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异父异母的妹妹，楚瑜。
我在原地站定，看着那个人影，内心复杂。
面前的楚瑜，站在凤凰树下。二中的红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很漂亮，高高扎起的马尾飘荡，脊背直直，神情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淡。
在我没有回家的日子里，楚瑜依旧美丽，依旧高傲，依旧是天鹅公主。
我自嘲一笑，又在期待什么呢？
场面陷入沉寂。
姐姐挠挠我的掌心，我朝她安抚一笑，笑容勉强，随即开口：“楚瑜，你有什么事吗？”
楚瑜盯着我，冷漠的脸色有了变化，还是没说话。
这道凝视的目光，像极了她的父母。
我被盯得发怵，下意识攥紧许愿的手。
许愿回握，挡在我身前，语气温和：“同学，你吓到我朋友了。”
这句一出，许愿云淡风轻，楚瑜神色不明。
“吓着你了？”
“嗯，姐姐。看来是我长本事了。”楚瑜轻笑。
我没说话，只当作楚瑜夸我了。
场面又是沉默。
早该习惯了，不是吗？楚父楚母擅长忽视冷待，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楚瑜当然是冷暴力的个中翘楚。
我没打算开口，只是看着楚瑜脚下的影子。
想踩。
“姐姐。”
她一改刚刚的冷漠，露出笑容，委屈的笑容：“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爸妈工作忙，只有你陪着我……
“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很想你。”楚瑜声音温柔。
……
是，我忘记了。我轻轻一笑。
许愿听到这里，看到我的不正常反应，皱眉反驳：“小同学，你姐姐也有自己的生活，你要学会独立。”
楚瑜不理她，只是巴巴地看着我。
我阖上双眼，谁也不去看。
在我五六岁时，楚父楚母工作忙，满世界出差，他们为了照顾我们的日常起居，只好请了一个阿姨，日子本该如此顺利。
直到一场暴雨降临。
雨又大又急，阿姨过不来，房子断电，又没了食物来源。楚瑜年纪小，又被雷声吓着，发起了低烧，梦中哭喊着爸爸妈妈，是我抱着她，哄着她，给她唱摇篮曲。
好不容易退烧，楚瑜又喊饿，我为了让她填肚子，小小的人踩在板凳上，从冰箱取出面包，却在转身时，身体不稳，摔下了板凳，额头重重磕上餐桌角。
我还记得，闭上眼的最后一瞬，是四岁的楚瑜奶声奶气喊我姐姐，问我怎么了。等我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额头缝了四针，彻底留疤。
从此，楚瑜一旦感到害怕和孤单，只会喊姐姐。
我用一道疤，换来了楚瑜一生的姐姐。
回忆结束。
我睁开眼，叹了口气，直接了当地说：“小鱼，不是我不回家。”
小鱼是楚瑜的小名，是我取的。只不过那件事后，我再也没喊过这个名字了，迄今五年。
“是什么？”楚瑜急切的开口。
我轻松又释然：“我回不去了。爸妈给了我二十五万还有房子，所以我们……”
“不是一家人了。”我的语气平和坚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楚父楚母不敢告诉楚瑜，那就由我告诉她。
她再也没有姐姐了。
楚瑜听完，没有说话，迅速拽下脖颈上的玉珏。这是楚父楚母送她的出生礼物，背面刻有楚瑜的名字和一生平安的祝福。
她看着玉珏，冷漠的脸尽是讽刺不屑。
接着，她把玉珏狠狠掷向地面。精致的玉珏坠在地上，碎裂成好几块。
我扯起唇角，冷眼旁观。
何其讽刺，何其可悲，何其命运。
楚父楚母弃我，求楚瑜慕亲。
楚瑜弃楚父楚母，求我归来。
“爸妈老糊涂了。姐姐，你放心吧。”楚瑜说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强行塞进我的手里，“这是十万，我自己挣的，没有密码，和爸妈没关系，随便花。”
“我保证，你一定会回家的。”
那张卡在我手里，尚有余温。
我强行忍住眼泪，大多数人是靠着那点血缘堆出的感情，是相似的脸攒出的怜悯，是DNA鉴定的关系，而我和楚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这份感情从何而来？如果……如果我们真是姐妹就好了。
如果我是楚月，你是楚瑜，那就好了。
微风吹起我的额前发，那道疤痕隐隐作痛。它在提醒我，别忘记伤疤，别妄想其他，别想根本不可能的事，比如说我和楚瑜是亲姐妹的事。
我丢下一句：“小鱼，别和他们较劲。”
然后，我拉起许愿的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没有转头，语气温柔又真挚，好像回到了从前：“小鱼，提前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这是我作为姐姐，对楚瑜最后的温柔和愧疚。
就在这时，楚瑜开口：“姐姐，你还在恨我，对吧。 ”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我听若未闻，步伐迈得更大，更快，仿佛可以装作没有听见。走出那条路，许愿一把拉住我，站在阴凉下，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她也始料不及。
我向外走了两步，站在阳光下，毫不犹豫地抬头，直视太阳，心里想着楚瑜的问题。
恨吗？
我摇头，不知道。
太阳的光芒令我眯起眼睛，眼里闪动着泪光。许愿只是看着，她没有劝我。如果利用烈日落泪，从而掩盖落泪的真正原因，保护自己的自尊，那么就请吧。
我看着阳光下，我的影子。
原来，影子也可以存活在阳光下。
人有影子，楚瑜是行在光下的人，我是出没黑暗的影子。我嫉妒她，嫉妒阳光，嫉妒得要死，却要靠她才能现出自己的存在。
我希望她失去影子，变成“鬼”。
但是，泯灭“做人”资格的前提是，葬送我自己。人离不开影子，影子离不开人，所以我离不开楚瑜，楚瑜也离不开我。
我宁愿，她体面地，继续当着天鹅公主。
所以，我不恨你的，楚瑜。
毕竟，你是我的妹妹。
我名字的另一半。
我最羡慕，最嫉妒，最想成为的人啊。
是未成年期的社会轻打版社畜，所以缘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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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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