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檐的语气像是在哄人。
有着同上次和小冰糖对话时,如出一辙的温柔。
路青槐不太确定,以为自己听错,可谢妄檐却并不像是随口一说。
“既然是基于平等关系的合作,婚前协议便没有必要。”他进一步解释。
谢妄檐顿了下,平声说:“不做财产公证的话,这份协议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老爷子疑心重,很容易查出来这些。”
也就是说,他拟订婚前协议的初心,是为了保障她的利益,而不是守护他自己。
须臾的沉默过后,路青槐不禁失笑,“谢先生,你一定是位很厉害的谈判高手。”
才会在顾及她心情的情况下,用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快速扭转战局。
谢妄檐身边的朋友和他性子相似,大多冷静自持,因此调侃之类的话几乎很少落入他耳中。
听到路青槐这么说,紧绷的那根弦反倒松懈下来。
“昭昭,我说的是事实。”黑眸盯着她,他神色温和,“你肯开这个玩笑,我能不能理解为,原谅了我先前的失礼?”
“可能是我刚才的情绪化给你带来了‘敏感’和‘脆弱’的错觉,谢先生,我平常其实是个很理智的人。”
路青槐认真同他解释,“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哪来的冒犯一说?”
他的教养和用词都十分妥帖,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造成了这场误会。
“那就冰释前嫌。”谢妄檐慢条斯理,为总算解开的乌龙感到如释重负。
窗外万里无云,路青槐第一次白天到访,这才发现他这里采光通透,视野极佳。
谢妄檐带着她来到侧卧,“到时候你搬过来的话,可能要委屈住在这里了。我中午不会回来,要是老爷子突然到访,可能需要麻烦你将护肤品之类的东西,挪到我的卧室。”
路青槐点头记下,“没事,我可以准备两套。其中一套放在你的卧室里当摆设。”
“好。”谢妄檐唇角微抿,依旧是那副容色清淡的模样,“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你微信发我,我去采购。”
当然有。
路青槐想了下,觉得这东西也没必要准备。毕竟没有人会把计生用品摆在显眼的位置,长辈也不至于四处翻找。
两人简单交代好注意事项后,路青槐回家倒是真的想了份清单。
夜里,想着谢妄檐大概还没休息,她从备忘录里复制过去。
[1、沐浴露 洗发水 2、囍字的窗花剪纸 3、花瓶及鲜花 4、空气炸锅]
前几样都是为了营造浪漫气氛,谢妄檐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大部分植物都是不开花的科属,倘若她搬进来后,仍旧一成不变,看起来也太假了。
谢妄檐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发来消息问:[家里有蒸烤一体箱,空气炸锅还需要吗?]
路青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复:[我看你家没有微波炉,才想着早上可以热一下面包。]
谢妄檐:[微波炉确实没有,厨师都是带着食材过来现做。没事,我一起采购吧。]
厨师?路青槐想起那天在他吃的那顿,那几位送餐的时候全都戴着厨师帽,她还以为是高档餐厅的送餐员。
不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平时工作那么忙,没时间做饭很正常,对于有钱人来说,选择也更多,大概率不会选择点外卖。
因为不是常住,只是临时搬点东西过去,应对下特殊情况,路青槐没有收拾太多东西。
一个中号行李箱就足够了。
谢妄檐提前开车在她的小区外等她,他向来准时,这次却提前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期间谢亦宵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帮他参考下剧本,谢妄檐语气平缓,“明天接老爷子出院的时候,你顺便带过来。”
谢亦宵不理解他这段日子到底在忙什么,“今天不行?”
“今天帮昭昭搬家。”谢妄檐降下车窗,对盘问的保安报了路青槐的楼栋单元和手机尾号。
保安是个尽职尽责的,哪怕他开的是辆低调的豪车也不肯放行,坚持道:“您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身份后,我才能放您进去。”
谢亦宵也听到了他那边的对话,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
谢妄檐给路青槐发完消息,拧眉问谢亦宵,“你笑什么?”
“笑你居然也有碰壁的一天。”谢亦宵自然不信他们两人已经结婚的说辞,“你赶紧把车牌录入弟妹的小区系统吧,要是让老爷子和二叔知道,可就没我这么好糊弄了。”
路青槐这会还在收拾东西,手机放在一边,没来得及看消息。
接到谢妄檐的电话时,不免手忙脚乱。好在谢妄檐说不急,让她先和保安对话。
手机公屏外放,保安亭处的声音无比清晰。
“路小姐,没事,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确认好访客的身份就行。”
车牌自动记入临时车系统后,谢妄檐温声询问,该在哪里录入。保安下意识道:“您和路小姐是什么关系啊?咱们小区这物业怪得很,没买车位的,只让录入直系亲属和夫妻关系的车辆,男朋友之类的可录不了,您别白跑一趟。”
电话没来得及切断,路青槐听到男朋友一词,正欲解释,听筒那头,传来谢妄檐疏离淡漠的声音。
“我不是路小姐的男朋友。”
谢妄檐掀眸,看向不远处的物业和营销中心,“我是她的丈夫。”
保安说:“那没问题,他们这会没下班,待会您让路小姐和您一起拿着身份证过去办就行。”
“谢谢。”
等车逐渐开远了,保安忍不住嘀咕,“这对夫妻可真够不熟的……”
既然谢妄檐已经到了,路青槐总不好不邀请他上来坐。她搬来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加上一直奉行极简主义,东西并不多,客厅里摆了一束网购来修剪枝条的蔷薇,以及满满一小箱芝麻糊、坚果碎、早餐包。谢妄檐站姿松散,却不方便帮忙,怕女孩子的行李箱里,会装些贴身衣物。
路青槐将最后一小包低筋面粉塞进行李箱后,才发现几乎满爆了,快要合不上。
谢妄檐见她折腾得实在困难,“要不我来帮你?”
“不用。”路青槐半蹲在地面,用手肘压住一角,然后非常丝滑利落地完成了装箱。
她深吁一口气,“久等了。”
谢妄檐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小小一个行李箱,是怎么容纳下的。他拎过行李箱,将推杆收拢,感受单手提起来的重量。“你平时出差也带这么多?”
路青槐将碎发捋在耳后,“出差我用的是小号行李箱。”
谢妄檐:“收纳能力挺强。”
她双眸颤了颤,从谢妄檐难得的揶揄声中,莞尔解释,“高中的时候我住校,回院里的次数很少,大概两三个月一次,所以必须一次性将东西带齐,只要行李箱还没爆,就得继续工作。”
关于她的从前,谢妄檐只从长辈那听过言简意赅的几句,如今听她讲,那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似乎拉近了些。
他垂眸落向她,黑眸清冽,“隔这么久才回去一起,不会很想念院里的朋友吗?”
“其实跟我一起长大的玩伴很少,大部分小朋友在五六岁的时候,会被领养家庭带走。”
路青槐不愿意进入新的家庭,是因为她总觉得一旦进入,便很难再与自己的父母相认了。这是一道两难的情感课题,无论靠近哪一边,都会伤对方的心。所以她选择了留在孤儿院,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父母。
她在孤儿院过得很快乐,精神上的富足胜过物质上的贫乏,因此她很少提及这些,好像在大部分人眼里,都会觉得这是苦难的一种。
因此,她不想消费众人的同情,索性不怎么提。
“孤儿院在县城的一个小镇上,而我的高中,在县城中心,长公交车班次很少。”路青槐这样解释,将话题一笔带过,“所以住校生大多不怎么回家。”
不是不想回,而是客观原因。
谢妄檐掌心蜷了又松,好半晌才道:“是我不食肉糜了,抱歉,昭昭。”
路青槐抿唇笑,“没事,这很正常,最近这十年的基建发展很快。很多县城都通了高铁,孩子们接触世界的机会更多了。慢节奏也有慢的快乐。”
录完车牌后,两人明显不似前几天那样陌生僵硬。谢妄檐话并不多,开往清湖湾的路上,他提醒她打开副驾位置的储物格。
是一枚钻戒,以及几封映着囍字的新婚红包。
“这是……?”
谢妄檐:“婚戒。主钻是我之前在拍卖会拿下的,一直收藏着,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用。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为了最大程度衬托主钻的切割面,所以款式没有可供选择的空间。你看看喜欢吗?”
路青槐抿了下唇,既然是合作婚姻,她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她并不了解钻石的行情,只在网上刷到过些许言论,都说是鸽子蛋才能惊艳众人。这颗和大拇指指甲盖差不多,距离鸽子蛋还有很大距离,应该算不上天价。
“是一对吗?”她刚问出这句话,余光瞥见谢妄檐无名指闪过的细碎冷光,听他道:“是的。你先试戴,圈口不合适的话,我再拿去改。”
世间大概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不匹配的虚假婚姻,用以演戏逼真的婚戒,却意外地合适。
合适到让他们彼此都不免惊奇。
仿佛命中注定,是为她量身定制。
路青槐正犹豫着要不要摘下,谢妄檐出声,“方便的时候,一直戴着吧。钻石并不贵,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对钻石真的没有太多概念,试探性开口,“5000……”
谢妄檐顿了几秒,“比你说的价格少很多。”
“数字开头是一。”
一千三百万。谢妄檐省略了后半句。
没过万就好。路青槐放下心来,她不知道的是,两人只顾着确认数字,忘了核对货币单位。
抵达清湖湾时,谢妄檐的车毫无阻拦地平稳驶入,他关了车内的白噪音,想起先前麻烦的遭遇,出于未雨绸缪的心理问,“昭昭,你要不也录一下车辆信息?”
“我还没拿到驾照……”
路青槐读大学的时候注意到,同学基本会在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学车,实在想玩的,再迟也会在大一入学报名。她那时在忙着兼职和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竞赛,时间和金钱于她而言同是稀缺项。
因此只有在工作以后,才慢慢补齐。
谢妄檐从后背下取下行李箱,同她一齐进入电梯,“有找到合适的驾校吗?”
“刚考过科一。”
“那应该很快就能拿到驾照了。”
路青槐语调很轻,“听说科三挺难的,我感觉不一定能一把过。”
谢妄檐眼神沉静,伸手为她挡住电梯门,“没关系,我在京郊有处跟人合资建的赛车俱乐部,那边场地宽,到时候你可以过去多练练。熟能生巧,考试时就不容易紧张了。”
他说话时,并无任何指点江山之色,给出的全是切实可行的建议。路青槐不禁想到一个词,书卷气。
关于驾照这件事,直到步入职场后才体现出来。
路青槐有次和同事一起出差,饭局上,大家都饮了一点酒,导致没办法开车送甲方客户。而她没饮酒,也不会开车,处在其中有些尴尬。给客户叫了代驾,再三确定客户平稳到家后,她才和同事打车去往酒店。那位男同事比她大几岁,上了出租车后排,说教中带着浓重的爹味。
看似好心提醒,实际全是变相的指点江山。
先是嘲讽了一下以性别为界限的女司机水平,而后又对她说,科三重考六七次不丢脸,听得路青槐连表情管理都忘记。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倘若能具象化成实物。
路青槐敢肯定,谢妄檐一定是润而不冰的羊脂玉。
“我争取。”她心里暖时,往往不怎么外显。
房门电子锁解开,客厅里灯带竟亮着,鞋柜多了一双配色大胆鲜明的男士板鞋。
不速之客显然没有提前通知房子的主人。
谢妄檐视线扫过,将行李箱放下,“是二哥,谢亦宵,昭昭,你稍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侧卧便传来一声清冷的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难怪是如今创下过百亿票房的新锐导演,行事毫无拘束,骨子里纂刻着随性二字。
“说好不婚主义,我帮你把老爷子的战火扛下来了,你倒好,我领个奖的功夫就叛变了组织。演戏用得着演到这个份上?”
谢亦宵在这休息了一下午,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真丝衬衣,撩起眼皮看过来。
三人视线相对,空气中有微妙的凝滞感。
要怪就怪谢家这一家子人,都继承了祖辈往上的好基因。老大长相偏冷峻,像是不苟言笑的高位掌权人;老二的桃花眼透着几分邪性,碎发遮住额间,平时用卫衣帽遮着,还以为是位阴郁天才;老三则温润清隽,只透着若有似无的疏冷感。
若隐似现的男性胸膛暴露在视线下,路青槐默念非礼勿视,垂下眸的同时,悄然红了耳廓。
谢亦宵来谢妄檐这里休息惯了,听他说给路青槐搬东西,以为只是用来应付的说辞,正等着待会杀个回马枪拆穿。
哪成想,竟造成了这样的尴尬场景。
谢妄檐微微侧身,挡住谢亦宵睇来的视线,微折的眉心透着淡淡的压迫感。
“亦宵,衣服穿好。”
谢妄檐:我老婆还没看过我的胸肌[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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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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