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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沉水桥

天宁十五年的春末,金陵刚入梅,长天细雨,霖润了满城烟草。

沉水桥畔静静立着两个执油伞的单薄身影,伞面天青藏云,在薄雾中鲜见的透亮。

“阿姐,来人何时到呀?”踩着鹅黄璎珞绣鞋的少女口中囫囵一嘟囔,脚下也不安分,“噼啪”踩着积水,小水花作势溅起,洇湿了她阿姐那双藕荷色布靴。

花琬前些时日染了风寒,唇角微微一动,还未开口便先咳了起来,春衫单薄,衬得她犹如河畔那羸弱的柳枝。

阮含曜立即便不再使性,匆匆奔到候在一旁的马车中取了自己的花罗披风来,给花琬搭上。

依旧是她最心仪的鹅黄色,织着金丝缠结,领口一圈金丝鱼藻纹样。

花琬觉得太灼眼了些,也不衬她的鞋。不过阮含曜的好意,她从不曾拒绝,只浮起一缕浅笑,点了点小妹的鼻尖:“你倒殷勤。”

阮含曜与她共挤一把伞,将头偎在她颈边,“嘻嘻”一个憨笑:“疼阿姐,也疼我自己。”

落雨如断线,天尽头犹是天,难辨颜色。

阮含曜一直不安分,揉了揉脸:“阿姐,这面皮闷得我受不住。”

花琬嗔她,眼中却含笑:“教你今儿非跟着我,此刻想反悔可是不行。”

她今晨出门得早,夤夜里只有几盏摇曳的灯火,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巧还是让阮含曜在偏门堵了个正着。

小祖宗死缠烂打要跟着,花琬拗不过,只好依她。

换作旁人她决计不允,但阮含曜不同,她是花琬唯一的“搭档”。客居阮家十余年,她成日里鼓捣那些小玩意,若没有阮含曜给她打掩护,阮清和那里便第一个瞒不住。

每每思及此处,花琬都不禁莞尔:别看小祖宗素日里咋咋呼呼,做起戏来那却是真真假假,教人挑不出破绽。

蒙蒙亮的时辰,天上还挂着碎星。

阮含曜又软绵绵打了个呵欠,倚在花琬肩上的身子又沉了些:“阿姐,我又忘了,你说咱们在等谁来着?”

“你这脑袋,成日里也不知都装了什么去。”花琬哑然失笑,将伞身又朝她那边倾了少许,“我们此刻在等的人,是从京城赶来奉命查案的大人。”

阮含曜这才一拍额头,恍然道:“噢我想起来啦,阿姐你方才说过的,是素有‘活阎王’之名的大理寺少卿,叫步、步——”

花琬紧了紧眉峰:“我与你说的混账话可别往心里去,‘活阎王’这三个字放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万不能当着步言大人的面开口。”

步言何许人?那可是大理寺少卿,如今皇帝面前的红人,人道他“心怀若谷、温润如玉”。

然,花琬读过不少有关于他的断案手记,对他的印象称不上太好。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此人断案利落、处事公允,毫无挑剔之处,但就是这让人无可挑剔的手段,才让花琬惊惧——毕竟,有些案子可没那么好断。

作为一个外人,若是已经了然了来龙去脉看,那么一切自然是条理清晰,有逻辑可循。可花琬见得多,方知能一眼瞧出破绽是多么困难的事,那便犹如大海捞针、沙里淘金。

而这位步大人,就是那种每次都能硬生生把针成功从海里捞出的奇人。

花琬是千面人,心中莫名惧他。她不喜欢比自己还聪明的人,仿佛他能一眼看出她的伪装,叫她无所遁形。

“我自然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花琬望着浩渺的远天,眸间浮动着稀疏的星火,“只是……时先生允诺我,若我助他了却此间事,便许我入京去大理寺任职。”

阮含曜拿掌心掬住一捧雨水,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挑起涟漪,没精打采道:“阿姐,那大人准是诓你的,你在金陵这么多年了,破过多少案子,他都没提过此事,却偏偏赶在此时提起,定是没安好心。况且,那大理寺若是那么好进,教爹爹给你安排进去便好了,又去求他做什么?”

花琬知她是在怨自己抛下她,浅笑道:“阮伯父已收到吏部任调,入秋了便要回京任礼部侍郎,还能不带上你么?你我姐妹二人到那时再见不还是同现在这般……”

“啊——不听不听,阿姐念经。”阮含曜噘着嘴猛摇了几下头,抬手覆上双耳,缀着小珍珠的步摇穗在她的脸上重重拍打。吃了痛她方才不闹,道:“阿姐这些年临渊覆冰,只怕一朝没了我,在京城要受人欺侮的。”

花琬淡淡道:“不会,我会看顾好自己。”

阮含曜不悦:“那我也放心不下那位时大人,他若是好人,那当年花家出事时,他怎么……”望着花琬渐渐黯淡的双眸,她弱弱道,“阿姐,我错了……”

花琬噙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你不信他,也是正常。这世上也没几人信他。”

可是花琬信他。

不为别的,就凭时述存当年机关算尽将她悄无声息地从奴籍救出,又把她托付给阮家这个旧识,花琬也会信他一辈子。

想来,他也不过是受过花家几年恩惠,给花琬做过几年的西席先生,在那个人人皆求自保的年月,他能做到如此,已是极为不易。

那年,时述存也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少年。

至于他后来如何踩着革新派的尸首上位,如何啖尽众臣血、啃尽生魂肉,又如何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花琬不愿去想。

他时述存是天下第一权臣也好,奸臣也罢,只要他能助她分毫,她便不会与他割席。

阮家当初就是在他的打压下被迫离京,就算如今得了机会重返,在京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阮含曜怎么骂他都不算过分。花琬在阮家长大,当年一别便知趣地与他再无联系,可年岁渐长、羽翼渐丰,复仇的野心也随之而来。

她没想太多,只想让当年陷害花家者偿命;她的要求更是不高,只想入大理寺查清当年卷宗。其余的,她自己想办法。

这点“小忙”,不过是如今身为内阁阁老的时述存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

他也的确答应帮她,条件有一,正如他回信中所写的那般:“此案恐不简单,步言在江南还需阮公多多照拂,待他平安归京……”

花琬早就听说步言是时述存一手培养提拔上来的亲信,他有此要求,她不觉得奇怪。

这江南,毕竟还是革新派的地盘。

想到此处,花琬波澜不惊的眼瞳里渐渐涌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自然会请阮伯父对步言网开一面,但也要看,这位教她昔日先生如此看重的步大人值不值得她费些心机。

那沉重的笑意渐渐被灼灼亮光驱散,绵绵密密的灯火拨开晨雾,映入她眼眸深处。

江面上,几艘寻常小舟破水而来,惊醒了数十只沉睡的鸥鸟。

昏昏欲睡的阮含曜被鸟啼惊醒,见这灯火如昼的架势,瞬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只与花琬无声对视一眼,攥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掌心渗出了薄汗,倒是她阿姐一如既往,手冷得似冰块一样。

二人瞧着三两小厮和一排手执提灯的侍卫跳上岸,又瞧着他们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花琬依旧神色淡淡,静静盯着小舟,率先开口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少倾,那小舟终于摇了一摇,一男子搴帘而出。二十五、六的年纪,修眉明眸,清雅风致,只是周遭气质冷冰冰的,活像尊石雕。

石雕刚上岸,立刻便有小厮为他举了伞,生怕雨丝污了大人的衣。石雕肃然扫了她二人一眼,淡淡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二位姑娘好兴致,梅子季清晨的雨,可教人生得许多愁。”

花琬不卑不亢与他对视许久,瞧不出他眼中什么波澜,又瞥到他腰间的碧玉穗子,终浅浅福身道:“民女九英,小妹禅客,见过步大人。”

那人不否认,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二人许久,才终于动动手指退下了侍卫,道:“二位姑娘认得本官?”

花琬从容笑道:“大人威名,不敢不识。更有时大人手书相托,不可怠慢。”

时述存向她和步言说了暗语,但她打赌,他没同步言说起二人书信联系之事,也不会透露半分她的身世。他做事一向缜密之极,对谁都不会坦然相待。

果然,来人的眼中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了几分不解与疑虑。

起风了,有些寒凉,河畔的小舟晃了晃,花琬觉得细雨如丝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淡淡笑道:“难不成时大人只让步大人来见民女,却没说为何?”

那人终于冷冷笑了两声,道:“时大人同本官说,给本官找了个帮手,我还道是何方高人,却不曾想竟是阁下二位。”

他拂袖忿忿一甩,大片雨水铺溅而来,将阮含曜的宝贝鹤氅粘了水渍。

阮含曜登时不悦,柳眉倒竖,讽道:“步大人初至金陵,不先问问案情,反倒先摆起架子了么?我与姐姐长在金陵,对此案熟悉无比,又奉时大人命在此处等候大人甚久,于情于理,大人不该与我姐妹二人落座商谈一番?”

花琬心中暗笑,她这小妹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这么跟活阎王说话的人,她怕是第一个了。最好笑的莫过于她竟抬出时述存来呛对面,颇有些借狗打狗的意味在了。

那人面色难看得紧,但碍于时阁老的面子,没当场发作,只居高临下瞪二人一眼,回身便往小舟处走。他的小厮追赶不及,还是教他家大人淋了江南的雨。

“滚开。”那人喝走手忙脚乱的小厮,冷冷回眸瞥向花琬二人,阴沉道,“此案就不劳烦二位姑娘了,臬台一应卷宗齐全,步某掌复核刑狱之责,理应秉公执法。二位姑娘非我三司之人,勿要多管闲事。”

竹帘一卷,他的身影已隐入船舱,两排侍卫也皆数乘上小舟。归势如箭,汀洲烟箬,阮含曜眯眼盯着那星星点点的渔火,低声暗骂:“狗官。”

江心泛白,空荡的江水悄然无息,倏地,从小舟上悠悠传来一句:“二位姑娘,画皮虽美,却有不真切之感,盼下次会面可有幸一睹芳容。”

阮含曜脸色一白,惊恐望向花琬,道:“阿姐,狗官他瞧出来了?”

花琬肃然,眸光沉沉盯着那扁舟,唇角浅浅一勾,扬声回道:“小女子也得盼,下次会晤可有幸与步大人本尊相谈。”

江心一片寂然,而后传来一阵释然大笑,激得群鸦盘旋。

阮含曜瞧着那些人渐渐消失,这才小声道:“阿阿阿姐,你是说……”

花琬颔首道:“没错,真正的步言从来就没上岸。”

他始终就坐在那小舟中,无声地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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