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他一如往常，每天第一个到教室，在秦墨寒常坐的位置摆上爱心小零食和橙汁，秦墨寒也会心照不宣地收进书包里，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这天，林之遥还是按照以往的时间早早走进教室，他眼皮耷拉着，头顶的栗色呆毛卷翘着，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他从书包里取出东西拿在手上，抬头便跌进了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秦墨寒在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那双向来毫无波动的墨色瞳孔里好像泛起了一丝波澜，他一下子就醒了盹。
他惴惴不安地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往秦墨寒桌面上一摆，转身就想逃走，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掌很宽大，轻轻松松便包裹住了他的手腕，掌心传来温热，让林之遥感觉皮肤被烫了一下。
“你生气了。”
“没......没有啊，我能生什么气。”
“考核那天我说的话重了，抱歉。”
“……”林之遥仍旧低着头。
“昨晚，你没有回我的消息。”
“你找我了？”
林之遥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他想起来了，昨天他不太舒服，有些头痛，便早早睡下了。
谁能想到会这么巧，秦墨寒从没给他主动发过消息，他第一次早睡秦墨寒就来找他，他和秦墨寒之间就这么没有默契吗？
秦墨寒看着那眼神迷离，明显还没有睡醒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晚上再说吧，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林之遥接过秦墨寒手里的小盒子，透过侧面一小部分的透明包装，看到了一颗大大的草莓，下面是蛋糕坯，里面还加了好几层奶油和水果。
这是，草莓蛋糕？
秦墨寒还记得他小时候爱吃草莓？
他眉眼弯弯，眼中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好像一切烦恼都被鼻尖草莓和奶油的香甜冲淡了。
秦墨寒看着面前那原本蹙成一团的五官此刻都舒展开，心情也不自觉跟着变好了。
“你以后不用天天给我送东西，早上多睡一会儿。”他顿了顿，继续道，“晚上见。”
教室外终于传来了零零星星的脚步声，林之遥捧着那枚独属于他的草莓小蛋糕，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托腮从后面看向秦墨寒完美的侧脸，不禁去想，秦墨寒约他晚上见面，会是什么事呢？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林之遥第一个冲进食堂去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就开始洗澡。
带点草莓清香的沐浴乳被浴巾球打出蓬松洁白的泡沫，泡沫被均匀地涂抹在他白嫩光滑的皮肤上。淋浴的水温略高于体温，冲在身上暖乎乎的，好像有人从身后抱住他。
想到秦墨寒送给他蛋糕，还约他晚上见面，他就紧张到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搓掉一层皮。
他们这算是约会吗？
他摇了摇脑袋，挥去了脑中不合时宜的画面，仔细地冲洗着身上的泡沫，开了一管草莓味牙膏，将牙齿刷得白白净净，就连说话都能闻到一股草莓的清香。
做好一切，他穿上衣服，看向镜子，拍了拍自己红透了的脸颊，而后走出浴室。
宿舍里，其余三个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刚刚浴室里水声太大，他没有听清。
“哇，好香啊林之遥，你就差系个蝴蝶结把自己打包出去了，收件人是谁啊，我帮你送过去！”
“说......说什么呢。”林之遥本就发红的脸颊此时更是红透了，耳尖一下子烫了起来，像个熟透了的草莓。
“开个玩笑嘛，对了林之遥，你找到舞伴了没？”
“舞伴？”林之遥照着门后的镜子，挠了挠头，摸了摸刚吹干的头发，试图压下去头顶那撮不听话的毛。
“是啊，校园舞会不是过些日子就开始了吗，我看你最近和秦墨寒关系挺不错的，你们......”
对啊！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前一阵子他还在练习舞步来着，考核那阵太忙，加上他从没参加过舞会，就把这事儿忘了个彻底，他还想当秦墨寒舞伴来着。
想必秦墨寒找他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吧，其实行或不行直接告诉他就可以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秦墨寒这样重视他，他心里还是高兴坏了。
“要是你没找到，可以跟我一起。”旁边的人话还没说完，路毅就突然打断了他。
“路毅，咱班好几个女生不是都找过你吗，你怎么会没找到舞伴？”那被打断的人一脸诧异，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哦，我怕自己跳得不好会出丑，就都拒绝了。”路毅说着，一脸期待地看着林之遥。
“没有啊，路哥你跳得很好，不过我想我应该有舞伴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路毅平时对他很关照，平时一班的人看不起他，他也会帮他解围，他的确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可是，万一秦墨寒要邀请他做舞伴呢？
“是这样啊，那好吧。”路毅有些遗憾道。
“没关系的路毅，到时候我们兄弟俩陪你！”
-
秦墨寒约他在枫林路见面，没错又是这里，他第一次约秦墨寒见面的地方。只不过上次，他们没能见到面。
林之遥来的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一些，站在拐角处远远望去，路灯下站着一人，他长长的影子投影在无人的小路上，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美好，秦墨寒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小跑着过去，就连微风中都夹杂着一丝草莓和奶油味的香甜。
月光下，林之遥穿着他新买的黑色正装，这身正装看起来并不严肃，属于偏休闲的那类，不过在正式场合也不会显得很轻浮。
笔挺的黑色西装衬得林之遥的皮肤更加白皙，恰到好处的腰身勾勒出他细软的腰肢，他与秦墨寒站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美。
秦墨寒喉结滚了滚，他看着那双倒映着月光的眸子，漫不经心向后退了几步，可还是被林之遥察觉了。
“墨寒哥，你约我来是想说什么？”
空气停滞了一瞬，他低下了头，有些小失落：
“是舞会的事情吗，你不能和我一起了？”
秦墨寒没有想到林之遥这么快就猜到了，他有时候看起来傻傻的，有时候却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明。
既然提到了，他也不打算再隐瞒：
“年底的舞会，我会与蒋家的蒋风竹小姐结伴，不出意外，以后我会与她订婚，所以很抱歉，林之遥。”
林之遥整个人仿佛都僵住了，他做好了秦墨寒拒绝他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秦墨寒连订婚对象都有了，他总能一次次地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那我呢......”
我算什么。
既然对我没有想法，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特殊。
“我只是在履行小时候对你的承诺，林之遥，我答应过在你成为一名出色的猎人前，我会一直保护你。”
林之遥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很难受。
“所以你才会在我几次遇难时出手，看到我没通过考核时悉心辅导，看到我不敢对吸血鬼下手时这么焦急，你只是想快点摆脱我，对吗......”
秦墨寒没有说话，在林之遥看起来就是默认了，他眼尾泛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
“秦墨寒，你有没有心。”
秦墨寒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脚底就像是被钉子订住了，没有追上去。草莓味的气息仿佛仍然弥漫在空气中，他一直看着，直到那个身影消失不见。
“心？如果不能活下来，如果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东西又有什么用。”他自言自语。
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他握了握拳。
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什么弱点。
面对质问，他向来懒得解释什么，可刚刚面对眼前快要碎掉的人，他总是忍不住再多说一点。
他慢慢地发现，自己会因为林之遥开心而开心，会因为他难过而难过，他知道他的情绪被林之遥牵动了。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开始之前就该亲手斩断，像从前一样……
林之遥跑着跑着，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西南的湖边，旁边就是那座荒废的教学楼。
树影摇曳，好像一只只巨大的手将他拼命拉扯着，将他拽进无尽的黑暗：
“你只是个贱民，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他以后一定会与身份地位相当的家族联姻，他会娶妻生子......”
“像他那样的人，若是日后真的有了家庭，他还会和你纠缠不清吗？”
“从小就是莫雷纳斯家族唯一继承人的他，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蝼蚁改变他的人生？”
“你，林之遥，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
“嘿，林之遥，上次补考的时候怎么突然变厉害了，秦墨寒是不是告诉你什么诀窍了，教教我呗？”
“没有。”
“别这么小气嘛，大家都是同学，就应该互帮互助啊。”
回宿舍的路上，蒋南行不知怎么突然出现。他记得，蒋风竹好像是蒋南行的姐姐。
“你让开！”
林之遥推了一把挡在他面前死活不让他走的人，飞速跑向了宿舍楼。背后蒋南行的声音却如影随形，比那些湖边的树影还要可恶。
“林之遥！好好跟你说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你攀上了秦墨寒，谁他妈会注意你？”
“你等着吧，等哪天秦墨寒离开了你，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奉劝你一句，好好夹起尾巴做人，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呸——”
楼梯间里，林之遥关好防火门，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他小声啜泣着，眼眶再也盛不住那快要溢出来的泪水，他颤抖着手攥住特黑色西装的衣角。这是他省吃俭用特意为舞会买下来的，是想和秦墨寒站在一起时穿的。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秦墨寒，他只是为了遵守儿时的诺言，他却错把它当成偏爱……
他整理好情绪，悄悄回到宿舍，宿舍里灯已经灭了，他透过月光看着桌面上系着蝴蝶结的蛋糕盒。
那一晚，他没想到自己最爱吃的草莓蛋糕能有这么苦。
他想，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吃到过的最苦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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