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游欲带着药来到了楚星门口，他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
等他见到楚星时，对方正坐在池塘边出神。
游欲边走边道，“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楚星听见动静，回过头愣愣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起身，坐在石凳上，“哥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我还以为有了师父，哥哥会把我忘得干净呢。”
前几天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游欲见状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把从大夫那里抓来的药放在桌上，“我是你哥哥，来看你不是很正常吗？”
楚星朝着外面看去，“人们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以为哥哥有了喜欢的人，也会将我这个弟弟抛到脑后。对了，你的那位师父呢？怎么没有跟着你来？”
“嗯。”游欲还是怕提到师父会让楚星失控，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我已经安排人去查董家的事了，等过段时间，董志察觉到异常了，就由不得他不反了。”
为楚家报仇，无疑是两人此时最在意的事。
楚星想到这些年的经历，都是拜董志那个狗东西所赐，阴沉便深入眼底。董志造反，最多只是灭九族，杀头也就杀头了，死的倒是痛快。可是他从楚家灭亡起，就没有一日过的安稳。
如果不是董志当年为了往上爬，故意制造诬陷楚家的证据，使得楚家被全部牵连，他也就不会逃亡进入娼妓馆，哥哥也就不会遇见余言意。
那么现在，哥哥喜欢的只会是自己。
他人生的痛苦全部都是董志造成的，那个人怎么可以死的这么安稳？
游欲见他一直不说话，眼看着楚星原本平稳的脸色逐渐浮上阴霾，忍不住担忧道，“星星，你在想什么？”
楚星阴毒的想法被隐藏起来，有了更好的打算，“没什么，只是哥哥，你跟董绿莺到底是夫妻一场，舍得就这么让她死了吗？”
游欲见他没有多想，稍微放下心来，“我跟她没多大交情，何谈舍不舍得，更何况这一切，只是她罪有应得。”
董绿莺手下的人命虽然没有董志多，但还是有几条的，所以被牵扯株连，她并不无辜。
楚星摸着药包的边缘，眼皮半落，“哥哥还真是绝情。”
游欲观察了他一会儿，实在弄不明白他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只好道，“我去给你煎药。”
他拿起桌上的药包，楚星顺势缩回手，没有拒绝。
直到游欲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楚星才慢吞吞移开目光。
他托着半边腮，盯着桌子若有所思。
既然哥哥已经跟别人在一起，我注定得不到他的爱，那么我还能得到什么？有什么东西，会比爱更加长久呢？
楚星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发现这么多年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居然是一种名为恨的情绪。
他能在娼妓馆日日夜夜的折磨中活下去，不过是想着让董志一家遭到报应。
是啊，他记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最过深刻的也不过是，对董家的恨。
所以，哥哥的爱给了别人，那么恨总得留给我吧。
不然有一天我死了，哥哥忘记我怎么办？我活了半辈子，总不能从头到尾，什么也得不到吧？
楚星认真思考着要怎么样让游欲恨自己。
等到董家灭族后，我要不要去跟皇帝说，哥哥和我其实是楚氏逆臣之子呢？若是说了，或许我们就可以死在一块了。
死在一起啊，多么美好的想法。
但是楚星又想到了那个总爱穿着一身白衣的人，听说他隐居在记旧峰，听说他很厉害，也是一代仙尊，自然是俗人不能与之相比。
他到时候要是把哥哥救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死掉。
那就不太好了。
哦，有了。
楚星不再思考，站起身晃荡到厨房，来到游欲身边，拿了个小板凳，跟他并排坐着，学着哥哥的样子，盯着煎药的锅，一动也不动。
游欲一边用蒲扇轻轻将烟扇走，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不在外面坐着，来这做什么。屋子里到处是烟雾，小心呛到。算了，你还是出去吧，别在这儿待着了。等下药熬好了，我再给你抬出来。”
“哦”楚星不再盯着那堆火，而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笑容，“哥哥还记得小妮吗？”
“当然记得。”游欲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想不通为何楚星会主动提及这个名字，自从小妮死后，除非楚星情绪失控，否则绝不会提起这个话题，“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楚星只是道，“我记得哥哥刚开始，其实并没有打算跟董绿莺成婚。因为你说楚家跟董志的恩怨，不该牵连一个女子。你甚至认为男子通过婚姻，去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子，从而实现自己所求，是一件卑鄙无耻的事。”
系统哎了一声，“宿主，你以前道德感还挺强。”
这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在阴阳怪气。
游欲青筋突现，懒得搭理这么个玩意。
他继续盯着火，越发弄不清楚楚星究竟想要说什么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我现在，并不觉得董绿莺无辜，也不觉得利用她不对。”
“哦？哥哥不觉得她无辜，无非是她弄死了小妮。难道哥哥不想知道，小妮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撞上董绿莺，又为什么把滚烫的药水，撒在那个婆娘身上吗？”
那个名叫小妮的丫头，正是因为不小心撞到董绿莺，又把药水撒在了对方身上，才会被董绿莺叫人活生生打死的。
游欲打开药壶看了一眼，“不是不小心吗？”
“什么不小心”楚星看着他忙着的样子，微微一笑，“哥哥，你怎么这么傻，我说啥你都信？”
游欲停下扇烟的动作，“你到底要说什么。”
楚星望着他的侧脸，“当初是我叫小妮去撞的董绿莺，也是我故意让她把药泼到董绿莺身上。”
游欲站起来，从上往下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不知道董绿莺性情暴虐，最是轻视底层人命吗？难道你不知道那样做很可能害死小妮吗？”
楚星不偏不躲，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叫她去的啊。”
游欲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楚星，她才十二岁啊，你难道忘了吗，你最困难的那些年，只有她一个丫头陪着你？”
自从相逢以来，无论楚星说过多少过分的话，游欲都舍不得打他，然而今天却忍不住动了手。
楚星摸了摸脸，那里有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游欲这巴掌打的，明显没有手下留情。
“她小又如何，她陪着我多年，又如何？谁叫哥哥不听我的话，不愿意跟董绿莺成婚的？当年是你固守己见，非要讲什么道德底线，我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所以他故意哄骗傻乎乎的小妮去撞人，又故意等到小妮死的透彻了，才去找游欲，让哥哥亲眼见到小妮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游欲握着拳头的手青筋暴起，“你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说，董绿莺轻视人命，为什么非要牺牲小妮？”
楚星望着他的手，半点也不害怕，“因为我要让哥哥坚定报仇的决心，只有鲜血，才能模糊你的底线，让你不再去想什么道德，什么无辜之类的屁话！”
游欲使劲搓了把脸，“为什么要现在说出来？我问你楚星，你为什么不瞒我一辈子！”
楚星抱着膝盖，“自然是我想看到哥哥痛苦，想看到哥哥恨我。”
“你疯了。”
“我是疯了，从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是你那师父起，我就已经疯了！哥哥，我不愿意在你心里低人一等，而这爱与恨，是世间最浓烈的感情。如果你的喜欢全部分给了别人，那就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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