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迟》02
一回宿舍方水就跟小奴婢似的,殷勤得不行,替我端茶送水,捶腰捏腿,问我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说实话我回想起这个跟意料中差距太大的兼职,只觉得自己当了回保姆,根本没有职场人士的感觉。
我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说:“还行……”
“嗯。你说的对,就要用工作来转移转移注意力。你累不累啊?要不我们去跑步散个心?”方水谄媚地笑着,不忘接过我手里的杯子。
回答却牛头不对马嘴,我怀疑她根本没仔细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的小心翼翼看得我有点起鸡皮疙瘩,然而她的话却让我愣在了当场:“你知不知道,谢嘉轩可能要马上要有新女友了?”
威胁式的笑意瞬间从我脸上退散,心倏的就这样沉下去。
这么快?
我们才分手几天啊……
我还没缓过神来,方水又补了一刀:“那女的是音乐学院的,叫唐静。”
陌生的名字。
我想象着谢嘉轩新女友的样子,却始终描绘不出。
我克制酸涩情绪,装作随意的样子,大大咧咧拍她的肩:“你倒是打探得很清楚嘛。”
方水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她?她这么出名!”
我一头雾水:“什么?”
方水立刻打开电脑,噼里啪啦一顿乱敲之后,把成果递到我面前。
我们校内论坛的页面是粉色的,被内部人戏称为“小粉红”。此刻小粉红的首页,就飘着这样一个标题:
[重金求音乐学院唐静小姐姐的联系方式!知道的进]
看时间是三个月前的老帖,不断地被新回复顶起来。
发帖人在主楼叙述了是如何对唐静一见钟情的,洋洋洒洒,八百来字小作文。
没什么有用信息,我继续往下划。
在跟帖里清楚了唐静的级别。
音乐学院学生会主席,校舞蹈协会会长,自幼学舞,拿过无数国内外荣誉,参加过无数场重量级演出。身姿窈窕,容貌清丽,是真正的才貌双全。
这帖子看得我心梗了一下。
眼不见为净,我把电脑合上。方水看看电脑又看看我,憋出一句:“我记得,你大一加入过舞协……没见过她?”
“啊?”我有点懵,半晌才道,“那是武协啦,武术协会。”
方水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赌气般地说,“我淑女他也不会喜欢我好不好。”
其实我在谢嘉轩面前一直都很淑女啊。安静到不像自己。
真烦。又想到他。
我承认,和他分手之后,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该吃吃该睡睡。但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不是这样的。
只要谢嘉轩这个名字在我面前出现一次,我战胜失恋的自信就减去一分,直到跪地求饶的那一刻。
“没准啊,你看大一那会儿我们和工院联谊的时候,你重感冒说不出几句话,长发披肩,斯斯文文在窗台下那么一坐,文艺范儿扑面而来。那个班长不是当众就说对你最有好感嘛。”方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后来……”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喊道:“Stop!打住!卡!”
后来,那个班长发起一次日租活动,就是大家一起去校外租厨房做饭。
我和另一个男生被分到掌勺任务,方水则帮我配菜。
已经记不清那天具体是怎样,等意识到的时候,大家不知为什么已经陆陆续续围到我旁边来,七嘴八舌发出惊叹。
“我去!春奕你在新东方练过吗?”
“这动作也太熟练了!”
“好香啊,我口水要流下来了!”
我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忍不住秀了一手颠锅。明明在家时从无失误,偏偏那天不知是火力太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下一秒。
大火轰一声上来,燎没了我的刘海。
……
方水笑得快断气,戏称我“自此丧失大学四年择偶权”,后来得知我脱单,还很震惊,说难道谢嘉轩就喜欢你这种二二的人。
那时我不服气道,什么叫二?我这叫开朗活泼有幽默感,谢嘉轩可太有眼光了好不好!
现在想来,桩桩件件都是不忍直视的黑历史。
“喂,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出神间,方水伸手在我眼前直晃,对上我迷茫的视线,很无奈地重复道,“我说你要不要问下谢嘉轩,分手可以,几乎无缝衔接怎么想都太过分了吧?”
对哦。
是该问个清楚。
我拿起手机,在搜索框里找到谢嘉轩的名字。
他的微信昵称叫“JIAXuan”,我没有填备注。同班的女生有把男朋友备注成“宝贝”、“亲爱的”的,我一度想过要不要也给他取个昵称,然而怎么取都和那个人的冷淡模样有十足的违和感,只好暂且作罢。
眼下倒是省去了分手改备注这一步。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我深吸一口气,在聊天框编辑着消息。
——听说你要有新女友了?
这种好奇又八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删除。
——为什么我们才分手四天你就和别的女生走得那么近?
明明只是想要解开疑惑,打成文字却像质问一般。况且,法律也没规定分手多久以后才能交往下一任吧,删除。
——和我交往时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又怎样,不认真又怎样,都已经结束了……删除。
……
就这样删删改改N遍,最后对话框还是空白,我揿灭手机,忽然有点闷闷的:“我有资格问吗?”
方水:“啊?”
我屈起腿,抓过枕头垫在膝盖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回忆那一天。
“跟他表白的时候,他就说过,对我的感觉只是‘一点好感’而已。是我厚着脸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试一试。”
——只是一点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聊天框里,我的语气是那样信心满满。
谢嘉轩是不是被这份笃定感染,一时冲昏头脑才答应的呢?又不愿意立刻分手伤我的心,才生生拖到三个月以后的现在。
近来这个念头时常环绕在我的脑海。
“我发现遇上谢嘉轩,你就很没自信哎,明明平时不这样,”方水一副给我上课的模样,“不管你们是怎样在一起的,既然都确立关系了,就应该彼此真诚啊。他要是早发觉不喜欢你,那也要早点说清楚,免得耽误你的时间。”
是了,道理我都懂。
假如今天换成是其他人遇到这样的状况,我也会像方水那样条分缕析,给出理智建议。
可我终究没办法对谢嘉轩发出质疑。
也许从初见他的那天起,他的光芒就太过耀眼,闪耀了我整个高中时代,令我不知不觉将自己放在了卑微位置。
“算了算了,现在找他聊天,我只会更意难平吧,”我将手机屏幕朝下,表面释然,实则还是在当缩头乌龟,“现在还是尽快让他从我的生活里淡出比较好。”
少想起他一点,我应该也能更快一点地走出来吧。
“你想得开就好,”方水叹了口气,忽然盯着手机叫起来,“啊!包老头说要交作业!快快快……你交了吗?”
“我也没有。”伤春悲秋的情绪就这样被打断,我打开电脑,鼠标移到小粉红右上角的“X”,忽然扫到一条醒目的帖子,可惜手已经下意识地点了一下,网页就此关闭。
算了,眼下还是交作业比较重要。
我登上企鹅,把方水和我的作业都传给包老头。之后方水问我要不要去小吃街,我实在没什么胃口,说自己晚点再吃。她大概看不过眼,强拉我出门。
只是没想到,会在小吃街遇到他们。
我站在不远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那年轻的一男一女身上。他们挨得很近,下一秒好像就要牵手。
“哎,发什么呆?”方水撞了下我的胳膊,她手里拿着碗炸洋芋,浓烈的味道一下涌进我鼻腔。
呛得人想流泪。
我怔怔地没有移开视线,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声音蓦的轻了下去:“奕奕……”
“没事。”我偏头呼吸了一下清新空气,故作轻松道,“不是还要吃烤冷面吗?再不去要排队了。”
“哦,那走吧走吧!”方水生怕我反悔似的,挽着我的胳膊将我拉离现场,没再多说什么。
一路上,我有意让自己语气轻快一点,笑容自然一点。毕竟失恋是自己的事,没理由要别人陪着你矫情。
方水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结完账,方水说包忘了拿,又急匆匆跑回去。
我站在原地,百无聊赖间看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沿着后山坡道扬长而下,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他。
他穿一件简单的白T和水洗蓝牛仔裤,衣摆被风吹得鼓起,像漫画里才会有的少年,清爽而利落。
我听到有几个女生在讨论他。
“薛羽扬”三个字模模糊糊地传进我耳朵。
下午我问他是不是本校学生,他答得很模糊,看来就是了。
方水在这时候走过来,好奇地问:“看谁呢?”
“看到一个熟人……”我想了想,纠正了一下说辞,“也不是,就今天画室的师兄。”
“哦?哪儿呢?”方水张望的时候,薛羽扬的人影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过去啦。”我说,“走吧。”
我们边走边聊。
方水问起美术助理具体的工作,我的总结很接地气:“就是给小学生夹画纸,削铅笔啦。”
“那也挺好……”
我很狐疑地看她,“你认真的?”
“没有,哈哈,”她终于兜不住幸灾乐祸,“我觉得你好惨。”
我:“……”
不管这个给小学生削铅笔的工作是好是赖,我还是就这么干了下去。究其原因,我想应该还是无聊。
毕竟,这个学期实在是太闲了。
以及,我忘了音乐学院的女生,和我们住的是同栋宿舍楼。
一次晚课结束,我边揉脖颈边往宿舍走,将将走到,脚步却顿住不敢再往前。
热恋中的情侣往往会在宿舍门口依依惜别,我曾以为我跟谢嘉轩总有一天也会这样,未曾想今天却是我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他。
还是在那棵香樟树下,他和那个叫唐静的女孩站在那里,似乎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唐静脸上带着点骄矜,撒娇般地瞪了他一眼。
看起来那么甜蜜美好。
夜风带着点儿凉意,慢慢刮过我的皮肤。
我抬手看了眼表。九点二十。
他从不在这个点找我,屈指可数的几次约会也是不到九点就早早地送我回来了,说要我早点休息,女孩子熬夜不好。
我还笑过他是个刻板的人,连甜言蜜语也不会说。
原来不是不说,只是不对我说。
理智告诉我,不要再看下去了,应该快一点走掉才对。可是,脚步却怎么也挪动不了一步。
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说不上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一面已经裂成蜘蛛网的玻璃,被谁轻轻推了一把,哗啦啦碎成一地。
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的,也许是落荒而逃吧。
呆坐好久之后,我下了一个决心——要让自己更忙一点。包括但不限于,尽可能地蹭课,主动承担小组论文里任务最重的实地考察部分,替学生会部门的师妹们值班,外出调研,以及……
脑袋里莫名冒出了带着牙印的铅笔。
粗略论证了一下可行性,我坐起来给薛羽扬发消息:“师兄。”
没期待他会秒回,毕竟这人一天到晚都不太看手机,在画室的时候也是如此。我继续说:“我可不可以有空就来画室啊?”
目前的兼职时间是工作日晚六点半到八点半,周末下午两点至五点。
不过据我的观察,画室是全天开门的。
“理由?”这次薛羽扬回消息的速度倒是意外得快。
“图书馆好挤,”我开始瞎编,“我没地方写论文。”
我们专业课程论文不是一般的多,但纯靠搜索加拼凑就可以过关。水货如我,更不可能拿出什么数据翔实的研究。
这显然不是个太好的理由。
幸好薛羽扬没有推敲,爽快道:“行。但是不能算兼职时长。”
我深表理解:“知道啦,我工资也不是你开的嘛。那我明天就来。”
薛羽扬没回复,我当他默认。于是乎,第二天我就带着笔电,出现在了画室门口。
只是我忘了一个重要问题——周二的上午,我是没课,但小崽子们都有课啊,我给谁削铅笔去?
画室里,只有我跟师兄相顾无言。
无言了一会儿,薛师兄就支好板子和画纸开始工作了。我坐在他对面,中间隔了一个画板。
写完论文的后半部分,我抻了个懒腰,发现师兄还在画。
忍不住凑过去围观,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在画静物或者风景,而是画了一个骑士般的人物草稿,有正面、侧面、站立、蹲姿,还有简单文字,与其说是素描,倒更像漫画书上的角色设定图。
我想问问他,又没好意思出声打扰。
只得回到位置上,一脸呆滞地盯着画板背面,盯着盯着发现,这木头起毛刺了,要不要把它刮平?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了手,用指甲抠了一下那个毛刺。谁知道它很软,根本抠不下来,于是我又用了一点力,使劲……
咔嚓。
我的手指怼进了薄薄的画板里,一时竟卡得死紧。
“……”
薛师兄的目光越过画板看着我,似乎在发出质询。我默默缩回手指,解释:“我就想抠一下那个毛刺……”
说不下去了,我也觉得我好无聊,而且好丢人。
他无言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很闲。”
“也没有啦……”
“跟我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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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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