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惊动了他,他哑着嗓子开口,“当归?”
虞君骁站在门边上,看着梁昭自己坐起来,双目正无神地望着一边的木椅。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走到梁昭跟前晃了晃手,梁昭见没人应自己,捏住了床边的青玉刀。
虞君骁:“我回来了。”
梁昭松开手,“哦,虞将军,你去哪儿了?”
虞君骁此刻简直是错愕的,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人就这么被那些人搞瞎了?
他忍着喉间的痒意,咳了一声,“去禁军收拾懒兵去了。”
梁昭躺回去,干脆利落地揭开伤疤。
“明日若有空闲,给我带一块丝绸吧。这眼睛积年累月地露在外面,总归不太好看。”
虞君骁坐在他身边,轻轻摸了摸梁昭的脸。
梁昭被他手心的热烫到了,哆嗦一下就躲开了。
“当归呢?”
梁昭没瞒着他,说道,“当归送走了医官,去相府找我哥去了,今夜不回来。”
虞君骁沉默了一瞬,说道,“他把你扔在这儿?”
梁昭叹了口气,“总得有个人去报个信儿,我让他去的。如今我身上这官职,就可卸下了。虞将军若得了闲,来找我喝茶?”
虞君骁俯下身来,将梁昭字里行间透露的慌乱堵了回去。
梁昭噤了声,躲闪了一下却被那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头。
宅院外的巷子里跑过一只身子轻妙的狸猫,跳过两人所在的房顶,发出一声绵长的叫声。
玄都的夜也就随着这一声猫叫悄然而至。
夏夜凉爽,屋里的热气迟迟散不去,虞君骁臂膀上淌着汗,他从脚下的衣物里翻找出那盒裂纹的胭脂,温存地凑到梁昭脸庞上。
梁昭看不清,用手抓着虞君骁,心里莫名就静了。
他听着虞君骁的指引,摸到了那盒陪他在江里渡劫的胭脂。
梁昭叩开胭脂盒子,摸着虞君骁的脸,将手指上的红泥抹到他的眼尾。
“好看么?”
虞君骁侧头看了眼铜镜,笑了一声,“抹得太多了,像个唱曲的。”
梁昭抖着声音,“那……就给我唱一曲吧。”
虞君骁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低低地唱出声来,“莫回头,莫回头,执剑披甲向天溟。祖灵英魂同在水,勿忘血骨埋黄沙……”
野腔野调,倒也不难听。
梁昭听着那歌里的悲意,抖着手摸了摸虞君骁的脸,一手湿。
他一愣,抱紧了人。虞君骁抽了抽鼻子,嘟囔了一句,“等你眼睛好了,再给我抹次胭脂。”
梁昭突然想笑,“你这叫什么,有**份了。”
“什么身份?相公?”
“……”
虞君骁神清气爽地从小院里走出来,梁昭还睡着。他叫来常进,两人一起去了守正院。
“监事,朝中有人动手了。”
虞君骁闻言,侧头看向常进。
常进一脸严肃,凝眸继续说道,“尤侍郎涉险攻击了指挥使,反而还没被责罚。依我看,是陛下的意思。”
虞君骁搓了搓下巴,心道梁昭跟错了人。
“既然这样,咱们也能开始了。”
这日秋风爽利,刑部尚书王正丰晨起伸了个懒腰,在床边看见了一只断手。
雄鸡还未报晓,尚书府的人全都被王大人叫醒了。
楚书澜听了宫人的奏报,揉着眉心出了寝殿。
御书房外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个干净,还未及时清扫。
虞君骁屏息走过那道长廊,进了御书房。
楚书澜倦怠地听着虞君骁说话,目光放在对面的屏风上。
“陛下,臣要检举刑部王尚书私吞银钱,致使国库亏空。”
楚书澜一夜间像是老了几岁,声音飘在空中,不上不下地说了一句,
“王尚书?今早还有宫人同朕说王尚书府里死了人。”
虞君骁抬起头,眼里装着愕然,“什么?是王尚书?”
楚书澜坐直了身子,摇摇头说,“应该是刑部的……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刑部死了人,出现在王尚书府里。虞小将军,这事就由你来查吧。顺带查着王尚书府里的账务。”
虞君骁垂下头,领命出了宫门。
应成海掂着步子在后面赶了上来,虞君骁走得太快,险些没追上。
“小将军留步,这是陛下吩咐给您的。”
虞君骁刚转过身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块沉甸甸的令牌。
他看着应成海步履匆匆的背影,掂着手里的令牌往外走。
楚书澜看上去是个左右摇摆的君王,这令牌给得及时,冥冥之中好像要让虞君骁担了重任。
王正丰是左相麾下的人,他出了事,左右两党的争端也就要渐入尾声了。
虞君骁把令牌塞进腰间,想不通楚书澜到底要做什么。
梁昭的眼睛受了伤,楚书澜就转向他,让他来做破除沉疴的一把刀?
虞君骁带着守正院的人径直去了尚书府。
王正丰已经被吓得痴呆了,好几个娇妻美妾环绕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虞君骁去得正巧,尤凌珏官复原职,正带着刑部的一众人等搜查尚书府。
虞君骁脸上挂着笑意,迎上来说道,
“本官奉陛下旨意来为尚书大人搜查凶手,尤侍郎这是领了谁的命?”
尤凌珏见了他,客气许多,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虞将军,本官在刑部任职,见尚书大人府中出事,匆匆赶来。既然虞将军领了旨意,本官就不在此处打扰了。”
虞君骁目送尤凌珏离开,大手一挥,守正院的人就四散而开,井然有序地搜查着府宅。
王正丰被下人喂了一碗米汤,勉强恢复了几丝清明。
“虞将军,您可一定帮帮我啊!我这晨起一瞧,一只断手就摆在我床头,任谁看了心都得凉一半!”
王正丰喃喃说着,虞君骁掺了他一把,将他歪扭的身子扶正。
“尚书大人尽可放心,本官既然奉命前来,一定要把此案断个水落石出。”
王正丰松了口气,说道,“这断手是我身边的一个僚属的,没成想,昨日一见就成永别了。嗐,这事搞得……”
虞君骁不咸不淡地和他说了几句,常进搜完了院子,走过来对着王正丰说道,
“王尚书,贵府里有没有什么机密之处?属下猜测那凶手应当是冲着珍奇之物来的。”
王尚书抖着垂坠的脸皮,晃着脑袋说,“那可没有。”
常进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对两人拱了拱手。
虞君骁按着腰间的令牌,招呼守正院的人离开。
惜命的尚书大人叫住两人,问道,“虞将军,常大人,我这府里没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
虞君骁微微侧头,笑道,“王大人放心,既然贵府没什么值得送命的东西,那贼人想必不会来了。”
常进见离得远了,悄声说:“将军,尚书府里有一处密道,打不开。”
“知道在哪里吗?”
常进点点头,虞君骁看着眼前的青石板,嘱咐道,“一会儿就将位置画下来,派人看着尚书府。”
常进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王尚书不会有危险吧。”
虞君骁冷声说,“他隐瞒了,有人要杀他,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
楚书澜整日待在书房里,屏退了宫人。满地的梧桐叶已经不见了,书房里点了熏香。
楚书澜拿出玉玺,愣了会儿神。熏香烧到头的时候,他提笔在御案上写着什么。
墨迹已干,楚书澜垂下眼皮,看着面前这道一比一划都凝重的圣旨。
过了一刻,楚书澜将圣旨卷起,弯腰放在箱箧里。
他吹灭熏香,推开门叫来应成海。
“皇后那边的人怎么说?”
应成海觑着楚书澜的脸色,小声说道,“娘娘还是不肯回来。”
楚书澜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无关苏宁安。
应成海觑着他阴沉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喘。
“多派些宫人去伺候着。”
楚书澜离了书房,带着宫人出了宫。
*
楚潇没事就在公主府里养花闻香,楚书澜来的时候,她正捻着花瓣要做口脂。
楚书澜站在大堂里等着,罕见地局促。
楚潇脸上挂着笑,倒是没像以前那样戴那么多首饰。
她穿着一身素淡的袍子,身上的气势反倒凌厉了不少。
明月给两人沏了花茶,带着人退下了。
楚潇看着眼前的一排排箱箧,愕然地看向皇帝。
“陛下,今日怎么得闲?”
“宫里太闷,朕出来瞧瞧皇姐。”
“这些东西本宫府里都有,陛下何必劳神费力,亲自送来。”
楚书澜笑了笑,“到底是一份心意,朕好久没来探望皇姐了,皇姐就收下吧。”
楚潇叫来明月,“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明月,我那些新做的口脂呢?”
明月递上一盒口脂,楚潇细长的手指扣在上面,显得更好看了。
“这是本宫新做的口脂,若不嫌弃,就送去给皇后吧。”
楚书澜一愣,苦笑一声,“皇后……如今不愿见我了,劳烦皇姐派人送去吧。”
楚潇没多问,和这位不常说话的皇弟谈天。
茶过三巡,楚书澜捏着精巧的茶盏,问道,“听闻驸马爷在樊楼纵火,这几日一直待在左相府里。朕让人叫他回来。”
楚潇心里直犯嘀咕,面上不显。
“既如此,就多谢陛下了。”
楚书澜咬着舌尖,自然知道这话不是真心的。他接着说道,
“驸马好歹是长公主府里的人,朕今日就回宫拟旨,给驸马一个官职,皇姐意下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楚潇掩下心中讶异,抬眸笑道,“驸马一直盼着能入朝呢。”
楚书澜觉得那笑容太刺眼,又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明月见人走了,来到楚潇身边。
楚潇正凝眸看着楚书澜方才的座位,指节压在桌案上,泛着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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