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08
第二天醒来，脑袋沉得像是灌了水泥，走路却感觉脚底发飘。
洗漱过后整理床铺，确认没弄乱什么，我带上了门。
二楼很安静，挂了“男生宿舍，女生免入”的那一间房门大敞着通风，站在这个角度能看见整洁的深蓝色被单。
单菲昨天说过要早起和朋友爬山，居然连师兄也走了么？
没记错的话，他们电脑、草图、游戏概念之类的东西都放在一楼吧，就这样把我留在工作室里面，心还真大。
边不着边际地想着，边给薛羽扬发消息，余光留意着下楼梯。
耳畔依稀听到说话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阿辛师兄卷毛师兄他们一窝人就坐在我们昨天吃夜宵的长桌旁边，似乎是听到动静，齐刷刷扭头朝我看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阿辛师兄随即看向薛羽扬，虽然是低声说话，不过那口型并不难辨认。
说的是：“我靠，你个禽兽。”
“……”
呃。
我觉得这种场面肯定造成误会了。
想张口解释，可阿辛师兄几乎是用气音说的，卷毛师兄他们明显都没听到，万一我的一句解释反而引得更多人起哄怎么办？
师兄应该会解释吧？
这么想着，我把视线投向薛羽扬。
这种关头他居然在玩手机！
白色T恤，墨绿色衬衫外套，很休闲的打扮，一只手肘松松搭在桌沿，另只手在打字，好像是给谁发消息。
目视他摁下发送键的一秒，我手机恰好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薛羽扬：“知道了。”
“……”
师兄你是故意的吧！
就在我着急上火之际，薛羽扬放下手机，顺手在阿辛师兄脑袋上来了一下，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昨天单菲拉着她聊天，太晚了就住这了。”
非常不引人误会的表达，我很满意，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们在开会吗？”
“没有没有，随便聊聊，”阿辛师兄嘿嘿笑着，“师妹你坐那玩会儿，等会我们叫饭吃。吃完打《拳皇》吗？”
“……”
你们究竟是有多热爱《拳皇》啊。
我感谢他的邀请，还是说自己要回去了：“打算在学校里把小组作业弄完然后就回家了。”
“那以后有空来玩啊！”
“好的。”我答应下来。
薛羽扬在这时捞了把钥匙起身：“我送你。”
我以为是送到门口的意思，没想到，他却解锁了不远处的一台黑色SUV。
“我自己搭轻轨就可以了，刚才查过路线，轻轨站就在这外面。”我连忙说。
“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能自己回去？”
“我没那么娇气啦，当年军训拉练更累，而且……”我想了想，如实陈述，“和你走在一起，我压力好大。”
“我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恰恰相反，他那么出名，万一又被目击到，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想到这里我决心更坚定了，点点头迅速改口，“嗯，对。”
薛羽扬：“？”
最后拗不过我的坚持，他把我送到轻轨口，让我到了之后说一声。
回宿舍报完平安之后第一件事是抢救方水的衣服，呃，或者应该说重新塞一遍洗衣机复活一下更为恰当。
我也去洗了个澡，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顺便拖干净宿舍的地。
做完这些事，坐在床上等外卖的时候，忽然有种被孤独包围的感觉。
方水不在，本来我也是可以回家的，可这几天四姨正好来渝州玩，不用说肯定要八卦我的恋爱失败史。
我才不要送上门去。
叹了口气，仰面躺在床上。
也许是热闹过后只剩自己一个人落差太大了，一些纷纷扰扰的回忆也跟着涌了上来。
谢嘉轩的模样依然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高中他爱穿白衬衫，因为是隔壁班，经常路过我的窗前。身材挺拔，气质清然，吸引着所有女生的目光。
包括我在列。
只是，那时以学业为重，我当然不可能向他表白。
知道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乐得拉高中好友出去，在超市买了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想象着以后或许会有更多相熟的契机，兴奋止不住蔓延。
好友斜着眼看我：“把人追到了再喝不行吗？”
我酒量不太好，含含糊糊、又很豪情万丈地说：“你看着，我一定会追到他的！”
大学的我正是这样践行着的。借着“校友”身份接近，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我们专业不同，我就费尽心机打探他选了什么通选课。知道也是电影鉴赏的时候，心道真是天助我也，不用给人家代课了。
然后是找准他在图书馆的时间，过去结束，或者自习，装作偶遇的样子说几句话。
跟他介绍过我自己。
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确定他是否记得。
直到……
有一天我在图书馆憋一篇课程论文，边上的位置被谁拉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表带。
他低头问我：“这里有人吗？”
……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时候该多好。
脑海中短暂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即我清醒过来，苦笑了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美好的开端。
他只是为了唐静啊。
我低头解锁微信，找到谢嘉轩，一气呵成摁了删除。
这下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
周二晚上，我来到电影鉴赏课教室。
当初仿佛中彩票一般的心情荡然无存，我坐在最后一排，和从前的期待相反。
情绪很空。
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个人。
因为只要看见那个人，我就会想起自己被愚弄的初恋，那么气愤又不值。
可是事与愿违。
谢嘉轩从后门走进教室，穿着浅驼色的毛衣，领口翻出白色衬衫。一如即往得干净清淡。
他径直走到我旁边，而后，翻转椅被放平，他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那么多位置，为什么偏偏选这一个？
我很努力地纹丝不动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假装自己压根没有注意到。
恰好薛羽扬给我发消息来，说宋宋他们今天出去秋游，晚上的课临时取消了。
教室里长长的日光灯管，大概是电路不稳，啪滋地跳了一下。
“你……”
听到他的声音，我几乎是毛孔都竖了起来，下意识摁了锁屏。
“谈恋爱了吗？”
什么？
我愣了下，随即想起，也许是那天薛羽扬来送钥匙让他误会了。
真有意思。
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呢？
“我谈不谈恋爱，”我攥了攥拳，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在一起三个月，我从来都很听话、连说话也只会绞尽脑汁附和着他。
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嘉轩沉默了下：“对不起。”
顿了顿又说：“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没关系，”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慢慢地说，“你已经不用告诉我了。”
后来我们再没有对话，老师进来之前，谢嘉轩坐到了另一边。
也是这天，我又碰到薛羽扬。在刚出教学楼不久，听见一声欢快的叫唤：“师妹？”
我转头，看见阿辛师兄在不远处跟我招手。
“阿辛师兄。”我也朝他挥挥手。
走近了，阿辛问我：“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刚上完课要去画室。”
“嗯？今天那帮小鬼不是放假吗？羽扬都在学校啊。”
经阿辛师兄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师兄好像是给我发了消息来着。
而我，因为太心不在焉，居然就这么忘掉了。
我微微汗颜：“哦，好像是的。不过师兄他来学校干什么啊？”
“找他们院长有事，你等下啊，他就快来了。”
我不知道阿辛师兄为什么要叫我等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傻愣愣和他一起站在原地等了。
就好像潜意识中觉得，既然知道薛羽扬在这里，我俩就应该见上一面似的。
没多久，薛羽扬慢悠悠地从远处晃过来。他真的很显眼，在草木凋零的季节里，是清隽而张扬的一道风景。
我看到一路上都人忍不住扭头看他。
而后那些目光随他过来，渐渐汇聚到了我们这边。
“哎，师妹你也感觉到了吗？这厮大学的时候就跟靶子似的，我走在他身边，都要被小姑娘们的灼热的视线误伤啊。”阿辛师兄拍拍我的肩膀，感叹。
薛羽扬已经走近了，很不客气地用手掸开阿辛的手：“你怎么在这？”
阿辛夸张地喊疼：“薛薛羽扬你个重色轻友的小气鬼……”
我抬眼看薛羽扬，从他的目光中清晰地读到了“别理他，神经病”等字眼，没忍住噗嗤一笑。
“好了好了走吧。”阿辛师兄推了我们两个一把，“要不要一起吃饭啊师妹？”
“不了，我……”
话没说完，我终于察觉到，不远处有个人站在那里。
是刚才，电影鉴赏课坐在我身边的人。
他怎么还没走？
站在那里多久了，又听到了些什么呢？
会不会真的误会我这么快移情别恋？
不对，误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移情别恋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他一开始就心有他属。
“怎么了？”薛羽扬停下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一丁点儿也不想看见对方似的，表情完全称不上友善。
“我靠，修罗场？”
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完全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虽然很庆幸，但……我很无语地看向阿辛师兄。
修罗场是什么鬼。
又轻声叫薛羽扬：“师兄，走了。”
走出几步远，阿辛师兄跃跃欲试地问：“师妹，刚才那个……你的追求者啊？”
我随口答：“你看像吗。”
“不像不像，”阿辛师兄说，“其实我觉得吧，更像你前男友啊嘿嘿。”
我被噎了一下。
阿辛师兄，你真的可以去算卦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点点头。
“啊？那怎么分手了？他看起来对你还余情未了啊！”
什么余情未了……
顶多只是愧疚感作祟下，又觉得我和唐静相比，也不是绝无优点罢了。
可真正喜欢的话，是从来不需要比较的。
我苦笑了下，张了张口，思绪却就这样断掉，最后忘了想要说什么。
阿辛师兄可能以为戳到我的伤心事，连忙装模作样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怪我怪我，不说这个了。那个，师妹啊，我请你吃饭吧！”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刚才不是说错话了嘛。”
“啊？”我愣了下，摆摆手，“那个没关系啦…… ”
“让他请吧，”薛羽扬一直旁听我们的对话，在这时出声，“不然他会愧疚得睡不着。”
这么严重吗？
我半信半疑地看过去。
阿辛师兄连忙摆出一副辗转反侧的样子重重点头。
最后打算去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干锅。
薛羽扬开车，本来是阿辛坐副驾的，但这家伙硬说自己喜欢后排宽敞，鉴于两个人都坐后面好像把薛羽扬当司机一样，我只好爬上了副驾。
才注意到他后视镜下方挂的吊坠。
是一个像素小人的样子，和薛羽扬他们工作室出品的一款独立游戏画风很像，应该是他自己设计定制的。女生，短发，戴一顶棕红色棒球帽，穿灰色卡通T恤和白色长裤。
我忽然间福至心灵：“师兄，这难道就是……”
不知道阿辛师兄知不知道薛羽扬有个喜欢的女生的事，我很谨慎地问得很轻，下意识靠近了他。
薛羽扬也低头，“嗯”了声。
“你追到她啦？”我不由有点兴奋。
“还没。她刚失恋就追，会不会不太道德？”
“这有什么不道德的，你又没有强迫她，”虽然自己恋爱是谈得一塌糊涂，但是当个军师什么的我还是没问题的啦，“失恋才是趁虚而入的机会好不好。”
“你们俩在前面凑这么近干什么呢，”阿辛师兄在后排仿佛一个捉奸探头，“超过男女交往正常距离了啊我说。”
“……”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我和薛羽扬眼下真的靠得很近，几乎呼吸相闻的程度。
这个距离，他身上清爽的带一点冷冽的柠檬味道更清晰了。
我连忙“唰”一下坐正。
吃过饭之后，阿辛师兄又盛情邀请我去工作室打《拳皇》，我不好意思再拒绝，又担心钱包破产，只好很怂地问能不能玩儿得小一点。
阿辛师兄听完笑得不行：“和你还玩什么钱啊。我们输输赢赢的，钱都在工作室呢，充当之后吃喝玩乐的活动经费了。 ”
原来是这样，我不由得好奇：“那谁贡献值最大啊？”
阿辛朝开车的薛羽扬抬了抬下巴：“喏，你师兄。”
什么？！
居然是薛羽扬么。
回想起那天晚上我N负0胜的战绩……
我不禁万分郁闷。
难道是因为我真的太菜了。
“不是打游戏输的。主要是他有把柄捏在我们手上。助攻费、封口费什么七七八八的够他喝一壶了。”阿辛师兄得意洋洋地奸笑道。
我：“……”
薛师兄你多少是有点交友不慎了。
因为不好意思破坏规则，我还是提出了有赌注的玩法。
毕竟蹭吃蹭喝还蹭了一夜住宿，就算输也只当还给他们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第一局我对上阿辛师兄。
快速按动按钮，出拳、踢腿、躲闪，有种酣畅淋漓的发泄感。
一番PK之后居然赢了。
我信心大涨，又挑战薛羽扬。
结果被完虐。
我不信邪，再度和他开启新的一轮。
还是被完虐……
甚至，阿辛师兄在旁边指点着我怎样破薛羽扬的招也没用，我们两个加在一起还是输。
最后完全是以一种不信邪的信念在打。
“下次还敢来吗？”送我回去之前，薛羽扬晃了晃手柄问我。
不知道是游戏的功劳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这天晚上结束的时候，我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甚至有点微微的兴奋。
我又绝对不肯就这样认输的，于是一口答应：“当然！”
于是整个十月、乃至十一月，我除了吃饭上课打工，就都在薛羽扬的工作室打游戏PK度过。
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工作室的“编外人员”——呃，意思就是不用上班，但是可以参加团建。
用薛羽扬的话来说，是因为缴纳的“会费”太多，他这个当老板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从这点来看薛羽扬作为老板可能还真的蛮良心的，因为他们团建的时间居然是工作日。
而这次的团建内容：打麻将！
这天我恰好没课，收到师兄消息的时候，几乎可以用摩拳擦掌来形容。
因为麻将可以说是我们家的传统技艺了。
从爷爷、家公、家家到妈妈、四姨、小舅等，各个都是打麻将的好手，拜年都可以摆两桌不止。从小浸淫在这种“文化”之下，毫不夸张地说，我当然也很厉害啦。
师兄他们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两声。
方水在旁边一下就狐疑起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笑这么开心干嘛，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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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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