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没来由的冒了出来，林望舒暗自摇了摇头。她不愿把碧珏想成这么虚伪的人，但也没有精力去论辩碧珏对她究竟有没有真情。
话是这样说，但合眼时各种心绪交迭涌上心头：
若是没有真情，那碧珏为什么愿意拥抱她亲吻她，将玉令送给她；若是有真情，碧珏为什么纵然长夏对她这般刁难？
寒气在体内四下乱窜，连带着思绪有些飘忽，林望舒实在难以忍受，准备出门找阿镜求助。可刚踏出殿门，却听有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碧珏顺着回廊走来，宛若一团天青色烟霞行走在在披离的霞光花色下，美得不似尘间中人。
林望舒伸出手却又下意识缩回，就在她要将手藏到宽大的袖袍下时，碧珏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一把甩开，声音冷得像折磨她许久那寒玉的温度：“仙魁，你不是嫌我脏么？”
可碧珏却再度抓住她的手，盯着她手上开裂的伤口，眸光后有什么轻轻颤抖。
“你还来做什么……”
“没有的，小舒。你听我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林望舒下意识闭上了嘴，等待碧珏先说完。
嘈切的人声从举办宴会的宫宇缥缈传来，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明明已经算是越距却并不显得暧昧亲近。
她的衣袍被晚风吹得猎猎而动，露出的手腕苍白纤细，整个人透着病态妖异的气息，像是黄昏时分徘徊着艳鬼孤魂，凄艳无双。
沉默之中，还是碧珏先开了口。
“小舒，古往今来，典仪上见血便是不详之兆，本尊并无厌嫌你之意。本尊身为仙魁，在人前不应该流露出任何感情。对旁人如此，对你亦然。”
碧珏的声音平淡，在林望舒已经足够的示弱时显得很不近人情，林望舒看向碧珏那双皎洁的白玉瞳眸时，曾经多次在她心头掀起波澜的话语脱口而出：
“所以，仙魁放任长夏供奉这样为难我，只是是为了让世人觉得仙魁并不在意我，更佐证仙魁对祐华仙尊情根深种……对么？”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如潮水般的黏腻沉重感从下至上淹过双腿。她深知这种话哪怕心里再明白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况且她的语气也不算好，说出时不像是开玩笑，更像是质问。
玩笑也好，质问也好，毕竟她和碧珏除了最后一步之外什么都有了，碧珏总该在某些方面对她讲清楚。
“小舒，你是在为祐华仙尊和我的过往质问我么？”
“没，没有……”
这话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林望舒扣紧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刚刚产生幽微星火般的勇气也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熄灭。
可碧珏的话并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终止，碧珏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浅色的羽睫宛若覆上了一层清霜，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祐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很久了，你终于肯对我提起这件事。我很欣慰，小舒。”
在这短暂的威压之下居然是出奇的温柔，仿佛溶溶春水从四面八方涨来，那种沉浸于温柔乡中近乎淹溺的感觉不过于此。
林望舒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向碧珏。那种仿佛坠入迷梦的感觉再度袭来，眼前人就像传说之中的魅妖，让人明明知道她说话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却忍不住去毫无保留地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碧珏见林望舒态度有所松动，像往常一样揽住她的肩头，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温和的灵流从腕间涌入体内，驱散着寒玉的冷意，林望舒贪婪地沉浸在碧珏的温柔中，心中五味杂陈。
倘若时间真能停留在这一刹……
但时间从不会停歇，温柔的表面往往隐藏着风雨欲来的骇浪惊涛。
“小舒，你终究还是没看懂其中关窍。”
随着碧珏的一声叹息，林望舒心脏悬了起来：
“我想，在你知道祐华之后，你想的最多的事情应该是祐华的下落。你不希望祐华回来，因为你知道祐华回来后我们再也不能维持现在的样子。”
温柔的镜面瞬间破碎，这句话宛若当头棒喝朝林望舒袭来。
碧珏把她心底阴私的地方直接挑出在表面，再抽丝剥茧将阴私的想法逐层分析。她下意识连连摇头，但这种做贼心虚的否认最是无力。
碧珏所说与她心中所想几乎全然一致，她的那点小心思在这双素洁的眼瞳前不过一戳即破的薄纸。
林望舒面颊火辣辣的，想要辩驳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在这一瞬间她几乎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可碧珏清冷的嗓音将她从飘忽不定的思绪中强行拖了出来：
“其实……你很敏锐，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样过于**的剖析让林望舒一时羞愤交加，原本平稳的寒气上涌，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碧珏见状想要抱住她，本能却让她下意识错身躲了过去。这样也让她失去了平衡，她身形一歪，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光洁的玉砖上倒映着她的面庞，瞳色幽深，鬓发散乱，诡艳凄丽更类鬼物，绝非稗史中对仙魁择持重温婉之侣这样择侣观的标准。
她后悔于她今天的冲动，现在并不是捅破窗户纸的契机，她们之间的差距是那样悬殊。尽管她并不是高自尊的人，这样从上至下的审视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碧珏垂了垂眸子，看向半跪在地上强撑的林望舒，眼底浮现出一缕不易觉察的纠结，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祐华与我从小便在一处，情同手足，我们是修真界上下公认的道侣，所代表的是仙魁一脉与修真界宗门之首天一门的结合。”
“二堂三门之中，明镜堂行商，蓼兰堂从医，经纬门踏入尘间参辩阴阳，墨门专精机巧造物，四家各有千秋。而天一门精修仙门主流术法，除了寻仙问道再无别的选择。”
“小舒，如果你翻阅过修真编年史，就会发现编年史中始终绕不开的一个节点，那便是灵苏元年。”碧珏顿了顿，“在灵苏元年之前的时期，天地间灵气骤然变得稀薄，以术法为主要修行手段的天一门因此几近没落。”
“如果不加手段，几大门派势必会相互倾轧夺取第一宗门的名头，那时候修真界便会陷入混乱。”
话说到这里，林望舒也隐约猜出了事情的原貌，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所以你和祐华仙尊……”
“祐华是当时天一门门主继承者，纵然她天纵奇才面对大势亦独木难支，我只有在众人面前履行与她的婚约，才能维持住天一门中的地位，避免修真界陷入群龙无首的动荡。”
“我先是仙魁，而后方是我。我没有办法拒绝作为仙魁的职责。”
碧珏伸出一只手，想要将林望舒拉起来。但林望舒望着那只递到她面前白玉般的手，只觉得像是一块由冰雪砌成的石头，没有人色，没有温度。
林望舒缓缓抬了抬羽睫，余光落在碧珏指尖上，她心乱得厉害，哑着声音质问道，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仙魁既然说自己履行职责，那为何要来招惹我？你既然你说你是仙魁……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清白的想法？”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眼角滚落，她不受控制地啜泣着，任由委屈的情绪将她席卷裹挟。她很少这样放纵自己，一旦释放泪水便如洪水决堤再止不住。
局面到现在再如何发展下去也无所谓了，她抱着飞蛾扑火孤注一掷的念头，就注定有这样覆水难收的结果。
熟悉的温软缠绵在额前颊间，这次不同于往日的浅尝辄止，长久得出了奇，耳畔随之响起了再温柔不过的话语：
“你我单独相处之时，不必将我当作仙魁。仙魁爱世间爱众生不能有偏私……”她顿了顿，语气温柔坚定，“但珏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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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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