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吴天恩的做法,姜寸华十分能理解。这千大万大,给儿子娶媳妇最大,留后嘛,她真的理解的。
姜寸华看看新屋子里寥寥几件家具,她也相信,媳妇娶进门之后,吴家,是真的已经回到赤贫状态了。
吴天恩的媳妇吴婆子低声下气的跟姜寸华打商量道:“您瞧咱们打理的荨麻地,很快就能取麻了,等取了麻,纺了线,拿去镇上卖了,就能还东家一部分欠租了,只是要等上两三个月......”
姜寸华没搭这话茬,而是在新屋子里围着那台纺车和织机问道:“你们会纺布吗?”
新媳妇,叫春芽的笑道:“我跟我婆婆都会,您瞧,这布是我新纺的。”
姜寸华摸着有些喇手的麻布,赞叹道:“纺的真好,你手真巧。”
春芽哈哈笑了起来,道:“这就是一般的粗麻布,咱们自家用的,拿到镇上卖不上钱的。值钱的是桑蚕丝纺织出来的纱罗,可惜,咱们这西北不长桑树,蚕也不爱活,要不然,我一定能纺出全西北最好的纱罗来。”
姜寸华忙道:“我觉着这个已经很好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晚上盖得被子都是破洞的,要是能有一床粗麻布缝制的被子就好了。”姜寸华可是知道,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像是春芽这样的手艺,可是有的是人排着队买她的布呢,所以,她是真心的赞美春芽布织的好的。
姜寸华对春芽手艺的吹捧,吴婆子看出来了,她眼睛一亮,就想说话,但春芽更快一步,笑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从镇上拉回来好大一车的布匹棉花,我不信里面就没有缝制被子的?”
姜寸华嘿嘿笑道:“你也说了,是缝制‘被子’的,就是絮了棉花,冬日里盖的那种大厚棉被。但现在是夏天,我还盖着我们家祖上不知道传了几辈子的那床破被子呢。而且,就算我买了布,我手笨,也不会缝制新被子?”西北天气特殊,别看白天大太阳的晒着,夜里温度降下来,还是要盖被子睡觉的。
这回春芽就放心了,笑道:“那你看看我们家的布,要不要拿一些回去、不,你说了尺寸,我给你缝好了,送你家里去?”
姜寸华心花怒放,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就按金氏成衣铺的布匹价格算给你如何?”
春芽“唉哟哟”畅笑道:“可不敢跟金氏成衣铺的布比,我们这就是小作坊,这布才织出来没几天,还没染过,也没浆洗过,就给和金氏成衣铺一样的价钱,你可是太看得起我了。”
姜寸华却道:“我还没给你算人工呢。去了趟镇上,我也瞧出来了,这布匹算一个价,人工还要另算一个价呢,我不跟你算人工,也就不跟你算布匹的折扣了,你看行不行?”
春芽去看婆婆,吴婆子忙道:“使得,使得。这样算起来,还是我们家占了便宜,我再另外给东家裁身衣裳,也就尽够了。”照姜寸华这身量,宽松着正经做一衣裳,也要至少一匹布了。
都是跟布匹打交道的,吴婆子可是知道镇上金氏成衣铺的布匹卖的有多贵的,比她手里的布至少要高出一倍的价来,就算是再用家里的粗布给姜寸华做身衣裳,那也是她们家占了大便宜了。
姜寸华就喜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交往关系。
刚才她说要做被子就是个试探,她想看看吴家为人如何。
如果吴家对她的提议忙不迭的全数答应下来,那以后,姜寸华跟这家交往就要淡着些了。
现在,先是春芽推辞,后是吴婆子用一身衣裳给她补上差额,可见吴家并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磊落人家。
家风如此,为人当也如此。
说好之后,吴家喜气洋洋的送姜寸华出门,虽然只是一床被子一身衣裳,但姜寸华付给他们家的价钱,至少能抵两三个月的佃租了。
吴大郎搓着手畅想道:“一床被子哪里够盖的,至少要三床,不,至少要五床被子才行,我看东家身上衣裳都打补丁了,该再做两身新衣裳......”
吴婆子没好气踹了自家白日发梦的儿子一脚,呸声道:“可累死你老娘媳妇算了!你当那布是那么好织的?还五床被子两身衣裳,我跟你媳妇不吃不喝每日的坐在机子前织至少也要一个月呢!”
吴大郎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媳妇,我没要你不吃不喝一直织布的意思,媳妇你听我说......”
春芽捂嘴笑:“行了,娘跟你开玩笑呢,快去做活去吧,唉娘啊,你看小东家脾气很好呢?”
吴婆子叹道:“脾气好好啊,脾气好,是咱们的福气......”
春芽扶着吴婆子织布去了,留下吴大郎跟吴天恩商议家里的事。
吴天恩背着手对儿子道:“家里的活你多经手,别累着你媳妇,你娘说,你媳妇估摸着是有了。”
“真的?!”吴大郎惊的眼睛都瞪圆了一大圈。
吴天恩十分瞧不上儿子这不稳重的样子儿,在他屁股上喘了一脚,没好气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遇事稳着些,稳着些,你就是记不住!”
吴大郎先是挨了老娘一脚,现在又挨了老爹一脚,半点不觉着有什么,嘻嘻笑道:“那您老当年知道我娘有我的时候,也十分稳的住吗?”
“艹你个王八羔子混球玩意儿......”骂着骂着,吴天恩自己先笑了起来。
父子两个笑了一回,吴天恩再次嘱咐道:“这女人生产,就如鬼门关走一遭。你现在不好好疼着些,等生的时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这十里八乡,你就是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这么伶俐可人意儿的了。你也看到了,今儿要不是有你媳妇,这事儿没那么称心如意的过去。”
吴大郎挠着头皮,想了一回姜寸华在的时候,全靠她媳妇鞍前马后的说好话说漂亮话,才能用家里的粗布填补欠租,心里越发痒痒,也就越发得意自己能娶到春芽做媳妇了。
吴大郎道:“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家里活我多干,不让她累着了......”
....................
从吴家出来,穿过村子回到自己家,杨寿三兄弟已经在杨寿门前等着姜寸华了。
三兄弟见到姜寸华回来,都站起身来问候:“东家回家来了?”
姜寸华:“是啊,你们这是等我呢?有什么事吗?”
三兄弟对视一眼,杨寿因为之前他媳妇阴阳怪气说王寡妇的事闹的现在臊眉耷眼的。
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若是姜寸华一副怯懦可欺的样子,杨氏三兄弟还会跟见了班主任的小学生一样局促不安的站在她面前看她眼色回话吗?
当然不会。
人善被人欺的老话,可是从来都不会出错的。
现在姜寸华一副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居高临下的村霸模样摆出来,杨氏三兄弟在她面前,心理上就先矮了一层。
杨寿不自觉的扭捏着自己的手指,粗声粗气道:“咱们兄弟找东家,是想商议一下佃租的事。”
姜寸华疑惑:“佃租不是一早就定好的吗?五五分,你们家种我家的地,收成下来了,要交一半的收成给我家。”说实话,这佃租,是有够周扒皮的,但她初来乍到,还不适宜做更改。
所以一切照旧。
杨寿:“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
“哈哈哈哈哈......”姜寸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赵氏又从王家大门探出头来看热闹,见到姜寸华看见她了,干脆整个人都出了门,大着嗓门跟姜寸华打招呼:“大丫头回来了?”
姜寸华对她点点头,继续对杨寿他们三个道:“可是巧了,我才从村里回来,他们都跟我说这几年风调雨顺的,收成都比往年要好,哦,因为收成好,王寡妇家的孩子没饿死,吴天恩家更是起了新房子娶了新媳妇,你们现在跟我说,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
“......难不成咱们葫芦口有两个老天爷?”
“哈哈哈哈.......”赵氏听了姜寸华这话,当先仰头扯着雷公似的嗓门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腿,道:“大丫头说话真有趣,咱们葫芦口有两个老天爷哈哈哈哈......”
姜寸华:......
倒也不必如此!
姜寸华对赵氏这插科打诨十分想翻白眼,但她这么一闹,其他隔壁的邻居也都探头探脑的又出来看热闹了。
话说,好像自从姜寸华走出姜家的门开始,这附近的邻居就一直保持一日看三热闹的频率?
杨氏兄弟被臊的面皮紫涨,姜寸华也不想为难他们,道:“你们的请求我知道了,但要改佃租不是一件小事,在我这里,我还不想做更改,你们也别盘算着从我这里占便宜的事儿了,你们先想想杨福和杨贵两家的佃租怎么交付吧。”
说罢,姜寸华转身就要开锁进门。
杨寿在后头粗声道:“都是邻里邻居的,你可别太过分。”
姜寸华板下脸,回头看看她的邻居们,大声道:“到底是谁在过分,邻居们,你们来帮我评评这个理儿!”
赵氏一马当先道:“是杨家兄弟过分了。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个佃租,你们以前怎么没说佃租多呢?现在当着大丫头的面说佃租多,明摆着就是欺负大丫头没人嘛!我可跟你说,大丫头是我家公爹照着的,你们要想欺负她,得我公爹同意喽。”
姜寸华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就是你公爹同意,也没人能欺负的了我。”
赵氏没听清楚,回头问她:“你说啥?”
姜寸华大声道:“二婶子你说的对,我是有王乡贤撑腰的人,谁都不怕!”
赵氏大力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唉唉,我们家就不远,你看,我公爹来了。我说,你们有什么话,去跟我公爹说罢,就别来为难大丫头个丫头片子了啊?”
王乡贤也是刚从镇上和李掌柜、衙门里的文书等人吃完姜寸华请的席之后回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外头动静不对劲,这才出来看看的。
结果一出门就被自家二儿媳妇给点了,真是的,当年他一定是老眼昏花了才给次子相中这么个棒槌的。
王乡贤一身酒气,黑着脸看着面上“老实巴交”的杨氏三兄弟,没好气道:“有那多余的心思,好好去锄自家的地去,野草长了三尺深,一年下来能有什么好收成?”
杨氏三兄弟低垂着脑袋听训,然后进了大哥杨寿的门自家说话去了。
王乡贤横了眼赵氏身后的姜寸华,哼了声,背着手去村里溜达去了。
目送王乡贤离开,姜寸华小声对赵氏逼逼:“你家老头还挺厉害,心情不好,训人人都不敢还嘴的。”
赵氏对姜寸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屑道:“我公爹本来就很厉害好不好,除了你,你看谁敢在他面前多说一个字?”
姜寸华将话含在嘴里,嘟嘟囔囔的:“......这还是说明,我跟他一样厉害嘛。”要不,她怎么敢顶王乡贤的嘴呢?
“你说什么?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话都说不清楚?”赵氏掏掏耳朵,再次问道。
姜寸华打开锁,推开门,笑对赵氏道:“没说什么啊,二婶子一定是听错了。”
“我没听错,你刚才就是说话了,唉,你别关门呐,我刚才可是站你这边的..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子......”
姜寸华将赵氏关在门外,自己心情很好的一跳一跳的去后院看自家野菜园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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