好像抽多了烟,不依不饶地追问楚书澜。
给尤凌珏一官半职并非是要给他出头,只是尤相维持体面的方式一种。
楚书澜被他问得烦了,正要反驳,就听尤载崇拉着苍老的腔调说:“再过几个月,陛下就要有子嗣了吧。”
楚书澜打起精神,说道,“这子嗣生在乱局里,还不如从未来过。”
尤载崇和蔼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大殷皇室子嗣向来稀疏,如今再添一员,是好事。”
楚书澜抬眼问道,“尤相想要个什么官职?”
“老臣不敢托大,全凭陛下定夺。”
楚书澜看着快要把脚踩在他脸上的尤载崇,心里冷笑两声。
“既然如此,梁指挥使要在院子里休养身体,金澧卫就暂由左监事代管吧。”
尤载崇心满意足,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出了宫门。难为他撑着一把老骨头来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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