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仪那日一早,林望舒刚起身,侍女幼斐便拿着一副护膝进来,说是碧珏顺路给她送来的,正好陪她一起前去度厄宫。
碧珏明明整晚留守在山顶的度厄宫,此次来到半山的通幽馆,哪有什么顺路一说?
林望舒心头倏地一暖,她匆匆梳洗穿戴整齐,起身相迎。
碧珏依旧一身天青衣衫,挽发合鬟,那一块残玉坠在她腰间,断口沁出的点点殷红尤为刺目。
林望舒听阿镜提起过这块染血残玉的来历,这块染血残玉是碧珏为了纪念她早年一位已逝的故友,故日夜佩戴从不离身。
她暗自揣测过这位故友是谁,既然是“已逝”,那必然不可能是祐华仙尊或湘陵君,可除此之外,史书中并无记载碧珏还有什么友人。
“为何不点口脂?”
碧珏听见动静转过头,一眼注意到了她浅淡的唇色,在玄色衣袍的衬托下显得孱弱病态。她便问了一句。
“前几日用完了,我素日不习惯这些,便没有让幼斐去拿。”
她如实回答,本以为碧珏会命机巧侍女将自己的去借她用一下,但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柔软细腻的触感贴在了她的唇间。
林望舒抬起眸子,捕捉到女人白玉瞳眸中更胜于水的温柔。
这个举动无疑是在林望舒沸热的血液还未完全冷却时浇了一大勺热油,重新令其变得躁动滚烫。
林望舒勉强压下的心像是几簇线团同时滚落在一起,乱糟糟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
承授典仪由如今修真界二把手的供奉长夏主持,二堂三门俱有高层携弟子前来观礼。虽然这些弟子在背后议论林望舒,但对她也十分好奇。谁不想知道能得仙魁青眼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好在旁边有阿镜相伴,林望舒应对这些弟子还算游刃有余,其中有几个亦与步璃相识,得知她就是步璃口中最要好的朋友,对她的态度一下子热络了不少。
正当和众人有说有笑时,突然间她感应到某个方向似有极为不善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像是要用眼神把她千刀万剐,不由得一阵遍体生寒。
她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玉陛之下站着一个紫袍少女。
阿镜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对上紫袍少女的视线,略一颔首,少女显然是认识她的,也颔首作为回礼,又瞥了林望舒一眼,转过头去与碧珏交谈。
距离太远,人声嘈杂,林望舒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心头那根昔日被种下的刺又从心底钻了出来,溅出点点淋漓血肉。
阿镜觉察到她的情绪不对,走过来遣散了众多围着她问东问西的少女少男,将她解救了出来。
“那便是供奉长夏。”
“她看起来很讨厌我。”林望舒闷声回答。
阿镜笑笑:“除了仙魁,她就没有看谁顺眼过。之前她没少闹脾气拿鞭子抽人,差点闹到二堂三门联名请愿把她放逐……只能说还好她常年闭关,不然全修真界的弟子都不够她抽的。”
“既然这样她怎么会来主持典仪?”
“原因显而易见,整个度厄宫里只有我们四个。”阿镜耸了耸肩,伸出了四根指头,“你、我、仙魁她老人家、供奉长夏。”
长夏看她的目光与她还在山下时候村民看她的视线差不多,厌恶、挑衅、隐隐带着几分惶然,就像她是某种丑陋不堪的怪物。
林望舒心下一凉,她隐隐猜到了长夏对她这般厌恶的由来。
昔年长夏与祐华仙尊流越交好,在长夏眼中她俨然是介入碧珏与祐华仙尊中间最卑劣不堪的第三者。
钟鸣三声,时辰已至,阿镜传胪唱名后,一时间万籁俱寂,众人目光齐聚之处便见林望舒缓缓拾阶而上,走入殿中跪在碧珏面前,行承授大礼。
供奉长夏于此时诵读起了祝词。
膝关节处传来一阵剧痛,林望舒浑身战栗,死死捏着袖口,指尖刺进了手心,染得鲜红的指甲一时间辨不出是花汁还是血液。
度厄宫的玉砖乃极北之地的玄寒玉砌成,蕴含着庞大的灵力,对修真者有相当的裨益,可对于林望舒这样连基本修真法门都没有掌握的人与玄寒玉近距离接触堪比酷刑。
尽管她穿了碧珏送来的护膝,还是觉得寒气从膝盖处的窍门逼入五脏六腑。她脸色越发惨白,丝丝缕缕的寒气钻入体内,她的全身血液几乎凝固成冰渣。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求助于碧珏,至少让碧珏提醒一下长夏不要继续为难她,修真界中有无数传音不被旁人觉察的手段,只是私下提醒并不至于让长夏难堪。
可碧珏始终没有看她,亦没有点出长夏对她的蓄意为难,只是在祝词宣读完毕后将她从冰冷的玉砖上扶了起来。
碧珏的手仅仅握住她的腕骨,并无过多接触,她一举一动守着疏离客气的规矩,仿佛两人只是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
与典仪之前那个以檀口为她点绛唇的女子判若两人。
“长夏师妹就是这样的性子,别在意。况你为本尊的承授弟子,不可在外人面前失态,令度厄蒙羞。”
碧珏的传音在她心中响起,完全是为了长夏的开脱之词。林望舒心头一阵酸楚上涌,失神间碧珏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开来,长夏很快为碧珏递上一条帕子。
林望舒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碧珏不疾不徐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这样的举动,就仿佛她是一件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物件。
夕阳将天边染得一片颓红,鹤熙峰上桃花纷飞回旋,二者交融在一起,不知是桃花衬了霞色还是霞色染了桃花。
承授典仪已经过了大半,接下来便是设下酒席宴请宾客,宴席上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机巧侍女们托着佳肴美酒穿梭于回廊间,忙碌不休。
她作为承授典仪的主角理应前去应酬,但碧珏却以不忍她过于劳碌为名,让她去西配殿休息。
进了西配殿,她才发现她的手心被指甲划破,一直在往外渗血。回头看去一路走来的血迹点点,这道伤口应该存在很久了。
承授典仪之上碧珏所擦拭掉的只是她的血迹。
她心里还是堵得难受,草草处理了伤口,意兴阑珊地靠在软榻上。
大抵在寒玉上跪得太久以至于寒气入侵到了体内,她感觉全身的血都是凉的,五脏六腑像是冻成冰渣一样隐隐作痛。
还好没一会儿,碧珏便命人送来了驱寒的汤药和取暖的手炉。她将汤药一口气喝下,抱着手炉钻进被褥里,才觉得好了些。
她抬起头,看那机巧侍女还站在原地,不由得问还有什么事情。
“这个给您。”侍女将一块白玉令牌放了下来,看着她的神色又补充了句,“这是仙魁大人吩咐我给您送来的,要看您亲手收下。”
林望舒看了一眼那令牌的形制,心头猛地一震。
仙魁玉令。
仙魁玉令在修真界里堪比凡间王朝内的传国玉玺,所代表的含义不言自明。
要是以往她会推脱说这太贵重她不能收的话语,可想到碧珏那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疏冷,她心一横,重新将伤口弄开,挤出一滴血滴在玉令上。
玉令温润光泽亮起,一股暖流涌入她体内,俨然成功认了主。
侍女任务完成便退了下去。林望舒兀自靠在榻上看着玉令,又失了会儿神。
能将玉令送给她,显然不会是像典仪上对她表现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既然这样碧珏难道就没想到她在典仪上所受的磋磨?
她没什么修为,再加上她这般孱弱,对寒玉所散发的寒气她完全没有应对的方法。
可她很快想到了今早碧珏送来的护膝。
碧珏怎么可能是没想到?碧珏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制止。
不去制止便是暗中纵容。林望舒很难不往坏的地方去想。
碧珏她……当真喜欢她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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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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