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戚桉是衣冠得体地在医院里醒来的。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雪白的墙壁和刺眼的灯光，身边有机器“滴滴”的叫声。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稍稍一动，右手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去看，是点滴。
“你醒了？”身旁有人问道。
是一个女护士，正记录着他的情况，声音温柔地问他。
护士见他立刻就要拔掉针头跳起来，连忙上前制止，说：“别动，你经历了这么大的车祸，要好好躺着养病才是。”
戚桉被她按回去躺着，心说骗鬼呢。
他是死神，在现实生活中的躯体和普通人类不一样，普通人类可能会在车祸中受伤截肢、灵魂出窍，但他的躯体即使七零八碎也会在他变回死神的那一刻恢复成完好无损的状态，安静等待他的下次人间暗访。
他被按在床上，打算等护士走了再起床逃跑。
小心思算盘打得叮当响，他还没想好出去以后要干什么，有人叩响了病房门。
护士将门打开。
从外走进来两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他们一见到戚桉，就拿出了证件，开口：“您好，警察。”
戚桉顿时一愣。
警察？找我干嘛？！
卧槽，老子死神的身份不会被发现了吧？！
没事，大不了把这两个带回去，虽然不算年轻但好歹有为。
戚桉看着两个警察走近，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那两个警察走到他身边，一个开口问道：“请问您叫……”
戚桉又是一愣。
也是，在这个世界消失的太久了，没人记得他也是情有可原。
“戚桉，亲戚的戚，桉树的桉，”他乖乖回答。
警察点点头，又提问道：“请问您还记得三天前的那场车祸发生时的情景吗？”
听到这戚桉微微瞪大了眼。
三天前……
已经过了三天吗？
他迷茫地摇摇头，警察继续问：“那在遇到车祸前，您与裴岁聿是怎么认识的？”
“裴岁聿？”戚桉疑惑道。
“是的，”警察应下，“据我们所知他与您并不相识，为什么后来您会上他的车？”
“……”
这个问题戚桉着实回答不上来，这要解释的话，那就不得不说出自己**躺在垃圾堆还被一人一狗羞辱的事情了。
他说不出口。
警察见他不说话，只道：“戚先生，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戚桉只得装傻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警察狐疑地看着他，刷刷记着笔记。
戚桉盯着他们，随后突然伸出手抓住其中一个的衣袖，问：“我能知道那个姓裴……裴岁聿的情况吗？”
就是裴岁聿害他再次被赶出鬼府还彻底回不去了，他可记仇了，这个王八蛋，老子一定要报这个仇。
警察看了眼他，想了想说：“裴先生在ICU，现在还没醒来，车祸现场很奇怪，所以希望您想起来什么一定要和我们说。”
戚桉一听车祸现场奇怪，莫名感到心虚，便快速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吧。”警察问完问题就走了，很显然戚桉的回答并没有屁大的帮助。
戚桉也回想起当时情景，因为他心血来潮，也想着不会再来人间，便随意地从其他道路上的休息站里操控了一辆车撞向姓裴的，现在想想，那辆车还是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上的路，也难怪会被认为奇怪了。
“……”戚桉扶额，抿了抿唇，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被赶出来，结果给自己挖坑还要自己填上。
不过，回想起警察说的话，那个姓裴的还没醒过来。
也是，普通人的身体毕竟比不上死神，他都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裴岁聿就更不容易醒过来。
他躺在床上构思着以后警察再找上他来时可以撒出去的弥天大谎，突然察觉到肚子里抽了一下。
随即“咕噜咕噜”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饿了。
戚桉顿觉麻烦。在鬼府的时候是感受不到饿的，每天吸吸阴气就能精神百倍，做人还要吃饭，不吃饭还难受，这具躯体可真难伺候。
他瞧见点滴快打完了，也顾不上等护士，直截了当地拔了针，自己起身下床觅食。
他穿着病号服走出房间，房间外很是吵闹，走廊上人满为患，没人注意到他。
戚桉被人潮挤着往前走，本来还想找个人问问食堂在哪，眼前突然闪过三个红色的字母——ICU。
他突然想起来警察说过的话，裴岁聿一定就在里面。
他瞬时扒上病房外的透明窗户，脸贴着玻璃，死命往里瞧，看见了瘦骨嶙峋的身体，看见了喷涌而出的血液，看见了被纱布绑满全身的尸体。
对，是尸体，有人死了，他看见他的魂灵出窍了。
他下意识就想掏出镰刀来勾魂。
可他霎时一顿，鬼府已经不会为他开门了，孟婆婆说除非他真正为鬼府着想。
怎么才算是为鬼府好呢？
他想不明白，所以干脆不想。
就这么一晃神，刚刚出现的魂灵已经被鬼府里的鬼差带走了。
好勤快！
戚桉感叹一句，有很快撇撇嘴。他在ICU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姓裴的，皱起眉，心里埋怨人间的警察竟然还会骗人。哦不对，是骗鬼。
他无精打采地将脸从窗户上移下来，手摸着肚子，更饿了。
戚桉决定先去找吃的再回医院把姓裴的找出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外面只剩大餐馆还在营业，小店大多已经关门了，他在医院外绕了一大圈，最后实在饿的不行，眼冒金星地朝一家饭店走去。
他还没走进大门呢，就有一个男人将他拦在了门外，说：“不好意思，有预约吗？”
“预约？”戚桉疑惑道，“吃个饭还要预约？”
“是的，我们饭店的级别比较高，需要预约才能进店。”男人仰着下巴，垂眸轻蔑地落下视线，居高临下地说道。
戚桉往店里面瞧了瞧，发现几乎没有人，又道：“你们店里又没人，我吃饭很快，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好意思，那请你留下你的电话号码。”男人毫不客气地说，向他递出一张纸和笔。
戚桉顿时愣住，他瞪大眼睛盯着那个男人，现在才想起来一个重大的问题：他、没、有、钱！
他在鬼府待了十五年，除了身体，原来在人间生活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没有不动产没有存款甚至没有身份证。
他在人间寸步难行。
那个男人见他出神的模样，收回手，不屑道：“你不会连手机都没有就敢出来吃饭吧？我们这里不招待你，回去医院好好躺着吧，小孩。”
说完他就扭头往店里走，中途还遇见了另一个女人。
戚桉听见他说：“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店里跑，这种人一看就是穷光蛋，不好好待在医院，到处传染晦气，没钱还来咱们这儿，简直败坏风景。”
“……”
戚桉本来还有点心虚，加上胃部抽搐双眼昏花，已经快要脱力了，听到这儿，他几乎立刻蹙起眉，然后想到什么，勾唇笑了笑。只见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不可察觉地动了动。
随即男人上方的店牌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
“小心！”那个女人惊呼一声。
可是太晚了，那个巨大的店牌已经砸在了男人身上，男人瞬时倒地不起，女人尖叫的嗓音贯彻耳旁。
真吵！
戚桉眉头皱得更紧。
好可惜，砸偏了，没能落在他的头上。
不过慢慢疼死，好像也不错。
戚桉心想。
那个男人的魂灵要出不出的卡在一半，戚桉便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男人白花花的脑浆在一瞬间喷涌而出。一旁的女人刹时尖叫逃离。
他活生生地将那个魂灵从男人的脑子里勾了出来。
人们都开始惊叫起来，慌张地打急救电话。
戚桉冷淡地看着，直到鬼差到来。
戚桉将勾着的魂灵扔给他，说：“怎么来得这么晚？你们这速度魂灵早就跑了，”他顿了下，又开口，“这个带回去炼阴气，敢让他投胎老子回去就弄死你们。”
鬼差没有说话，带着魂灵就走了。
身旁有警铃响起，面前一群人吵闹着，戚桉突然感觉有点耳鸣。
脑子里“嗡嗡”声音不断，越来越尖锐，到最后没有声响，随即响起“砰”的一声，脑子里最后一根线断了，眼前炸出了烟花，然后一片漆黑。
他又晕倒了。
饿晕的。
真是够丢脸的。
倒下去的那一刻戚桉想的是这事。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的身边还是站着那个护士，她正在帮他打针。
“啊！”戚桉感到右手传来一声刺痛，喊了出来。
这声把护士吓了一跳，差点又把针拔了出来，她埋怨道：“别乱动，别乱叫，男孩子还怕打针？”
戚桉撇撇嘴，等护士给他包扎好后，她说：“别乱跑了，你还在低血糖呢。”
她刚一说完，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接着不久前才见过面的两名警察再次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看着床上的戚桉道：“戚先生，咱们现在就饭店店牌这个事件来找您谈谈。”
“……”戚桉沉默，心说这些警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总是能找到他头上来。
“您和死者认识吗？”
“不认识，我只是想去那家店里吃个饭，结果他把我挡在门外。”戚桉如实回答。
“请问您在和死者对话时，四周有没有什么异样？”
戚桉想了想，说：“没有。”
“根据监控显示，您是看着店牌砸下来的，可您当时的面部表情相对平淡，甚至……看起来像是笑着的，我们想了解您当时的想法。”
“……”
什么看法？说他当时很高兴很得意吗？他又不是傻子，这警察当的也算个废柴。
他这么想着，也只敢想想，下一秒眼眶却突然缀满泪水，他抽泣道：“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我就是有这么一种病，害怕的时候会想笑，害怕至极就会晕过去……”
他本来长得就显小，这会儿哭得梨花带雨，还真像个叛逆期的小孩。警察们一时无措，又鉴于他当时真的晕了过去，只得暂且相信。
“别哭，小朋友，我们不是在质问您。现在很晚了，我们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打扰了。”
警察们说完就准备离开，戚桉突然想起来那个姓裴的。
因为今天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他顿悟要找个可靠的有钱人跟着。
姓裴的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一定很有钱，何况他大仇还没报呢，得好好抱紧大腿。
只是很可惜，自己还没找到他，没准姓裴的现在还躺在医院哪个病房里昏迷不醒呢。
得打听打听。
戚桉急忙叫住他们：“诶！”
警察们通通回头看着他，他声音瞬时低下来，小声问道：“裴岁聿醒了吗？”
“醒了，”其中一个警察眯了眯眼，却还是回答他，“在楼上VIP病房，您是想起来什么事了吗？”
“没有，”戚桉立刻摇头，对上警察的目光，又很快加了一句，“但也许我和他见一面就都能想起来了。”
警察点点头，两人都走了。
戚桉松了一口气，刚想掀开被子往楼上跑，突然看到手上连着的针管。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为了避免他再晕过去丢脸，决定输完液再去找那个姓裴的。
小死神：我还是有点能力在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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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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