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几瓶药水空了戚桉偷溜出来，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在走廊上乱窜，瞄了眼不停闪烁着的时间，十一点了。
病房外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少数人走动。
戚桉在他这一层逛了一圈，总算找到了电梯和楼梯间，他按下按钮等着电梯来。
看着电梯一点一点升上来，戚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讨好裴岁聿的话术。
他正思索着，电梯门倏地打开，他立刻抬起脚往里走。等一只脚踏在电梯里时，他才猛地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姓裴的住的VIP病房到底在哪层楼。
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小男孩抬起了头，齐齐看向他。
小男孩眼里缀满泪水，满脸通红，只是看他一眼就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头。
见戚桉要走不走地停在电梯外，女人拉着小男孩往旁边站了站，开口问：“你不进来吗？”
戚桉原本想去护士站找找今天为他打针的女护士打探点情报，正摆着手向后退，那个小男孩突然哽咽一声，拉住女人的手，问：“裴叔叔是不是也会离开我啊。”说完也不顾外人“哇”地哭了出来。
女人被他这么一问，又见他嚎啕大哭，一时慌乱起来，抬起两手去抹小男孩的眼泪，急忙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今天医生说裴叔叔已经醒了，这不是带你来找他了吗？”
戚桉瞧见现场混乱本想赶紧逃离，但是听见他们的对话捕捉到一个人——裴叔叔。
裴叔叔姓裴，裴岁聿也姓裴；裴叔叔今天醒，裴岁聿也是今天醒。就是这个叔叔……
不过裴岁聿那副老成的样子，可不就是个老男人？！
这下都不用去找护士问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戚桉自觉幸运，回心意转迈腿走进电梯间，跟着他们一起往上走。
电梯停在五楼，门一开，竟是暖黄的灯光照下来，完全不同于他那层的雪亮刺眼的白光，戚桉感叹果然VIP就是不一样。
他不知道裴岁聿的病房在哪，便侧身一站，扭头对那个女人说：“你们先走吧。”
女人点点头，牵着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孩往右边走去。
戚桉跟在他们身后，只见他们走到一间病房前停下脚步，女人伸手敲了敲门。
“谁？”里头有声音传来。
“我和小星，来看看小裴。”女人回答他。
没等一会门被拉开，门内站着一个男人，戚桉觉得眼熟，想了想记起来是第一次见裴岁聿时给他送衣服的那个人。
只见那个男人微笑着，说：“快进来，裴老板一醒来就念叨小星，没想到这么晚了你们还赶过来。”
“没事，”女人笑了笑，“小星听见裴叔叔醒了就哭着吵着要过来，正好我也来看看。”
后面几人进了屋，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戚桉倒是不着急，找了房间边的椅子就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时间显示屏，看着它不断闪烁重复，又想到了孟婆婆说的话。
他一点都不想回到人间，当人太累了。可现在鬼府也不要他，他只能找到优秀的魂灵带回去，裴岁聿是一个，但是孟婆汤对他不起作用。
对啊，为什么孟婆汤对裴岁聿会不起作用？
戚桉这才记起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问题。
他又不是鬼，当鬼的在人间是活不下去的。看那人功成名就当老板，还住得起VIP病房，完全就是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
那这人的执念是有多大，戚桉瘪着嘴想。
此时走廊上空无一人，不知过了多久，戚桉脑袋耷拉在椅背上，不住地打着瞌睡。
等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时，戚桉被说话声吵醒，他睁开眼晃晃脑袋，看见那个女人走了出来，叫小星的男孩被抱在开门的那个男人怀里，他睡得正香，嘴里喃喃着：“小白，小白……”
戚桉一听这名字只觉得熟悉，但他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属于谁。
俩大人没看见他，抱着小男孩就往电梯走。
戚桉抬起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了，这个点应该也没人再来打扰病患，于是门都没敲，直接大剌剌地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果然没其他人，病床上的人脸上缠了圈绷带，渗着鲜血。男人还没睡，睁着眼睛看着他走进来，却完全没有惊慌的神情，甚至微微阖上了眼。
好吧，这老男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能看见大名鼎鼎的死神的漂亮脸蛋，真是便宜他了。
戚桉觉得在姓裴的这里丢了面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之前的事比较丢人，戚桉不愿多说，但现在他站着，那个姓裴的躺着，他想着无论如何自己现在站得威风，气势不输。
他正想开口说自己大发慈悲地让裴岁聿留在他身边照顾他，谁想裴岁聿完全没有车祸后病人的姿态，冷淡开口：“还想带我走？”
这一句话让戚桉噎住，正要说话，裴岁聿又道：“可惜你带不走我。”
戚桉瞬时瞪了瞪眼。
挑衅，妥妥的挑衅！
见他就要发火，裴岁聿又转移话题：“你怎么没去把小白的魂灵勾回来？”
戚桉听到这愣了下。
小白？怎么又是小白？
没等他反应，裴岁聿继续说：“连条狗的魂灵都抓不回来，你这死神当得挺不错啊。”
“……”戚桉简直被气到全身发颤，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再次萌生让这个姓裴的死于非命的想法。
可惜杀了他自己还是回不去鬼府，何况这人是目前唯一可以投靠的人选。
戚桉好不容易压下发怒的念头，没好气地扭过头，说：“谁说我抓不回来？我看那条狗不顺眼不想要不行啊？”
这下裴岁聿没再理他，戚桉以为他占了上风，不免得意起来，刚想回到自己一开始的话题，就听躺在床上的人说：“我渴了。”
“？”戚桉莫名其妙。
裴岁聿缓缓将视线停在他身上，没什么感情地开口道：“帮我倒杯水来。”
“？？？”戚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岁聿。
裴岁聿移开视线，漠然出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自己斟酌。”
“你敢威胁我？”戚桉简直想冲上去给这个王八蛋一巴掌。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可以走了，”裴岁聿毫不在意，随后又像是不经意道，“警察好像明天上午会来找我。”
戚桉身子霎时一僵。
妈的，今天的遭遇只让他意识到金钱权势的重要性，以至于他竟然忘记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巨大的把柄握在这个老男人手里，只想着裴岁聿的钱。
“……”戚桉翻了个白眼，走到床头柜前举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裴岁聿慢慢起身，端起水来抿了一口，顺理成章道：“我饿了。”
“？！？！？！”
戚桉满脸不可理喻，下一秒走到门边，拉开门把手喊道：“姓裴的你别蹬鼻子上脸！对你好点就得寸进尺了是吧？！拜拜了你。”
“蓄意杀人未遂，无期徒刑。”裴岁聿轻淡的声音传来，戚桉立刻“梆”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要吃什么？”戚桉贴着门站在屋内，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咬牙切齿问。
“包子，肉馅的。”裴岁聿嘴角扬了扬，随口而出。
下一秒就传来摔门的声响，裴岁聿的嘴角捋平，面无表情地盯着刚刚戚桉站着的位置。随后他又想到什么，嘴角重新勾起来。
戚桉走得飞快，没几分钟就出了医院，他往四周看了看，街道空荡，只有街灯照下的一片光亮，这个点根本就不可能有卖包子的店面开门。
耍我呢？！
戚桉还从来没受过如此委屈，他双手握拳，目光阴深，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一定会让姓裴的付出代价。
可他不能空手回去，那个老男人实在老奸巨猾，指不定还有什么招来威胁捉弄他。
现在是人间四月，天气还带着一丝凉意，戚桉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被风吹得一激灵，他深吸一口气，遏制怒火绕着医院走了一圈。
最后他瞧见一个像夜市的巷道，抬脚往里走。
他逛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家卖包子的，最后不得已拉下脸去问，总算打听到一间这个时间点还开着的包子铺。
他七弯八拐，停在巷尾唯一亮着的屋子前，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忙活。
戚桉站在屋子窗前，抬手敲了敲窗，那个男人走了过来。
没等男人说话，戚桉抢先道：“你们这还有肉包吗？”
男人瞅了眼他，想了想说：“有是有，但是你得等一会儿，还在蒸。”
“行，”戚桉点点头，“我可以等。”
他看着男人走回女人身边，拿起刚刚包好的包子摆放在蒸板上，然后起火放上笼屉。
戚桉看着笼屉上冒出热气，在铁盖上形成无数细小的水珠，不经问道：“你们不是晚上还在营业吗，怎么不早点蒸熟好拿去卖？”
男人听到这叹了口气，揉着面团回答他：“咱们这太偏僻了，早上都没什么人来买，更别提晚上了。生意太过冷清，又租不起人流多的店面，晚上包子根本卖不出去，为了节省开支避免浪费，我和我老婆商量，晚上就不蒸了。”
戚桉听到这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一直沉默，看着夫妻俩一个擀面一个调馅，最后一同包包子，整齐地摆在蒸板上。
他有点恍惚，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拿着打包袋走到他面前，问：“小家伙，你要几个肉包？”
戚桉思绪被拉回，又闻到包子的香气，顿时饿了，开口要了五个。
他吃四个，姓裴的吃一个，十分公平。
他兴冲冲地接过那五个大肉包，抓起一个咬了一口，男人朝他指了指边上的二维码，问：“你是扫码还是现金呢？”
戚桉刚将半个肉包一股脑往嘴里塞，听到这话简直如当头一棒。
他瞪大眼睛盯着男人，嘴都忘了嚼。
该死的，他！忘！记！拿！钱！了！！！
戚桉在内心嘶吼咆哮，全身都别扭。
他就这么叼着包子站在包子铺前，和老板大眼瞪小眼。
“我……”他松开咬着的包子，嗫喏着，“我好像……”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男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他摆了摆手：“小家伙，你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吧，看你年纪也不大，受这么多苦。你走吧，这顿算我请你的。”
戚桉还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走啊，小朋友。”那人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朝他笑了下，“别傻站在这儿了，免费的还不兜着快跑？快点回医院吧，那儿安全，你挡我这我不好做生意啊。”
戚桉听见这话呆呆地转身往医院走，手中的包子都没再啃了。
他想起来今天下午那个被他弄死的在高级饭店工作的男人，又回头看了眼那对忙碌的夫妻，突然觉得人间复杂但实在有趣。
他带着剩下四个包子走上电梯，正准备捂着袋子试探一下温度，电梯即将关上之际，有个人的手伸了进来，将门再次打开。
戚桉抬眼去瞧，只见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手上举着话筒一个手中端着摄像机，俩人当戚桉不存在似的说着话。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人说道：“等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闯进去，拍到正脸照就是独家，转正轻轻松松。”
另一个听吩咐的人开口问道：“我到时候直接叫名字还是说敬称。”
接下来的两句话让戚桉瞪大眼睛。
“叫名字。”
“直接喊裴岁聿。”
小死神终究还是无数次栽在老男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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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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