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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妖精都是穿道袍的?

1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天未晴,雨不停,风不止,窗下野草青青,窗外黄竹动动,偶有一树春樱明艳动人,引人驻目。

迟迟衣裳薄,坐着有些冷,手心里捧着热茶,望轩窗外的樱。

金定煮着茶,笃定地看着面前的妖精,温和开口,打破冷清:“道长,还未请教您的道号。”

迟迟干巴巴道:“迟迟。”语毕,喝了口茶润润唇舌,双唇沾了热水,有了血色,粉如窗外樱。

“倒是第一次听到叠字的道号,是哪个迟字?”金定没话找话道。

“‘迟迟钟鼓初长夜’的迟迟,师傅取的。”迟迟叹口气,坐着运气起来,心道:果然还是热茶好喝。

“确实符合关南道长的个性,他最爱白居易的诗!”金定肯定道,揣测迟迟不会是个真名字,这妖怪道行不够,名都起不好。

“你呢?你叫什么?”迟迟喝完了一杯茶,身体慢慢暖了起来,有了精力,也聊起天来。

“小生金定,取字实安。”金定说着就替她添了一杯茶。

“金锭?食安?好名,好字,听上去无忧无虑无尤无怨,你很有钱?”迟迟不再看窗外的景,打量起这竹屋的装饰:古朴却不入俗,又举起手中描金茶盏打量。夸一声,问一声,心里想一声:也是,若是没钱,师傅怎么可能放人进山?

“不是我有钱,是我父母有钱,不过道长的眼光不错,我也难得忧虑……”金定从容地说着话,起身欲将轩窗落下。

“天阴不见晴,你落窗干吗?”迟迟欣赏着茶盏,抬眼望站起身的人,身量挺高。

“风吹雨入窗,脏了香茶,多不好?”金定有合适的理由,迟迟也就收回眼光,任他落下轩窗。

“道长,落了窗,屋里昏暗,饮茶烫了手就不好了,我去取灯烛来。”金定立身在迟迟对面,欲寻由离开。

“好,你且去且回,不必在意我。”迟迟不疑有他,只觉得这人爱茶,慌得忘了先点灯再闭窗更方便。

“谢道长行方便!”金定语毕,转身离开,泰然自若。

稍许,偌大的客堂,留一壶热茶,留一个捧着热茶的迟迟。

独客自饮一壶茶,很静,但只静了一会儿。

嗡嗡嗡……竹楼四周嗡鸣不止,是一阵听不清的念经声。

迟迟很熟悉,是诛魔退妖的大阵启动了,这阵该是师傅自己画的。哎?这金公子给了师傅多少钱?愿意给他画这么好的阵?怎么启动了?莫不是……?呵呵,随他去,整个观南山都不会有任何妖魔邪祟,这阵随便转,封封刚醒的蚊虫鼠蚁也是好的,竹楼嘛!自然消暑纳凉为上用才是。

这阵转了约莫两刻,找不到妖魔诛杀,自己停了下来。

客堂又静了一刻,金定公子,神色灰灰的走来客堂。

迟迟在一片昏暗无光中,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轻笑道:“金公子,烛火可找到了?惊蛰刚过,是有些蚊虫,但清明就开始起阵封绝,似乎有些早。”

金定在远处点了灯,捧到迟迟面前,映出那美到非人的面容,目光坚定,神色凝重道:“我低估了你的道行,但我绝不会放你这妖孽出去的。”

“为什么我不是道长?是妖精?”迟迟的露目,越过灯火,望公子的杏目,无悲无喜,疑问道。

金定被望的心里发毛,开口竟有些结巴:“因,因为,我,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为什么我看着就不像人?”迟迟不掩饰自己目光里的悲悯,握住公子的未抬灯的手腕。

金定这一刻,颇有与妖精同归于尽的胆魄,信念难改道:“没人气。”

“你来摸摸我。”迟迟叹口气,引着公子的手往自己身上来。

公子哑然,眼底升起惶恐,手里灯烛晃动不停,关了窗,是他心底的邪风吹动的。你看他心道:妖精勾引我?此时该是道心出场,它坚如磐石,砸断妖精的尾巴,我的道心呢?哦!我不修道,妖精才修道。

可不是妖精才修道,屋里着灰衫道士袍只有迟迟。

她看出他眼底的害怕,尴尬道:“你不摸我,那换我来摸摸你?”语毕,双手抵上金定的胸膛,再叹了口气道:“仔细看看,怎么样?”

金定闻言,胆颤着看那双手,指节修长,有些旧疤老茧,同关南道长的手也差不多,应该也提笔写过字,提剑练过武,扯符引过术法,也和丫鬟的手有相似之处,有些针扎的新伤,该是做衣服,绣花时看花眼扎的,总之,是双人的手。

“看着像人手!”金定放下戒备,手里的灯烛稳稳放在桌上。

“我本来就是人,你刚才发动的阵是天下诛魔降妖的最强阵,我师傅关南道长潜心多年才研究出来的,没想到今天在关南山上发动起来对付我。”迟迟有些气,不是很气,十里有七八分气。

“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关南道长的弟子吗?”金定疑惑道。

“我说过这话吗?”迟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我问过你,关南道长不是你师傅?你说不是啊!”金定帮她回忆道。

“可他确实不算我师傅,我会的东西都是自己学的,我根本就没出家,不算他的弟子。”迟迟解释道。

“可你又叫他师傅。”金定不是很理解。

“他养我是给他养老的啦!所以三番两次不给我出家,让我初一十五有人上香,就在旁边学仁义礼智信,学年轻人是怎么关怀家里老人的,每每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就要我给他演一遍。观里上下都叫他师傅,我不想显得特殊,就跟着诸君一起叫师傅嘛!”迟迟提到这事儿就一肚子气,也没有那莫名其妙的难受了!

“那你在观南观算什么?”金定对这奇怪的关系更不解了!

“小观主,师傅说,他死了,观就是我的了!”迟迟跟金定说了那么多话,也熟络起来,不整人心隔肚皮,讲话讲一半的那一套了,像和师门诸君一样玩闹起来,无遮无掩。

年轻男女,说话说上头,金定确定这是个人,也放下架子,如刚才放下的灯烛,手引着迟迟重新坐下来好好说话。

2 人面桃花何处去?

天色晦暗,窗外只余风潇潇,金定撑开轩窗,外面果然不再有雨纷纷洒洒。

“有所耳闻,那他怎么不把你放到山下,好好跟俗人学俗礼呢?”金定问道。

迟迟嘟嘟嘴,边收着自己干了的长发,边不悦道:“能怎么?不过是说,山下妖魔鬼怪太多,最喜欢吃我这样的,不安全,观南山结界很大很安全,得了机缘再下山。”

“这你就信了?”金定见状,往茶台下面翻出来一个木梳,递了过去。

迟迟浅浅接过,整理头发,仔细想了想,踟蹰道:“以前都是信的,近两年却不信了。”

金定自己也对关南道长深信不疑,问:“是,你也大了,为什么不下山?”

“也不算没想过下山,但是害怕。”迟迟坦言道,双手慢慢梳着头发。

金定挑眉,好奇道:“你都不信妖魔鬼怪了,还怕什么?”

“如果真的是遇到妖魔鬼怪,一张诸行退散符就能解决。”迟迟有段头发卡在了梳齿里,她用力下梳,有些疼,皱了皱眉。“你可知道,其实我是师傅捡来的?”

金定手伸到她面前,示意帮她,她将梳子递过来,他才起身来在她身后,帮她理那出打结的发,心底有了个猜测,试探道:“知道你怕下山遇到什么了?”

“什么?”迟迟抬头望他,发结未开,勾的头皮有些疼,又被迫将头转回去。

金定敛眸,剥开发丝找着发结,轻声道:“你亲生父母。”

天黑了,阴天的天总是黑的更快些。

金定解了发结,继续帮她梳头,淡淡道:“其实,这事儿有解。”

“怎么解?”迟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算是他刚才误以为自己的妖精还来的答谢。

金定轻松的给她绾一把了青丝,给出解:“嫁人。”

“可出嫁就不能出家。”迟迟低头翻出衣袖里的发带,递给他。

金定接过发带,稳稳的替她束发,问道:“那么想出家?为什么?”

“许是耳濡目染,许是眼见的太多。”迟迟进入回忆寻找着答案,幼时被师兄师姐们修仙的热情感染,少时也读过好多同龄女子香客的祈愿,她们有父母,却并没有依靠。

金定突然觉得,这青丝不该只绾道髻,就拆开绾好的发,换了其他发髻,重新绾起来又问道:“太多什么?”

“俗人女子多垂泪。”迟迟还在回忆里。

金定绾了个他姐姐在家时常让他帮忙束的云鬓髻,可惜这处没有钗环发卡固定,试探道:“那就一定要出家?”

“或许也不一定,但是觉得出家怎么都算好归宿,好歹没人能强迫我做我自己。入了红尘,坠了孽网,狠命爬出来,到底还是要出家。何必多去人间走一趟?”迟迟在回忆里得出结论,可能偏颇,她不知道。

金定又换了个一根发带也可束起来的俗家女子的简单发髻,劝慰迟迟:“红尘也不全如你所想。”

“那是你所见所闻,与我不同。”迟迟终于出来回忆,回到现实。

金定也绾好发髻,应声称:“是。”称她,就是道袍不称俗家发髻。

天黑了,月亮却出来了,金定今天是要回家的。

“天黑了。”迟迟转头望着窗外。

金定也望窗外,看到月挂柳梢,真诚道:“月升了,我该回去了。”

“回哪去?”迟迟摸着头上没见过的发髻。

金定望着她好奇的手,解释道:“今天祭祖,我该和小厮一路回去,本来两把伞,被虫咬坏了一把,我怕雨水湿了书,就让他回去带人带伞来。”

“所以,你是要回城里金家。”迟迟常理推断道。

金定应声:“是。”

“我也该回了!”迟迟低头,就要起身。

金定按下她肩膀,轻声道:“那你先回,我送你!”

“不必,你走了,小厮回来找不见你,不好。”迟迟不抬头,仍旧起身往前走。

迟迟不一会儿来到院门,抬头望见:月朗星稀,心道:明天该是个大晴天。

金定拿着伞追到迟迟身后,叫停了她的脚步:“等等。”

“等什么?”迟迟未转身,心底升起不该有的希冀。

金定将伞伸过去,浅声道:“伞。”

“哦!”迟迟接过伞,匆匆就要出门去。

金定再次叫停了她的脚步:“再等等。”

“等什么?”迟迟抱着伞,好似依靠,转过身来。

金定看着已在门外月光中的迟迟,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城里逛逛?”

“你不等你家小厮?”迟迟以问答拒。

金定自然懂这层意思,不假思索道:“你等了我。我不等了。”你等了我两次,就是有心,我不再等你内心踟蹰不前。

“不等什么了?”迟迟不解道。

金定胸脯紧张的收缩着牵起迟迟未抱伞的手腕,坚定道:“跟我一起去城里逛逛吧!”

“我……”迟迟踟蹰不前,是说话,也是心跳。

金定,定了定神,追着迟迟的眼光,潇洒道:“我不管你出嫁还是出家,只是去逛逛。”

“可……”迟迟仍有顾虑。

金定知道她顾虑什么,不过是你我第一面,未及说再见,就盼再相见罢了,他在书里见得可太多了,找补道:“明天我还来山上搬书,送你回来。”

迟迟顾虑,你我第一面,孤男见寡女,夜半共游城,像话吗?合乎周礼吗?唉?周礼怎么写男女幽会的来着?不记得了!所幸直白道:“可天黑了。”

“可月明呢?怎可负月明?”他本想说春心怎可负月明?可看见迟迟身上的道袍,还是忍住了,省去了春心。

迟迟闻言更直白道:“我睡哪?”

“我家大。”金定赶紧接到,说的也是实话,当即牵着迟迟的手,用祈使句诱惑道:“走吧!”

迟迟还是没想起来,周礼是怎么说男女幽会的礼节的,也是,天黑怎可负月明?今日这人,十八年也难遇见一次,不是吗?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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