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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眼睛

漏刻嘀嗒,英芝殿的屏风不敢撤,外殿隔出的议事厅中,温季正打量屏风画作。

北面的屏风上刺绘红日高悬,灯烛映过,隐约透出屏后高台上威风凛凛的龙椅。

“温小将军。”

温季闻声蓦地回头,眼神直了一瞬,这不是前几日圣元门见到的美人吗。

裴绪走近见礼,说:“陛下的头风已然见好,但耐不住这几日风凉,御医过来请脉施针,将军在此稍候片刻。”

温季性子急了点,但一见着人,再急也压下去了。

陛下召他入宫,既然没吩咐让他走,他肯定是走不得的。

温季也没失分寸,只道:“万事以龙体为重,我在殿外候着。”

说罢,温季却见宫人搬了椅子过来。

“不敢殿前失仪。”温季忙说。

“陛下赐座赐茶。”裴绪提醒道,“陛下心系边关,既已到了玉京,这么冷的天,怎好让小将军在外等候。”

椅子已经搬到温季脚下,他便提了提嗓门,高声谢恩。

来之前,苍浪跟他说过,殿前议事,一般只有谢太傅能坐。

自己怎么也这般待遇?温季总觉得奇怪,心里没底。

陛下登基不过半年时间,加上龙体有恙,所以这些时日,他们边关得到的调令实在少,且因此缘由,各地节度使都难以入京面圣。

新皇是希望安内还是先攘外,他们压根无从揣度,行事风格如何,也无从得知。

温季家,娘亲和姨母们的请脉,都固定了时辰。皇宫制度森严,他不大相信御医会突然过来。既召见自己,又先把自己在外殿放一放,陛下龙体到底如何了?这是谁的安排?他得面圣之后才知道。

那现在又是要试探什么呢?

温季虽说是常年在东北道“混迹”,但也不像崔瀚一样冒傻气,心里有些小九九的,要不家里哪能放心把他丢过来。

裴绪转身出去端了茶,又一声“温小将军”叫住。

他俯低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温季不由得被那双桃花眼勾了一下。

定下心神接茶碗,温季用没长茧子的指肚摩挲着釉面,又看了一眼裴绪。

真是个妙人啊!兄长说天下珍宝尽在帝宫,果不其然。虽说内宦只能算得半个男人,却也是顶好的品相。

可惜了,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的好时机。

眼前人是妙人,氛围就不是很妙了。

温季有了些许矛盾,他始终感觉这人兴许是要说点什么,可人家笑的温柔,莫名能让他的疑心少一半儿。

思来想去,温季便先开口:“我瞧着中使略有些眼熟,不知如何称呼?”

“奴婢裴绪,内侍省五品常侍。眼熟,许是因为有幸同温小将军在澄玉湖遥遥一见。”

温季没想到对方很直白地自报家门,还主动提及,嘴角都翘起来了。

“只一眼,裴大人好记性。”温季说。

“温小将军气质斐然,记不住才是难事。”

还真给温季猜着了,俩人寒暄没几句,裴绪就开始提家事国事来。

“往年间都是年下才入京吧,今年温小将军倒来得早,想来都护府里这会儿还忙呢。”

温季笑了笑,没提别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快要入冬,也不算早了,今年冷,就怕腊月时路上有耽搁。说来我也算常到玉京,怎么没见过裴大人?”

回应这句的,只有草草一句回答。

大概是见人不上道,裴常侍的下一句就更直截了当。

“一冷起来,蛮夷怕是又要来犯,江北可受此波及?”

温季看着面前温润的裴常侍,边笑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不长这张嘴该有多好,这问的都是什么呀!

裴常侍却好似当真只是同他闲聊,这人立在身旁,微微俯身垂首,为了和他说话而弯腰。笑时情真意切,给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纱,朦胧模糊分不清真假。那神态,好像温季方才的疑心都是错觉。

他吃了口茶,抬眼再看。

裴常侍也穿了层冬衣,难掩清瘦。原本就生的白,绯红更衬。温季拈着茶碗盖子转了两遭,突然发觉这人和自己手中茶碗差不多。

官窑里的上好白瓷,白得通透,肌肤也像釉面一样,细腻光滑。

顺着那一截脖颈往下瞧,握住托盘的,是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却不粗犷,指尖带了点粉。被遮住的掌心边缘似是有一抹深色,不知是疤,还是干活时压出来的印子。

有宫人带奏折出英芝殿,裴绪道一句“失礼”,便上前查看。

这空挡正好留给温季,他也有时间打量起此人的身段来。

茶碗盖子“叮当”两声,温季难免想起长兄时常提及的一个内侍,林玉衡。

他见到林玉衡了,那气质果真不同,跟东北道内的中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他又总觉得林玉衡书卷气太过,宁折不弯的意头儿,在长兄那儿说得过去,自己看来难免一板一眼的。

眼前这位裴常侍就很好,不止样貌,气质也是独一份的。

他挑眉看过去,只见裴常侍手指一拨,上下翻看了几道奏章的署名,在那边叮嘱宫人。

“内侍省和东西台,别送错了地儿。”

茶盖又小声敲起来,温季觉得这人还真是哪哪都好,瘦也瘦的漂亮。挑不出什么毛病,却能挑出许多出彩的地方。

裴常侍见折子送出去,又转身回来,准备继续同温季聊上一聊。

几步路的距离,温季也没放过,拨云见日再看全貌,他才发现裴常侍的长相并不温柔,甚至有些锋利。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就像是裹了一层温风细雨的柔。

温季想,这双眼睛最是抓人,里边藏了金风玉露,藏了一汪春水,把这些锋利化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点湿润。

“温小将军,江北还好?”

对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双眸含笑提醒了一句。

温季醒过来。

“不大好嘛,江北的兵都快成东岭军了。”

他还是隐藏了部分态度,决定先诉苦再说。

裴绪笑了笑,很自然地交了底,说:“近半年来研磨洗砚,除月贡一事外,倒也未曾听得东岭上疏要求调兵。两地向来友好,怕是东岭无兵可征,才不得已朝江北借调?”

“裴大人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我家不过是有几个老好人罢了,看不得蛮夷进犯,再顶不住也得上前呐。”温季玩味地说,“只是,真正调兵,都要陛下圣意裁决才是。自六月以来,东岭逐渐有失守迹象,难道他们只是递了免贡的折子,却没递调兵的折子?”

这话一说出口,裴绪回话时也慢上两分。

“奴婢伺候笔墨罢了,也并非所有的折子都得以一见,何况是军书呢。”

“啊——听也未曾听得?”温季一听这消息,恍惚笑了声,“他们那处监军多一些,我还以为他们的折子能送至内侍省王中尉手里呢。”

这还真让温季又抓住了一点,他老爹千里递进京的折子不批不发,也就算了。东北道苦成这个样子,东岭可是跟他们交代了,说请旨从各地调兵,不打算指着江北一处薅羊毛了。

怎么,他人都要见皇上两回了,东岭的折子还没到?

裴绪摇了摇头,道:“中尉日理万机,真要有折子陈辞东岭百万臣民之苦,想来中尉不会坐视不理。”

温季看得明白,裴常侍人在内侍省里,不管是监军还是中尉,他都不会说出他们半句不好。

这话听一半儿信一半儿也就算了,温季也不是为了给裴常侍找麻烦的。

于是略一思索,温季当即把裴常侍从这件事儿里放过去了。

“哎,”他叹了口气,“为了东岭战事顺遂,咱们没少出力,但也不能一直如此吧。年关将至,更添严寒,东北道原本是产粮重地,今年却连冬天都快撑不过去了。江北的兵,都是府兵留下来的,一去东岭,地都没人耕了。上至百官下至百姓,无不怨声载道。我父兄代天子行权法,自不敢任天子子民受苦难,可即便辛劳,也实难转圜。东岭却连兵都不准备还回来,我们难道还要打过去不成?”

“温小将军消消气,东岭的确是...战报甚少,”裴绪顿了顿,帮忙开脱道,“蛮夷屡次进犯,折子总不可能隔三岔五递进京。数月前崔公子也是在此痛斥哭诉,声泪俱下,无兵再征也无地可耕。”

“他有什么好哭的。”温季听见这几句就有些恼了,“自小养在玉京,父兄的面都见不到,要说心系东岭?他二十年都未曾回去过,知道打仗怎么打吗?”

“总是血亲故土,交战时家书抵万金,崔大将军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崔公子怎好眼看家中骨肉分离,也算人之常情了。”

说到这个温季更来气,“他家跟我们可不一样。赵、齐两家是大燕之前便留在了南海和西山,一样驻守,多少年都没生过是非。我同苍浪祖上也是开国之时自请戍边,为的都是大燕。功绩相传至今,族中也恪守礼法规训,半步不敢出格。他们家是什么东西?”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温季真要气死,他总说不怪自己看不上东岭。

关外几家除了东岭,世族都是亲自上阵。单看苍浪,他这一辈,算上姊妹一共四十来个,而今剩下不到十个,大多不过弱冠就死在战场上。

赵云时家里也一样,他这个族里最小的孩子,留在玉京,哥哥们在南海死了七七八八,吊唁都回不去。

也就崔氏,除了崔大将军在上边顶着,其他那个个儿都是谢琮的做派,崔瀚这一代唯一能出来扛事儿的人,温季也不喜欢,那人工于心计,阴险着呢。

如此说,对谢琮也不大公平,谢琮看上去无所事事,但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一点没落下。何况谢琮多少族兄弟当政,剩他一个做人丁储备倒也罢了。

温氏半只脚在关内,还算兴旺了,但出兵东岭时,温季自己的兄弟一个也跑不了,甚至温季前不久还是刚从东岭回来的,他在东岭边打边闹,面上看起来也算说得过去,没想到人家连请兵折子也不递上去!

温季心里那个气,这是算准了自己家还要脸面,逮住一只兔子薅毛做窝!

“你怎么帮他说话,崔瀚不过是个扶不起门楣的竖子。”

他人还在气头上,转眼就见御医尽数离开,温季的思绪被打断,紧接着就有宫人过来,宣他进内殿。

“罢了,也奉劝裴常侍一句,少理会那毛头小子。”

温季眼睛一转,随之把茶碗交到裴绪手上。

他的手不安分,待裴绪接过后随之往下一滑,在裴绪手背上点了点。

冰凉。

传话内侍转过身后,温季勾了勾嘴角朝裴绪笑道:“裴大人,再添冬衣。”

甚至进内殿前,温季回头再看,裴绪还在原地,手捧茶碗微低着头。

茶碗与裴绪的手浑然一体,不做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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