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乐先和段安去了邹齐家，邹家的门仆早认得他了，立马进去通报，没一会，邹齐便出来了。
“你小子终于好了。”邹齐先给了他一拳，“将军府不让进。傅四说他跟在他祖父看过你一次，后面也不让进了，死缠烂打问了他祖父，才知道是段将军嫌他聒噪哈哈哈哈。”
“我呢，病好了，特地请你们去驾仙楼吃饭，高兴吗？”
邹齐道：“这可不嘛，身子好比什么都重要，你请客自然要去的。我派人去叫李二哥和傅四，走，我们先去驾仙楼坐着。”
这也是殷漫选择先来找邹齐的原因。
邹齐家在京城有一商会，名号相当响亮。只要邹齐不犯事，那可是有十几号仆从随他差遣。
这四人也算是狐朋狗友，可谓是有呼必来，没一会，兄弟四人就在驾仙楼聚齐了。
邹齐炫耀道：“我跟你们说啊，本来我哥对我偷偷溜出去这件事老生气了。但是一听我立了功，又给了我在外面买了套宅子，说让我三十五岁的时候住。”
殷乐啧啧称奇：“你这哥哥，何时让他分点钱给我啊？”
“切，那是他的，又不是我的。”邹齐不乐意，“谁人知道，邹家还有个次子？”
殷乐道：“我倒是愿意当你邹家次子啊，你哥哥也不肯认我。”
“呸。”邹齐骂道，“不要脸。”
邹齐大哥最烦的就是殷乐，看着没个正形，每回见了都是冷脸相待。肯让他坐下就不错了。
李如劝道：“他对你是真好，你又何必在意这些？”
殷乐问道：“你伤怎么样了？我见你脸色不是很好，出什么事了？”
邹齐口直心快道：“还不是他那妻子，嫌他没死在外面。”
这话说的难听，但实际上比这更难听，李如也只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两月后便要考试了，我们得好好准备。”
“是的。”傅卓兴奋地说，“我已经见过段将军了，此次科考，我定要大展风采，明年同他一起上朝！”
“那就祝你们得偿所愿，金榜题名。”殷乐拿了酒杯就要倒酒，被段安抢了。
段安认真地说：“不能喝。”
殷乐笑：“你看看这场合，不喝点酒，可惜了。啃你的鸡腿去，乖。”
殷乐轻而易举地把酒杯拿了回来，给其他人都倒了。
傅卓试图去夺他的酒杯，没成功：“殷大哥，你这身子，还是莫要饮酒的好。”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殷乐抿了一口，“要我不喝酒，我宁愿去死。”
本来活得就够无趣了，还要拘束这，拘束那的，烦人。
邹齐跟着举杯：“说的对，不喝酒有什么意思，干了！”
“来！”
“喝了喝了！”
几人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往楼下走。
邹齐眼尖，看见了殷乐腰间的荷包：“哎，殷大哥，你这荷包，挺别致啊，哪个姑娘送的？”
殷乐拍开了他要摸的手：“我舅母给我的，说给我招桃花。”
“有时候，我是真羡慕殷大哥啊。”邹齐感慨，“想做什么做什么，我要是在你这个年纪还没成婚，我哥能给我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让我娶。”
殷乐笑道：“我也就虚长了你三岁，今年不过二十三。”
傅卓道：“话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李二哥是最大的，没想到是你，你看看你这瘦弱身子。”
“还瘦弱呢？你忘了他在山洞里，唰唰唰，下手忒狠。”邹齐比划了一下，因着酒力，差点摔了。
李如忙扶了他一把：“殷大啊，还是少带他们喝些酒吧，喝酒误事。”
殷乐不以为意：“小酌，不碍事。”
结果很快就误了事。
殷、李、邹、傅四人身份也就邹、傅二人特殊些，一个是富商家的二公子，一个是宫中太医的独孙。
主要罢，便是邹齐家容易树敌，连带着邹齐常常被人找麻烦。
这回他们四人带着安安走到门口，便有几个人拦下了他们：“哟，这不是邹二公子吗？”
邹齐酒量不敌殷乐，又逞能喝的多，眯着眼认了一会：“......你谁啊？”
殷乐还能勉强站立，也盯着看了老半天：“哦，这是不是范家那大傻子，讨钱来了。你们谁带钱来了？我的钱方才请你们吃饭都花完了。”
这带头的就是常与邹齐家作对的人家的大儿子。
殷乐同邹齐认识就是因为这人。
往常他们遇上，逞逞口舌之快便算了，毕竟在殷乐看来，这范远确实是个傻子。
安安见人凶神恶煞的，紧紧牵住了殷乐的手。
“你说谁是乞丐呢？”范远又上前了一步，语气不善。
不料邹齐是真醉了，听了殷乐的话就把荷包一扔：“就这么多了！赶紧.....赶紧走罢。”
“我要你们好看！”范远手一指，“给我打了再说！”
殷乐也没想到这变故，本来就喝的半醉，忽然被人打了一拳小腹，登时往后倒去，头磕上了张凳子。
这下复明的眼睛，又大有看不清的迹象了。
“乐乐，你流血了。”安安担忧道。
殷乐摸了下头，温热又黏腻的触感沾了满手。
“没事。”殷乐顿了一下，虚弱道，“若是我死了，告诉你哥，我不是有意骗他的。”
安安马上嚎啕大哭：“乐了......乐乐，你会没事的。杀人了，杀人了！”
殷乐只是被打了一拳然后头磕了桌子，那边那三个人已经被摁在地上打了。
“殷大，殷大.....”
“我跟你们拼了！”
“邹三小心！”
安安这一嗓子，把驾仙楼里的人都惊了，范远这下是怕了，赶紧叫人停手。
殷乐装死装的很得心应手，丝毫不心虚，主要是他现在确实有些难受。
“都干什么呢？”驾仙楼上走下来一个人。
这人约莫近三十，长相竟与邹齐有些相似。
邹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直接哭了出来：“哥，你在上面怎么不早出来，你看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殷乐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
傅卓脱了身，赶忙去看殷乐的情况：“殷大哥，你现在怎么样？”
殷乐气若游丝：“方才，我好像见到了阎王......”
他享受着傅卓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
是的，他又瞎了。
他听见邹家大哥邹央冷声道：“我说了，让你少和你这些狐朋狗友一起。范家公子，今日你先找的家弟的麻烦，也别怪我以牙还牙了。”
随后便是范家那伙人的哀嚎声。
邹央宠弟，京中人皆知。
只是不知道范远今天怎么这么大胆子敢直接动手。
邹齐道：“什么狐朋狗友？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而且本来就是范傻子先来招惹我的，你还说我！”
“你要挣钱你便去，何必管我的死活！”
邹央道：“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喝酒，在秋试前不准离开家门。得知我要出远门了，便迫不及待了是罢？”
原来如此。
难怪范远敢这么嚣张来找邹齐的麻烦。
现在殷乐也无心关心这些了，只知道傅卓语气隐隐带些喜悦：“快，我们把殷大送去将军府，他现在还住在将军府对罢？”
“嗯。”殷乐听见安安点头了。
谁住在将军府了！
殷乐晕乎乎的，最后竟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看谁敢动？”
梦里他好像还挺威风的，径直拔了剑，一身正气。
“安乐，你以为你算什么？”马上的人笑道，“你只有这区区的几十人，我身后可以有千军万马。”
“你可以了无牵挂，你身后的人呢？”
“他们家的妻女，应该在等他们罢？”
殷乐丝毫不动，挑眉：“我们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大周......”
“噗”的一声，一柄剑从背后刺入他的腹部，血顺着剑滴落。
他不可置信，也不敢回头，只听见风声中有人大笑：“邵重，你肯为他卖命，不见得所有人都肯为他卖命。”
殷乐好像又想起了那种痛，明明他只是被一个小小家丁打了一拳，却好像被人捅了一剑。
好奇怪，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大抵是看见邹央替邹齐出头，他短暂地想起，他前十七年，也可以是这么肆无忌惮。
“他只是出去吃了顿饭，怎会如此？”
这是段平的声音。
傅卓惶恐道：“邹齐被仇家找上门了，我们都遭殃了。”
殷乐感觉到有大夫给自己看病，总算舒服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没人说话了，殷乐施施然睁开眼，又是模糊一片。
殷乐揉了揉眼睛，怎么每回遭罪的都是他。
“醒了。”
殷乐吓了一跳。
段平怎么还在？
“傅太医说你不能再饮酒，为何不听？”
殷乐理直气壮：“我喝了也没死啊，今日那是意外......”
“殷付今。”段平运气陡然冷了下来，“你当真那么想死？”
殷乐心想，不就假死骗过你一次吗至于这么害怕？
“在盛宴开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待在府上好好养病。”段平不容反驳道，“左右我赋闲在家，我会监督你。”
殷乐听了，恍若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本来前几日他在段平府里日日相对已经很不自在了，现在这人还有寸步不离的架势。
“段将军，您身为堂堂定北大将军，完全没必要和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在一块。”殷乐真诚道，“况且若是传出您是断袖，恐怕会招来不少麻烦。”
“我身为将军，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什么人，而我驱逐外敌。”
虽然殷乐没什么名声，但他还是不想轻易屈服。
殷乐颤颤巍巍：“这对我名声不好。”
殷乐就差说你别缠着我了。
“无人知晓，你大可放心。”段平道，“我不会逼你，你不必害怕。”
是啊，你要是霸王硬上弓，就我这小身板，那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我的眼睛又看不见了。”殷乐不欲多言。
“过几日便好，不必忧心。”
殷乐又开始了在将军府的日子，段平对他真是严防死守，不让他出一点门。
“我想出去。”殷乐在第三日已经能看见了，天天面对着一个木头脸实在太无趣了。
段平拒绝道：“不可。”
“那我这和被你囚禁了有什么区别？”殷乐往床上一躺，“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府上倒也不是没有其他人，还有个安安，可是安安是个死没出息的，只要有她哥的地方，怕得跟见了十万邬族人一般。
殷乐找她玩，她就借口自己要习字读书。即便段平不在，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哥不知从哪就冒出来了。
段平站立了片刻，离去了。
殷乐也不知两人这般僵持着算个什么事，他现在已经不想卧底在段平旁边了，他想离开。
殷乐躺了一会，躺得骨头都发痒了，这才爬起来在院子里逗蚂蚁。
“殷大哥！”
殷乐一转头，没心没肺的傅四来了。
“稀客啊，你来将军府做什么？”
傅卓奇怪：“不是你捎话说找我有事吗？”
殷乐很快反应过来：“是啊，想来许久未见了，找你一叙。”
想来是段平找他来给自己解闷的。
“近来京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傅卓：“还能有什么事？邵重的马车进京了。”
殷乐想了半天，才想起邵重是谁：“他啊。他应该不在马车上罢？”
“这是自然，据说上面只有给皇后娘娘的寿礼。马车本来被民众堵着不让进的，我也去凑热闹了，可惜后来官府来人疏散了。”
“要我说啊，这邵重往后都不敢回京咯。现在定北将军也回来了，要是让定北将军见着他了，这不得一刀斩了。”
殷乐听他说着，觉着还挺有趣。
正巧，段平踏进了屋子，殷乐便问：“段平，听说你很厌恶邵重，要是某日他出现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虽然安乐侯邵重讨人嫌是真的，定北将军讨厌他也是真的，傅卓还没有那个胆子当面议论，吓得马上要给自己解释。
然段平没有追责他，只道：“千刀万剐，祭将士亡魂。”
殷乐点点头，放心了：“他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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