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称人之所以只能在黑潮中获得进化，是因为黑潮中具备有现实里不具备的环境——某种极致强烈的情绪，而成为织绪者的步骤就是斩杀这种情绪，突破‘顶点’以此获得进化。相当有根据的猜测。”唐松萝评价。
唐松萝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很足。
她看起来跟金娜完全是两个类型的调查员，唐松萝的言语里明显有系统培训过的痕迹，许观知猜测这些知识对于调查员而言应当是常识，不过对方的态度也太过自然了，唐松萝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吗？
许观知跟着唐松萝往前走，目光在街上的店面略过，顺着唐松萝的话往下接：“曙光一线背后的人是织绪者吗？”
唐松萝回了个赞赏的表情，肯定了许观知的猜测：“没错，这个观点在最初公布的时候，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织绪者内部都在热烈讨论呢！而曙光一线称这种精神疗法的操作手法是通过仪器进入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制造出类似于黑潮内部相似的环境，借此环境令被‘治疗’者完成进化。”
“催眠吗？”许观知试图消化，“如果只是从理论上来看，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成功。”
手中的小刀挑起水泥墙上的广告纸，如果笼中鸟内部对于进化的理论完全正确，那么曙光一线外放的消息确实有很大的成功概率。
“类似催眠吧？”唐松萝说话的口吻很成熟，在这一刻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小孩：“人的脑子很脆弱，曙光一线的做法不亚于直接将钻头放进脑子，如果大脑能将钻头安全化那就能成功，反之则是脑死亡。”
“也就是说，曙光一线成功了？”
广告纸的背面是凝固的黄色胶水，没有任何线索。
唐松萝点头：“对，他们成功了哦。”
许观知偏头看她，知道这故事的下一句一定会接上一个但是。
果然，唐松萝说：“但是，这种成功是虚假的成功哦。”
“姐姐，你知道刻度吗？用这种方式成为织绪者的人，他们内心的刻度是相当不稳定的，获得进化的时间短暂的像是烟花，他们不像我们一样会得到启蒙之书，这也是进化的一种吧？只是方向有所不同，就像是消耗品，这些从曙光一线疗程中获得力量的人，很快就死在了刻度的失衡下。”
刻度？
如果仅从字面意义上理解的话这完全是一个判断尺寸的用词，但是唐松萝嘴里说的刻度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许观知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她转头看唐松萝：“刻度是什么？”
闻言，唐松萝眨了一下眼睛：“呃……刻度就是刻度啊。”
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哦，对哦，姐姐你是不是还没去中心办入职啊？”
许观知：“……”
“等等，你认识我？”
“……认识啊，哎？我没说吗？姐姐你在我们中心很出名的哟！”唐松萝笑嘻嘻的挽住许观知的手，对上她怔愣的神情，歪了一下脑袋，看起来很无辜：“就是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名字跟脸对不上而已啦！”
许观知：“……”
你自己听这话你不觉得哪里有毛病吗？这只是而已的问题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笼中鸟让你来的？”这下许观知的眉头彻底皱起来了。
面对许观知的追问，唐松萝装傻一样的笑了两声，试图把问题糊弄过去。
“你……”许观知还想再说点什么，天光在此刻却乍然亮了起来。
刚进副本的时候许观知以为是头顶的晾衣绳太多将光线遮得密不透光，但此刻有光透过绳子的间隙落了下来。
天亮了。
远处传来了人声。
许观知收回了将要出口的提问，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不管唐松萝的目的是什么，她们已经身处黑潮，有什么事通关副本了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怪物只会早到不会迟到。
街道的拐角处是一块占地颇大的广场，中央堆叠了几个橙色的塑料箱，此刻一只类人的东西正站在箱子上，手上高举一坨腐烂物，声音很高昂，像在演讲。
演讲人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脑袋，无数生锈的铁链结成了一个足球大小的圆，分不清头尾，没有五官，如果用人的身体构造揣测，这应该就是他的头。
他浑身上下都是由铁链构成的，手的位置伸出一条细细的链条，铁锈色的链条一环扣一环，往外延伸出了手，手的中心托着一滩腐烂的肉块，糜烂的组织纤维填满了空心的指缝，那东西在链条人的手里起伏着，像是在呼吸的活物。
“老板，您要几个人？”链条人的下方堆围着很多长相各异的‘人’，类人的身体结构，异变轻微的只有手脚有变化，异变严重的则是身体的某一个部分都变成另一种生物，这群人围着链条人，喊他老板，语气很谄媚。
塑料筐上的链条人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的脑袋环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人，高举在掌心的腐物向前伸了伸，底下围着他的人随着他的举动就像是看见花的蜜蜂，呼吸都放缓了，近乎是痴迷的盯着链条人的手。
“只要两个人，今天凌晨2点到8点，帮我卸货。”
塑料筐上传来刺耳的声音，像是有人拿着粉笔在耳边刮，框下的人屏息而立，目光里的灼意几乎要点燃演讲人。
“报酬嘛……”演讲人笑了几声，他的声音放缓、放低，像是被闷进烟道：“进化的机会，仅限两人。”
这句话像是落进火星的枯草，瞬间点燃了氛围，框下的人伸出手，目光透出狂热，原本寂静的广场被声音吵得沸腾，框下人伸长了胳膊，手几乎要戳进演讲人、不，应该说是未来老板的脸。
但他们没有得逞，从高处而来的链条从招聘人的身后飘了起来，链条悬在空中，如果有手侵犯到他，那么下一刻手指就会消失，像是被吞噬，连血都没有。
“这是……招聘现场？”唐松萝缩在许观知腿边，声音低的近乎是气音。
许观知点头，目光落在招聘人手心的腐物上，进化的机会指的是这东西？
“直接一锅端了吧？不过一个D级副本。”唐松萝戳戳许观知的腰，小小声的发问。
许观知低头看她，撞上唐松萝亮晶晶的眼睛，迟疑的拿手指指了一下自己。
一锅端了谁？我？
“对呀，就跟你上次的副本一样！”唐松萝垫脚握住许观知的手指，很肯定的点头。
许观知：“……”
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在笼中鸟到底是什么名声？
她几乎是怜悯的看唐松萝了：“你是不是没睡醒？”
闻言唐松萝比她还诧异：“不会吧？论坛上可是说连A级小队都解决不了的副本被姐姐你通关了呢！”
……许观知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小东西是这个反应了，这谁吹得牛啊？吹上天了吧？
“事先说明，我没什么攻击手段，你要是觉得我能口吐激光手放洪水三两下就宰了这群怪物，那你还是洗洗睡吧。”许观知强调。
唐松萝瞪大了眼睛，像是一瞬间被打击到了。
“那你上一个……”唐松萝显然是急了，噌的一下就抓住许观知的胳膊，但话还没说完，另一只戴了手套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许观知的头往拐角的方向看，示意她静音。
在交谈的短短几分钟里，塑料筐上的招聘人就已经定好了员工——两名异变程度很低的‘人’。
招聘人不管其余人投射过来的视线，将自己选好的员工带到一旁嘱咐了几句后就转身欲走。
在他走后，许观知眼尖的注意到有‘人’跟着招聘人的位置走了。
许观知决定跟上他们。
在招聘人走后，广场重新恢复了安静，像是所有的生机都消耗在了找工作这件事上，留下的‘人’很颓废的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目光从胳膊里钻出来，打量着每一个拐角，试图寻找新的老板把自己推销出去。
见许观知两人走出来，他们也没什么反应，眼神像是滑过尸体，很平淡。
握在手里的刀暂时失去了用处，见这群人没有反应，许观知回忆了一下招聘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她几乎没走太远，就撞见一副尸体。
是刚刚跟上招聘人里的其中之一。
他倒在地上，像只被开膛剥肚的鱼，身体里的神经还没死，手脚时不时抽动几下，看起来很瘆人。
猝不及防下许观知被吓了一跳，她停了下来，跟在背后的唐松萝没刹住车一下子撞到她的腰上。
而他也确实是一只鱼人，鱼鳞爬满了手臂，脸颊的侧面隐约还能看见腮的痕迹。
腮张开，似乎是他在吸气，一双微突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天上，但他看不见阳光，视线里只有交错在一起的晾衣绳，像是网一样。
他的嘴巴蠕动着，许观知走近了，听见他喃喃的在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们都会死……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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