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处还有放牧人驱赶着牛羊悠闲挪动,越往山上走遍越见不到人烟,不过预想的大雪却也并未降临,反倒是一众喇嘛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和尚看起来面黄肌瘦,面上均是两点酡红,个子高的看着更是干如骷髅。他们的年纪看着不大,但脸上无端多了些许戾气,可能仗着人多势众,钟离瑞又是个外地人,肆无忌惮地朝他伸出手,在他躲开的时候甚至朝远处呼喊着什么,应该是要叫人过来。
钟离瑞不想跟他们大动干戈,他才刚上山,还需要保存体力,而且,他也想看看,他们究竟会带什么人过来。他一方面尽量躲避他们的攻击,另一方面用余光注意着远处的动静。
当那群人走近,明显感受到这群人的振动,那是想要生事的蠢蠢欲动。
但等他注意到打头的是谁时,钟离瑞一瞬间有些恼怒,他的眼睛迸发出显而易见的憎恶,躲避地姿态也维持不住,一不小心打伤了几个人,却遭到了更多的围攻。
赵财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看着他,眼里的得意毫无顾忌地泄露出来“哟!这不是小将军嘛,这么巧,又见面了。”
钟离瑞似是没看见他眼里的嘲讽,就着他的话道“是挺巧,我就是来找赵先生的,没想到您就出现在眼前了,说一句心有灵犀也不过分。”
“哈哈。我是该说小将军你比较识相,亲自过来呢?还是该说你蠢到家了,自投罗网呢?”赵财轻笑出声,勾了勾手指,就有人前仆后继地向前冲去,钟离瑞也着实他们这饿虎扑食的状态给震惊到了,但他还是尽力躲过这些攻击,一个闪身从他们中间闪过。
众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人群中消失,却不知去了何处。不过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赵财却被人扼住了喉咙,钟离瑞的长刀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赵财眼里的震惊也没来得及掩饰,见到自己被这样挟持也没有多少慌乱,他想从那冰冷的刀刃上注意着钟离瑞的眼神,本以为也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即便急中生智能够挟持他,也不过是强撑罢了,成不了气候。
但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与幽寂,在往里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但那不该是属于这样一个家世优越、未经腥风的少年,他应该是不谙世事、天真蒙昧,如今这副样子,却是让人有些心悸。
但他赵财也不是吃素的。他冷哼出声“小将军,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能从几百个人手下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不觉得。”钟离瑞给出了答案,并不多么出人意料,却还是让人心惊。赵财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什么东西,但这三个字却让他从中体会到了一种没有来的坚定,是带着决绝的坚定。但他并不认为这位少年有支配这些决绝的实力。
“小将军,你可真让人敬佩,把人都遣了个干净,自己送上门来,可真是勇气可嘉。”
“只是知道你们无耻罢了。”
“无耻?”赵财呵呵笑了“我无耻?十几年了别人都叫我大善人,要真论起来,你们大兴人才真是无耻,占了我们的城,教训我们的人,还美其名曰归化,做了坏事还要留好名,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钟离瑞见他这幅死不悔改的姿态,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只是手里的刀又用劲了几分,赵财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情绪,鄙夷的神情有些许收敛,不过仍是不嫌事大地冲那些瘦和尚喊道“给我上!”转而发出阵阵嗤笑。
“小将军,你这假把式,我可是见识过很多回了,没有什么威慑,你面上装的在怎么神情肃穆都没有用,骨子里的软弱是怎么也改不掉的。你以为就这么吓唬一下,他们就会听么?”赵财嗞出牙,“他们可是比那一群死侍还要狠的爪牙。”
“废话少说。”钟离瑞不想跟他多费口舌,那刀又没入几分,赵财几乎被逼得说不出话,但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挑衅与漠然。
细密的血迹从赵财的脖颈间渗出,不一会就将那脖颈间的狐狸毛染了个遍,钟离瑞双眼淡漠地看着不断袭来的小和尚们,口中蹦出几个字,似乎从背后生出几分寒厉,令那些和尚一瞬间止住了步子“站住。否则你们也会跟他一样,血、尽、而、亡。”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的气势,天边竟突然乌黑一片,雪花随即倏忽而至。
钟离瑞的刀没入半刃,赵财的喉管已半边见血,衣服也被那汨汨而出的血液沾染个彻底,在纷扬的白点子中间格外醒目。
眼前这些和尚跟赵财应该不是一心,赵财能支使他们估摸着也是给了什么承诺,但只要能给予震慑或者更强的利益,他们即刻便会倒戈相向。
果然,这句话落,那些瘦和尚似乎不再进攻,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钟离瑞。
钟离瑞似是看不见一样,掐着赵财就往他们逼近“带我去见吐蕃王。”
那些人有些许震惊,这种僧人多是贫苦人家无奈送上山,他们时时刻刻面临着存亡危机,因此比任何人都要疯狂,只要能给他们食物,他们就会为之卖命。
夜幕过客的话本里提及,吐蕃王就以“猎食”来驯化死侍,让他们时时刻刻保持饥饿,但又有一息尚存勉强苟活,当有食物时,他们就会为之疯狂。估计眼前这些瘦和尚也是这么被训出来的。
那些人似乎不为所动,只是与钟离瑞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后退着。
“带我去见吐蕃王。他就给你们了。”他的眼睛并未看赵财,淡然扫过那群饥肠辘辘的和尚,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钟离瑞往前一步,那些恶狠狠的和尚就往后一步,这场面不知僵持了多久,最终在白雪铺满的地面的时候,一帮更为凶神恶煞的汉子出现在眼前。
钟离瑞嘴角忍不住噙起笑意,看来他真的死定了。
“哈哈哈……”钟离瑞发狂了似的将手中的刀一挥,赵财就应声倒地,拖了这么久,这赵财的确费了不少力气,现在他并不想要这么个拖累。
当初那位也是遇到此种情形么?孤立无援地面对如此凶恶庞大的对手,不知道他是如何保持镇定又如何逃脱的?
所有的传说里都说他是位天才,但就栽在这种寒冷野蛮的雪地里,这群吐蕃人的确骁勇,钟离瑞还没靠近他们就被一个人死死握住了脖颈。
这种力量估计没几个人能够匹敌,他只觉得脖子都被捏了个稀碎,骨头都被那劲道震得咯吱脆响。
呼吸似乎被剥夺了,只有痛苦席卷着全身,他的面容被风雪来回切割,但那都不及头脑肿胀、身体离地的抽离感更让人无力。
那种将要直入九泉、清晰赴死的痛楚竟有一瞬间让他欢欣,他一定是头脑发昏了,竟然享受着窒息与痛苦,但也许是因为享受,这时候他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的身体似乎不在世间了,即便被丢在雪里也感受不到疼痛,陆续而至的拳打脚踢与兵刃相加都似乎只是在身体周遭与内里穿梭而已。
钟离瑞知道某个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胸膛,红色的东西被带了出来,还冒着热气,溅在嘴角竟有几分腥甜。
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吧,没什么滋味,不够刺激,不够欣喜,也不够痛楚,只是以后不能见到叔叔确实有些遗憾。
那个人是不是依旧嫌恶他呢?他会怎么说呢?是满脸嘲讽么?笑他太弱、笑他无能,还是懒得看到自己?他一定又让叔叔失望了。
可……就算嫌恶,那张脸也会完美绝伦,也照样吸引人心,就是以后……再也不能见到那个人……那张脸,还有那分讥笑……
他似乎是意识不清了,竟然看到叔叔对自己笑,他不禁想要自嘲,叔叔怎么可能会对他笑?这大概是要死了才会这么美吧。
叔叔怎么可能对他那么温柔呢?怎么会用那么担心的眼神看他呢?有一粒雪花飘进了他的眼睛里,那一瞬间,那雪花似乎变成了那个清冷绝艳的人,眼神淡漠、脸色厌烦,看着的漂亮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厌恶,他冰冷的双唇轻轻开启又合上,对他说着寻常最常说的两个字“废物。”
不过转眼间,那张脸上的冰霜似乎有些崩裂,看着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温暖,钟离瑞觉得那雪花都似乎变成了太阳,温暖照人,他的叔叔贴心地将他抱在怀里,呼喊他,告诉他要振作,这也许是叔叔最温暖的样子了,他在现实中都没见过的样子……
再次睁开眼,钟离瑞首先看到的是床顶的素色床帐,起先他以为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浓重的药味伴着清浅荷香窜进鼻息让他忽然意识的,这似乎并不在将军府,而那帐子上丝线纠缠的流畅花纹提醒了他身处何方。
难道真的是死了,连鬼魂也要在芳归堂流连?据说人的魂魄最喜欢到熟悉或者向往的地方,或许是最后都要看叔叔一眼,他来到了这里。
钟离瑞想从床上下来,却感觉到身体带起的阵阵刺痛,尤其是脖子,仿若刀缴,最后竟喷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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