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常，李佳仪尚且有耐心维持着平易近人的假象，同这位狗皮膏药似的同事周旋，可现在她正深陷于恐惧和茫然之中，毫无心情应对。
李佳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没睡好而已。”
没睡好？
冯卓诚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李佳仪话中的敷衍，露出状似担忧的神情，身体不经意间靠近李佳仪。
“怎么会睡不好呢？是不是最近太焦虑了，说起来我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刻意的打探与窥视出现在冯卓诚的话语中，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佳仪。
从这个角度望去，他能够看见雪白的脖颈以及饱满的胸脯。
冯卓诚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暗沉。
李佳仪却无法忍受突然靠近的冯卓诚，这样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社交距离。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可偏偏这冯卓诚像是察觉不到一般，又靠得更近了。
“佳仪，我和你说过的，陈宿生那样的人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和你谈恋爱只是玩玩而已，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被骗......”
冯卓诚喋喋不休的话语在李佳仪耳边响起，一向好脾气的她竟然也生气了。
对于李佳仪来说，男友陈宿生是她的心爱之人，她完全不能够忍受一个外人对于他们的爱情指手画脚。
要是他能够消失掉就好了。
冯卓诚从大学时期到现在一直纠缠在她身边。
起先，冯卓诚追求李佳仪的时候，她秉持着一贯的礼貌与疏离拒绝了他。
可他却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隔三岔五的出现在李佳仪面前。
更令人无力的是，冯卓诚不知道回事把李佳仪身边的人都认识了一个遍，从大学宿舍舍友到同班同学，再到社团学长以及学院老师。
他似乎热衷于表演，将自己扮演成一个苦恋李佳仪而不得的卑微求爱者，甚至将自己的追求不得大肆宣传，以至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他的深情。
不少人被冯卓诚的态度感动，慷他人之慨的去劝说李佳仪。
“他这么喜欢你，以后说不定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了。"
“小冯人挺好的，要不你就从了吧？”
“我要是被这样的人追，肯定感动地立马点头同意。”
“冯卓诚这样深情地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各种各样的人在李佳仪的耳边喋喋不休，虽然她早已忘记他们的面孔，但仍然记得当初的感觉。
像是有一道巨浪强行裹挟着她朝冯卓诚前进，似乎李佳仪不愿意接受他已经成为了一种人神共愤的罪恶。
李佳仪讨厌被操控的感觉，有一段时间她听到冯卓诚三个字，都会产生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好在后来陈宿生出现。
那些充满恶意的流言蜚语在陈宿生的微笑中消融。
他牵起了李佳仪的手，带领着她走出了窠臼。
李佳仪以为冯卓诚会因此放弃，可是她太天真了，大学毕业后她选择成为一名老师。
在走进校园的第一天，她在办公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冯卓诚正在和其他老师交谈，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刻意明显的惊讶。
“呀！佳仪，你怎么也在这里？”
旁边的老师插嘴道：“冯老师，你们认识啊？”
冯卓诚笑着说道：“这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位大学学妹。”
“哦！”
老师们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是她啊！”
“挺漂亮的，难怪冯老师念念不忘。”
窃窃私语传入李佳仪的耳中，她的心情沉到了底，像是沾上了一块恶心粘腻的口香糖，无论怎么样都甩不掉。
要是他能够消失就好了。
心中的恶意一瞬间膨胀扩大，从某一个角度望去，一向温柔漂亮的女神李佳仪露出了阴沉扭曲的神色。
可这一切冯卓诚都没有发现，他只是痴迷地盯着李佳仪的面孔。
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要将高悬在天空的月亮拉下来。
只要一想到李佳仪一贯温和的面孔出现崩溃哭泣的神情，冯卓诚的身体就会激动得颤抖。
“佳仪啊，你年纪也大了，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还是要为自己着想一下不是吗？要是哪一天陈宿生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唉！”
说着，冯卓诚还担忧地叹了口气：“他们那样的公子哥高高在上，和你也只是玩玩而已，佳仪，我是知道你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孩，但是其他人可不是这么认为。”
似乎难以启齿一样，冯卓诚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在背地里骂你是拜金女、捞女......”
说着，冯卓诚满意地看到，李佳仪低着头，纤细的身体像是受到了什么沉重的击打一样，轻轻地摇晃起来，脆弱地下一秒似乎就会崩溃。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佳仪，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回头，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多么感人的告白！
冯卓诚陶醉在自我的深情之中，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痴情的人。
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不计前嫌地接受一个被富家公子哥玩过的破鞋。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李佳仪，伸出手轻轻抚摸李佳仪乌黑顺滑的长发。
大学的时候他就喜欢李佳仪这一头乌黑的长发，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人永远不是自己。
陈宿生这样的人懂什么？他有我爱李佳仪吗？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李佳仪的面孔，冯卓诚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瞧见她微微张开的鲜红色双唇。
甚至能够透过唇缝，瞧见她细细密密的森白色牙齿，宛如某种昆虫口器，层层叠叠细小而整齐的牙齿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锯齿状的表面。
冯卓诚的瞳孔骤然紧缩，似乎像是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激起了千万涟漪。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红色的双唇，脖颈处的毛发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好了！”
面前的人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骚扰，猛地站起来，抬起头，露出一张愠怒的雪白漂亮面孔。
她没有注意到冯卓诚略微有些奇怪僵硬的表情，只是张合着润泽纤巧的双唇：“冯老师，我和我的男友感情很好，我相信他不是你口中的人，还有我之前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性。”
“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因为生气，她说话的幅度有点大，露出了唇后小巧雪白的贝齿。
冯卓诚恍惚地盯着李佳仪的唇。
是幻觉吗？
在触及到李佳仪微微愠怒的面孔时，他骤然回了神。
果然是错觉，真是见了鬼。
差点吓我一跳。
冯卓诚很快又回复了以往的从容和温和。
他扯出一抹笑说道：“佳仪，我只是为你好而已，陈宿生他.....”
李佳仪不想再听冯卓诚说陈宿生的不是，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冯老师，你要是能够祝福我和宿生，才是真正的为我好。”
“快要上课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冯卓诚一个在办公室。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眸中竟是暴怒。
“臭/婊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被人玩烂的破鞋。”
如果有其他的老师在这，一定会惊讶于平时斯文温和的冯卓诚露出如此丑恶的面容。
不过在触及到桌子上的水杯时，冯卓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起了眼睛，露出一抹粘腻的笑容。
他掏出口袋中的东西，于四下无人处，将粉末洒进保温杯。
-
美术课一向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课之一。
看到学生们期待喜悦的面孔时，李佳仪受冯卓诚影响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这节课她主要教学生们使用蜡笔画人物。
孩子们第一次接触蜡笔，各个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李佳仪布置完任务后，便走下讲台，游走于学生之间，帮助他们。
小孩子的想象力都很丰富，每个人画的东西都各有特色、截然不同。
但走到一副画面前时，李佳仪停下了脚步。
原因无它，整张白纸被蜡笔一层层涂红，因为颜色的叠加，画面呈现一种纷杂斑驳的深红色，像是生锈的鲜血。
而巧的是，画这副画的学生是之前李佳仪遇到的东东。
东东正嘀咕着什么，手上握着笔一层层上色。
李佳仪弯腰蹲在他面前，轻声询问道：“你叫东东是吗？”
东东看了一眼她，显然认出她是那天下午代班的老师，但是他还为之前李佳仪说他撒谎而生气，只是哼了一声扭头不说话。
李佳仪望着他气鼓鼓的脸庞，不由得有点想笑，她捏了捏东东的脸，说道：“怎么？还在生老师的气？老师和你道歉好不好？”
东东还是不说话，但是神情明显松动。
李佳仪见此再接再厉：“东东画的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被深红色全部涂满的白纸，李佳仪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东东画的是什么人像，但她知道小孩子最喜欢别人的夸奖，尤其是老师的。
而东东此刻也不再不说话，而是露出了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洋洋的神情：“是上次站在老师背后的人啊！”
东东想着老师既然说他撒谎，那他就将在老师背后的人画出来给老师看，证明自己才没有撒谎呢！
可老师的反应却古怪极了，脸色苍白，直愣愣地盯着画像。
东东听到李老师有些颤抖的声音：“那......东东，他还在老师身后吗？”
东东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在啊！“
说着，他抬头朝李老师身后望去，高大深红色的身影低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东东下意识地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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