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阿紫,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在华连采的几番摇晃下,南音慢悠悠地回神。
她看着各处悬挂的红绸,及堂前聚拢的人群,和堂上满面笑容的华父华母,才想起如今已是白日,她与华连采的婚礼正进行到最关键的环节——拜堂。
昨夜她狼狈逃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但好在片刻之后,她就将正式成为华连采名正言顺的妻子。
“为什么还不开始?”为免夜长梦多,南音催促着问。
“再等一等,师尊应该马上就到了,他先前答应为我二人证婚,就一定不会食言。”华连采一脸诚恳,诚恳到南音都不忍打破他的幻想。
“我身子不舒服,怕是坚持不了这么久了。”她晃了晃身体,故作晕眩的样子。
华连采紧张地扶住她,她顺势反抓住他,带着点恳求地摇晃:“别等了。”
他犹豫片刻,抬眼看了看人群,“东方既”接收到他的目光,马不停蹄地挤上前:“我就说嘛小师弟,你把这事交给师兄是最稳妥的,师兄保证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有劳师兄了。”华连采满怀感激地点头。
看他们这样,应是“东方既”先前就找过华连采,但被他婉言拒绝了。
“东方既”挥舞起手臂,嗓音一清,嘹亮的声音从传遍全殿:“一拜……”
“轰隆隆!”外面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间乌云密布、闪电连连,巨大的声响淹没了“东方既”后面的声音。
“是掌门,掌门回来了!”最后面的一人喊了一句,堂前的人皆被吸引,一齐跑到殿前去看。
原本热闹的喜堂,一下变得空寂无比。
而南音听到“掌门”二字,手指便攥住身下衣物,紧张到无以复加。
他还是来了。
不管外面如何喧闹,她拉着华连采跪下,向天地、父母各拜三下,然后转向对方。
华连采虽不知她为何这般着急,却又舍不得见她失落的模样,所以老老实实地配合着。
“夫妻对拜。”她喊出这一句,身子正要弯下去,却突然间动不了了。
华连采已经拜下去,并为她的“迟疑”感到疑惑:“阿紫,你怎么了?”
南音强行冲破禁制不得,转头,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向殿外、正被众人簇拥着走来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昨夜的红袍,身上的伤虽看不出来,但不用想也知道仍在流血。
“师尊,您终于来了,真是太好了。”华连采连忙起身,迎上前去。
两人同穿鲜艳的红色,站在一处时,竟有些分不出,谁才是这场婚宴的新郎。
“吾既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卫泯溪从他身边走过,转到堂上,与华父、华母同坐。
他自称为“吾”,与昔日身为魔神时一样,好似在提醒着南音什么。
华连采跪回南音身前,在唱礼官的高声下,行第三拜。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拜下去。
然而这一次,南音仍然没有拜。
前一次是她拜不了,这一次是她不能拜。
若她拜了,照卫泯溪的疯癫心性,定会当场将华连采的脑袋拧下来。
即便不能助他安然渡劫,她也决不能害了他。
因着南音的这个动作,锣鼓喧天的喜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华连采贴过来,小声问她:“阿紫,是不是坚持不了了?”
南音静置半响,猝然抬手,将盖头扯了下来。
堂中惊起一片呼声,华父、华母更是同时站了起来:“阿紫姑娘,你这是何意?”
南音向二人行礼:“请二老恕罪,叶紫自知修为浅薄,且来历不明,实不堪为令郎佳配,得二老青眼,已是叶紫之幸,不敢奢求其他。”
“都到如今了,还说什么敢不敢的,今日为父就当着诸位的面告知你,华家的儿媳妇,除了你,再无旁人。”华父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底下众人连连呼好。
南音也是泪眼婆娑,弯膝跪了下去:“叶紫多谢父亲母亲。”
华连采也到她旁边跪下:“多谢父亲母亲。”
“东方既”适时上前,敲响手中锣鼓:“礼成~”
卫泯溪一言不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椅子扶手。
“轰隆隆!”殿外的雷声响得愈发惊人,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不对,今日这天势怎么这般奇怪?难道是有人要突破境界了?”
听到众人议论,南音看向身前既羞涩又高兴的华连采,心上沉了沉。
转头看向卫泯溪,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这一切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灵虞天尊曾说过,华连采渡的是情劫,上一次他为顾采时,因为南音的突然消失,而抑郁成疾,一度陷入自毁情结,才导致一直无法渡劫成功。
这一次南音只需补偿他,助他顺利勘破,让他从如获至宝到慢慢淡忘,不再执着于与她相守即可。
快的话十五六年辄止,慢的话最多也就五六十年。
顾采对她的深厚情谊,本就是因灵虞天尊有意引导而造成的心魔。
只要他一得偿所愿,便就会知道往日所期盼的,也不过如此。
所以南音不觉得,他会像卫泯溪一样,偏执到非她不可,没她一定活不下去的地步。
修真者的寿数不似凡人只有百年,无论是十五六年,还是五六十年,抑或上百年,于她都是值得的。
既能全了灵虞天尊的心愿,也能对顾采做出补偿。
如果没有卫泯溪这个变数的话。
“阿紫,礼既已成,你不必再担忧什么,先让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华连采瞧见她面无血色,心疼到不行,用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颤抖的指尖。
“急什么,好戏还未开场。”卫泯溪由端正坐着,转为斜坐着,单手撑着脑袋,莫名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来。
“师尊,您怎么了?”华连采也察觉了一丝不对。
今日的卫泯溪与往常,太不一样了。
卫泯溪的视线,落在两人紧紧掌握的手上:“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位新婚妻子,很像吾的一个故人。”
华连采更摸不着头脑了,卫泯溪又不是头一次见到叶紫,先前怎么不说?
“若真是吾那位故人,那你们今日这婚,便作不得数了。”卫泯溪看向南音,眼底的笑意,汇集成一条噬血深渊。
“师尊何意?恕弟子愚钝,无法理解。”华连采将南音护在身后。
卫泯溪拿出一物掷上前:“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
那东西一出,便直冲南音而去,南音顺手接住,它认出她,在她手里化形,居然是她的冰魄剑。
“此物,是我九百年失踪的……妻子的。”卫泯溪掌心杵着下颌,漫不经心地说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弟子与师尊的妻子是同一人,这放在哪里都是不可置信之事。
华连采看向南音,她对其笑笑,将剑收入体内:“仙尊都说了,那是九百年前,且不说我已不记得那些前程往事,就算记得也得允许人另择良缘不是?况且仙尊空口白牙,说我是您的妻子,便是您的妻子了?您可有证据证明,比如道侣印,孩子之类的。”
他摇头:“没有。”
“我明白了,仙尊是想以此考验我对阿采的感情。”南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握起华连采的手,试图让崩盘的场面回归正轨。
“叶紫自知浅薄,配不上阿采,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以后我会加倍努力追上阿采的步伐,望仙尊成全我二人。”她满怀赤诚地磕头。
华连采迷迷糊糊,也跟着磕头:“望师尊成全。”
外面的人被南音的勇气感染,也跟着喊:“成全他们,成全他们吧掌门。”
“小师姐亲自求我,我自是愿意答应的,可惜有人等不及了。”他手指敲打着桌面,用只有三人听得见的音量说。
华连采满脸问号地看向南音,卫泯溪说的这段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南音也不太能听懂,只是预视着会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一阵狂风突袭,将华连采卷了进去:“阿紫,阿紫,阿紫!”
他一遍遍喊她,声音悲怆。
南音追着出来,只见上空一紫衣男子负手而立,身披七彩霞光。
他的外貌与华连采一致,却明显不是华连采。
有人认出他来,遂大呼:“弟子拜见璞业祖师。”
他是斜阳宗十位仙祖中的璞业祖师,羌采。
他垂目,向上抬手:“华连采乃本座多年前遗失的一缕情魄,如今寻回,前尘往事皆归尘土,散吧。”
他转身,走进七彩霞光中。
所有人齐声应是。
除了笔直站立的南音,和堂内端坐的卫泯溪。
从此世间再无翩翩少年华连采……
羌采走后不久,所有人突发头痛,短暂地挣扎过后,便似想起了什么,齐齐面向堂内的卫泯溪,杀机四起。
南音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都想起来了,他是魔神卫泯溪!”
她虎躯一震,只觉天旋地转。
不过须臾间便明白过来,他要阻止这一切,怎会毫无牺牲?不然羌采怎会来得这般巧。
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那次在虚阚之门回来之后吗?
之后消失的几日,便是一直在忙活此事吧。
当初她以拯救苍生的义举与天道交换,抹除天下人对他的偏见,助他重获新生。
如今他将这份“幸运”,都给了羌采,助他毫不费力地渡劫。
她早该想到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可惜啊,她为他偷来的安逸日子,就此结束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