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不知道了。
何仪好声好气地说没在,又和穆清风把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请了回去,方才颓然地坐在了门槛上。她两手交叠搁在膝盖上,眼睛放空盯着地面:“清风,你说小朗在哪里?”
方才她踹门的动作这么大,可门里却一点回应都没有,可见赵朗没在里头。
穆清风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道:“小仪,要不,我找人去查一查?”
“你也知道,锦衣卫虽然名声不好,但论起查东西,没什么查不到的。”
“对啊,你是锦衣卫!”何仪眼前一亮,顿时笑了起来。
锦衣卫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想要找一个人的踪迹,这实在再轻易不过。
可她面上的笑转瞬即逝,语气也低落起来:“你私底下帮我查东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会有麻烦吧?”
“算了,你只是个锦衣卫百户,别给你惹麻烦了。”
“……”穆清风微笑起来:“哪里那么容易就给人发现了……再说了,不是还有林月殊林大哥罩着我吗?他可是正五品千户,回头我说是他让我去找,肯定没事。”
“无论如何,小朗最重要……我这就让人去找,你别担心。”
说着叫过来石头耳语一番,说完了,石头立刻跑开了。
穆清风不怕惹麻烦,但不是因为千户林月殊罩着他,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不是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而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穆飏。
穆飏是他的大名,做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用;至于清风,则是只有亲友和她知道的小名。
除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他还有位做侯爷的舅舅,有位做太后的姑姑,有位做皇帝的表弟。
这身份太高,何仪知道了肯定害怕,他并不敢贸然暴露,想着先弄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身份,等她接受了再坦诚以告,徐徐图之。
见何仪情绪照旧低落,穆清风又劝了几句:“小朗老实,肯定不会四处乱跑,估摸着是给赵伯父藏起来了……你别担心。”
何仪嗯了一声,心绪不宁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听到笃笃的叩门声。
这声音很轻,在暮春的傍晚不甚清晰,何仪一时间疑心自己听错了,愣愣地回头望着门。
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何仪立刻扑到了门上。木头门上有不少缝隙,何仪眯起眼睛朝里看,想从中看到些什么,忽然听见了男孩子压低的声音:“姐,穆大哥,是你们两个吗?”
赵朗声音怯怯的,何仪顿时笑着站了起来,又弯着腰凑近门缝:“小朗、小朗是你吗?刚才你怎么不开门?”
门骤然打开,何仪险些跌了进去,又被穆清风拦住了腰。
赵朗怯生生地退后几步:“外头有人讨债,我不敢开门。”
赵朗回家的四五天里,讨债的足有十来个人,上午、下午、晚上全都逃不开,吓得他整天待在房间里,根本不敢开门,只趁着天黑了,用偷偷藏起来的钱买上几个馒头,每天啃馒头、灌凉水,今天虽然知道姐姐来了,但外头人声嘈杂,他怕被人发现了,姐姐回去后他逃不开,所以故意装作没有人的样子,等外头人声少了,他才敢透过门缝里看姐姐还在不在。
这会儿姐弟相见,穆清风也不好在这里看着;又见赵朗瘦得眼睛都大了一圈,穆清风便说了一声,出去买吃食去了。
这地方还算富裕,不远处就有卖熟肉的地方,虽说只是些猪头、猪肘子、猪内脏之类的东西;肉铺旁边就有卖烧饼馒头的铺子,又有卖茶水的铺子,穆清风叫店主切了只肘子包了,另要了几道小菜,又带了热腾腾的烧饼馒头回去,还去茶馆要人送了几壶解腻的饮子过去。
回到家里时,姐弟俩已经说完了话。两人旁边还有个裂了口子的馒头,瞧着就知道它硬的和石头一样。
穆清风将东西放到那张一碰就吱呀作响的桌子上头,打开纸包将东西推到了赵朗面前,刚把筷子递给赵朗,就见何仪给了他个眼神。
两人双双到了宽敞的院子里。
这宅子其实不小,位置也不错,就是房屋年老失修,家具都朽坏得厉害,就连院子里都长满了杂草,一副荒凉模样。
何仪冷笑一声:“原先我以为姓赵的只糟蹋别人家的东西,没想到亲儿子他也不放过。”
穆清风一直都知道何仪继父霸占了她生父的家产,也知道何仪对继父怨恨已久,闻言也不劝她,只望着她道:“小朗住的房子,你打算在哪里买?”
买?
何仪不由皱起了眉头。
两个妹妹一个十四、一个十二,眼看就到了成婚的年纪,她得准备嫁妆,哪里买得起房子啊?
先租一个算了。
穆清风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这会儿道:“小仪,我家里还有些积蓄……小朗也是我的弟弟,你别分得那么清。”
何仪看了他一眼,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她笑了:“不是那个。”
“清风,你也知道,原先陶月找我一起做生意,说我手艺好,要是我们两个一块做生意,肯定能大赚一笔。”
“我没同意,想着,小朗以后还得读书科举,哪怕考不中呢,我也不能先让他变成商人。”
“这会儿先别说以后考试的事情了,就说小朗读书,姓赵的动不动就去找他,这让他怎么读书?”
“我在想,怎么才能把小朗带走,让他再也不能见到小朗?”
“我走就走了,我姓何,我爹不是他;可他毕竟是小朗的生身父亲,倘若我把小朗带走了,小朗心里会不会难受?”
“再者说了,要是我把小朗带走了,他隔三岔五找我要钱,要是我不给,他就去衙门告小朗不孝,我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我就只能任他敲诈勒索吗?”
说完了,何仪皱眉看着穆清风,面容无限苦恼。
说起来,一开始何仪找穆清风,就是想着让他私底下打继父一顿,好让他消停一段时间,这样隔三岔五地揍他一顿,再给他点银子,肯定能把继父治住了。
何仪也确实和穆清风说过,可穆清风断然拒绝。
倒不是怪何仪不孝顺,而是说他是何仪的未婚夫,他打继父,与何仪打继父是一个意思,都会给何仪扣一个不孝的帽子。
何仪气冲冲地转头就走,穆清风剩余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直接找人把继父弄死算了。那么一个好酒的赌鬼,打死、冻死、淹死、醉死,无论怎么死,死一个流氓都不会有人在意;莫说衙门那里能不能挂上号了,街坊邻居能不能发现都够呛。
这会儿见何仪万分苦恼,穆清风笑笑,将昔日没能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小仪,干脆把他——”
因为赵朗在里头吃东西,穆清风怕他不小心听到了,也不敢说出来,只用右手在脖子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何仪顿时瞪大了眼睛。
穆清风又道:“锦衣卫里,私底下同许多的地痞无赖都有联系,有时候找他们问点东西,有时候让他们帮着做点脏事。”
“你要是想,这绝对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也绝对沾不到咱们身上。”
何仪皱眉来回踱步,片刻后苦笑起来:“清风,我说想他死、想杀了他是真的,可那都是气话。”
“他到底是小朗他们的亲生父亲,对我……早年没染上赌瘾的时候,他对我也还行。”
“总之这法子不行。你再想想别的。”
穆清风有些失望。
他在锦衣卫做事多年,见多了生生死死,对于何仪继父这类地痞无赖,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确实没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
可何仪既然不准,他就得想别的法子来应付。
“既然我的身份都公开了,”穆清风忽然望向何仪:“那以后找几个地痞无赖打他一顿、打得他卧床不起,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时候你再给他一点钱,如此威逼利诱着,他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也不会违逆你的意思。”
何仪又焦躁地踱步。她应了一声说是:“这就是我一开始想的办法,可你不是说,这法子不行吗?”
“我说不行,是怕让你背上不孝的名声,”穆清风说着笑了起来:“可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实打实的孝女呢?”
“只要所有人都不觉得是咱们找人打他的,那就没问题了。”
何仪瞬间苦笑起来。她抚平裙摆,叹息着坐到了台阶上:“清风,所有人都知道我六年前就搬到了外头去住,也知道我跟他关系不好。”
“别的不说,今天我回来找他,到了家就咚咚地踹门,不说别人了,你觉得我这像是孝顺的样子吗?”
“指望外人觉得我孝顺,你还不如指望他良心发现,从此后不再赌博、不再喝酒了。”
何仪越说越苦恼,伸手去薅身侧台阶裂缝里的草,一下下地将草拽成一寸一寸的小段,又随手扔在身侧。
穆清风透过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见赵朗依旧在大吃大嚼,方才走到何仪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只要旁人说你孝顺就行了,至于你是否真的孝顺他,又有几个人在意呢?”
何仪心道这事哪那么容易?她不开心地歪头,避过了穆清风的手,眼前忽然多了样东西。
是串通体湛蓝的青金石手串。手串上,每颗珠子都浑圆澄澈,珠子尺寸也大,连一点碎金(1)都没有,一看就知道很是贵重。
何仪知道这手串。自打她认识穆清风,这手串就套在穆清风左手手腕上了。后来两人熟了,穆清风说是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姑姑慌了,听说佩戴青金石能使人无病无灾,特意求了这么一串青金石手串给他。
何仪眨了眨眼,闷闷地别过头去:“烦着呢,没心思谈情说爱……你自己收着吧。”
穆清风当即笑了。他掀起下摆,坐到了何仪身边,二话不说地将青金石手串拍到了何仪手中:“谁跟你说是谈情说爱了?我的意思是,咱们用这手串给姓赵的设个套,把你孝顺的名头坐实了,以后咱们办事就方便了。”
何仪似懂非懂。她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青金石手串,忍不住问他:“怎么设套?”
(1)青金石常有黄铁矿伴生。极品青金石颜色一般位暗蓝、艳蓝、深蓝、靛蓝,质地紧密细腻,没有白色杂质,也没有黄铁矿(或黄铁矿很少)。完全没有黄铁矿的青金岩被称作青金石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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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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