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空间剧烈扭曲晃动,陆失一把抓住庄虎,两个人颤颤巍巍地站着。
白雾再次凝聚,陆失手中紧紧握着卿且去,虚空划出一道弧线。接着,一道惊雷乍响,困阵破了。
陆失和庄虎回到现实里的布店之中。
布店和之前一样,没有受破阵波及,不同的是布店里的人。不归被墨叔扶着,站在门口,一副随时要倒地的模样。
陆失一惊,立刻冲过去扶住另一侧,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打输了吗?”
墨叔朝布店里面示意。
陆失顺着方向看过去,这才看到张阿婆的遗体旁边,蹲着一个年轻人。陆失没有见过成年版的苗竹,但此人和少年苗竹有**分相似,身份毋庸置疑。他伤得比不归更重,身着浅色系的衣服,上面大团大团的血迹。
他已经清理掉张阿婆眼鼻处流出的血,此刻正轻轻握着张阿婆的手,喃喃道:“阿婆,是我没用,没有打过那个病殃殃的男人。您一定很生气我的气吧?”
他泪流成河,好似要流干身体里最后一滴水分。
庄虎悄声问陆失,“陆哥,不趁这个时候把他收了?”
陆失摆了摆头,“他油尽灯枯,让他好好告个别吧!”
许是这句话让苗竹听到了,他忽地扭过头冲几人龇牙,“若不是不想毁掉阿婆的布店,你们哪有那么容易从困阵中出来?”
这倒是真的,陆失和庄虎能毫发无损地从苗竹的困阵出来,的确有苗竹手下留情的原因在。若是苗竹想两败俱伤,破阵之时的动静不亚于一场小爆炸,陆失和庄虎难免要受伤。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陆失道。
苗竹此刻也只有一口气在,倒是懒得和陆失争,又转过去看张阿婆。
他说:“阿婆,我一直有个秘密不敢告诉你,反正我也快死了,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他深吸一口气,又掉了一串泪珠,“我其实……是妖,就是你曾收留过的那只狸花猫。”
“这些年承蒙您照顾我,当我的奶奶、太奶奶,我却没能给您好好养老,下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有小白,他……”苗竹没继续说下去,又掉了几颗眼泪,才接着说,“是我没照顾好他。”
陆失叹道:“其实张阿婆早就知道你是那只狸花猫了。”
曾有研究术法的前辈说过,幻境虽然是记忆,但因为记忆里的人和事物是真实存在过的,本身带有一定的能量,所以记忆被改变时,记忆之中的人当下的反应其实就是本人最有可能做出的反应。
当白猫在张阿婆面前变出人形的那一刻,张阿婆的第一反应不是猫成精了,而是关心性别。
这就说明她并不在意妖的身份,也说明她可能早就知道小竹子就是那只狸花猫了。
苗竹腾地抬头看向他。
陆失继续说:“我们在你的记忆里,看到很多你们的相处细节,张阿婆早就知道你是那只狸花猫,她对你疼爱有加,不是因为你有一个孙子的身份,而是她确实喜欢你。”
“不错。”不归轻咳一声,“我们和张阿婆认识不久,总能从她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她喜欢说小竹子的事,也总是盼着你多回来陪陪她。你明白了吗?无论你是以孙子还是重孙子的名义接近她,她一直知道你是她的小竹子。”
不归是撑着一口气在说话。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可他若不说,苗竹永远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要修炼邪术为张阿婆续命,她不至于如此。你做的那些事,被她知道了,她害怕你继续错下去,才有了死志。你应该知道,张阿婆这个年龄,若不是心中有信念撑着,说倒下就倒下了。从前你是她撑下去的理由。”
张阿婆的死因竟是这样。陆失怔住,下意识地看向不归。
不归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脸色惨白,好像随时就要倒下一样。
“说完了吧?”墨叔气得想骂人。
他看着陆失又说:“善后的事交给你了,我带他回去。”
陆失只觉得不归的状况确实很差,害怕他一闭眼就和张阿婆一样。他哪里还顾得上管苗竹的事,手忙脚乱地在不归右侧扶着他,要跟墨叔一起走。临出门时顺便丢下一句:“庄虎,你处理一下。”
“哎,陆哥!”庄虎回过神来,连忙拉陆失,却没拉住。
刚才还热闹的布店,一眨眼就剩庄虎和苗竹,还有躺在那里的张阿婆的遗体。庄虎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两步,他是真的想跟着陆失一起走。
庄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苗竹,手中紧捏着符纸。幸而苗竹被不归一番话说懵了,对他的小动作根本毫无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苗竹突然惨笑一声,说:“都是我的错。阿婆,是我不好!我害死了你,也害死了小白!”
他仰着头,笑声凄惨。庄虎心惊肉跳,幸而他还记得自己是特别事务所的调查员,才坚守在门口。
紧接着,苗竹的笑声戛然而止。
庄虎伸长脖子看过去,苗竹气绝倒下,幻化出本体,是一只巨大的狸花猫。庄虎觉得它似乎比幻境之中的狸花猫还要大上一倍,看得出来这些年苗竹确实勤于修炼。可惜走了歪路,落得如此下场。
庄虎擦了把额头的虚汗,按照修炼手册上教的开始善后,并在最后拨打了一个报警电话,报告张阿婆身死的消息。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隔壁的书店。
不归喝完药睡着了,陆失就坐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墨叔在打扫书店,拿着拂尘在书架上掸灰。
庄虎脚步很轻,走到陆**边问不归的情况。
陆失有点发愣,告诉他说:“墨爷爷说他喝过药,睡上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墨叔听见他说话,又赶紧说:“对,他没什么大碍,睡醒就活蹦乱跳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天知道,房间里有两个特别事务所的调查员,墨叔的心情有多紧张,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别来打扰他们。
“墨爷爷,我没事。还是守着他吧,要是他醒不过来,我好带他去医院。”陆失说。
墨叔肉眼可见地失望。
庄虎却轻轻碰了碰陆失的肩膀,小声说:“韩组长还等着你呢!”
采花大盗案从头至尾都是陆失在跟进,现在主犯苗竹伏诛,他的确需要回去详细汇报案情,再汇总一份结案材料。
礼州办事处人手不够,积压了很多案子。说实话,陆失没时间在这里守着不归,可他不守着又放心不下。
思考再三,陆失下定决心,说:“庄虎,你先替我守着他,我回去汇报下案情就来替你。有任何情况都给我打电话,听到了吗?”
庄虎犹豫了两秒,才点头,“那陆哥,你早点来啊,我等你。”
他把装着苗竹内丹的瓶子递给陆失。陆失站起来,拍了拍他,没再说话。
一直留意他们动静的墨叔赶紧过来说:“不用你们守着,你们都挺忙的,有我在就够了。”
陆失还没开口,庄虎先说:“墨爷爷,您别见外。我也放心不下不归大哥,再说陆哥也特意叮嘱我要看好不归大哥,我还是守着为好。”
他接班一样坐在了陆失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朝陆失比了个手势,让他安心。陆失转身离开书店。
墨叔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过身继续打扫卫生。
*
凌晨一点,陆失写完结案材料,打印出来收进抽屉里。
他起身喝水,顺便查看手机。
手机里没有新消息,最后一条是几个小时前庄虎发给他的。庄虎说不归醒了,确实没什么问题,他自己先回家,明天有空再去书店看看。
庄虎还转达了不归的话,不归说太晚了,让陆失也不用去看他,好意他心领了。
陆失原本是想带着电脑去书店写材料,因为收到庄虎的消息,这才没去。
加上下午和韩延杰的那番长谈,陆失心中也不太敢见不归。
当时他如实汇报了这起采花大盗案的详情经过,也没有隐瞒不归在其中的主导地位。结果韩延杰让他在结案材料中抹掉不归的存在,理由是不归现在还在观察期,如果突然出现在结案材料中,那怎么解释此前发现此人却没报告的事?
何况不归这么厉害,如果他是友非敌,那他就是一块香饽饽,任何一个办事处遇到他都想把他藏起来,他们礼州又为何要把消息放出去?
下面这条理由最终说服了陆失。
他和不归见面不多,却对不归很是信任,深知以不归的实力,在任何一家办事处都会是座上宾。但不归是从洛林市逃出来的,他要是有意显露实力,根本不用千里迢迢跑到礼州来。这种情况下,陆失要是在整个系统内部把不归曝光了,对不归来说未必是好事。
最终,陆失的结案材料上并没有提到不归,他和庄虎变成此案最大的功臣。
陆失心中有一种类似抢功的愧疚感,让他不敢去见不归。
写完结案材料后,陆失毫无睡意。他索性找出关于邪祟作怪案的相关卷宗,想重新理一遍材料,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愧对不归的念头。
“不然还是找不归说清楚吧!躲着他也不是个事儿。”陆失自言自语,脚步飞快地从办公室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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