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内。
夜间模式下的小地瓜页面泛着微弱的光，搁着手机屏幕映在杨东旭的脸上。
聊天界面里，ID为秋秋人的账号说话语气已经足够礼貌，但对于怒上心头的杨东旭来说，这最后的留言跟挑衅没区别。
经济环境下行，如今最赚钱的生意从来不在行业里，而在于那些宣称着教你赚钱的卖课教程中。
越来越多原本就囊中羞涩的普通人在看到这些被包装出来日进斗金的网络形象，更会忍不住交上学费，被这些恶狠狠的镰刀收割一茬又一茬。
一年前那家倒闭的火锅店也是杨东旭交上的学费之一。
一个个打着创始人IP的团队，通过华丽的包装和遮掩的数据将观看者拉入他们的推销业务之中，给人编织起美梦来掏空腰包。
用时仅一个月就倒闭的川派火锅店成为他的那群“黑粉”不断耻笑的新梗，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粉丝给他私信投稿，分享自己被骗入的餐饮骗局。
卖课、加盟、培训，各类名目层出不穷。
不管【旭日东升】在视频末尾强调过多少次，陷阱砸到头上时，普通人仍旧争先恐后地步入。
杨东旭恶狠狠地盯着聊天页面，H市上江区繁华里是吧？
给我等着！
他点开12306购票页面，立刻买了第二天的高铁票。
这里离H市的距离不算太远，车程一共2小时，因而动作堪称迅速。
杨东旭付完商务座车票钱，随即返回应用程序，在自己大号下面发了一条动态。
旭日东升：
【兄弟们，明天临时直播个户外，给那些最近还在因为餐饮加盟卖课被骗的大伙们紧紧弦，直接现场出击打假！
旭子在这也奉劝大家不要再上这种当了，挽回一点是一点，都是自己辛苦打工挣的血汗钱，不要白白拿去打水漂了。
一键预约直播间，明天下午五点准时开播。】
跟着旭哥混三天饿九顿【前排！】
水作云州【活久见，夕阳哥也有不鸽直播的时候】
爱生活爱旭哥【旭哥最近股市怎么看？买军工还是走畜牧？给个建议呗，我年底的小米首付就靠你了！】
嘉润polo回复@爱生活爱旭哥【兄弟，你还敢听旭哥的建议啊？小心车轮子都给你赔进去了】
爱生活爱旭哥回复@嘉润polo【谢了哥们，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跟旭哥反着买。我本金就一万，只要旭哥稳定发挥，年底直接全款买车不成问题！】
喔喔奶茶加盟商还我血汗钱【支持旭哥！正义执行！】
......
第二天中午，杨东旭上网冲浪熬了个大夜，十一点多才从床上醒来。
他随意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大号的宽松短袖白T，又带上个厚外套，揣上手机车钥匙就挎着包出门了。
临时播户外，加上今天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打假，以杨东旭对这类骗子的了解，要不了半小时对面就能原形毕露。
播完还能去找个种草好久的湘菜馆吃个晚饭，做下吃播一下子又把这个月欠下的直播时长给补上一大截。
高速又平稳的高铁运行到目标地点，仰躺着的杨旭峰摘下眼罩，从随行包里拿出手持随身相机和充电宝，将硬件设备先准备完毕。
出了车站坐上专车，【旭日东升】的直播间也开了起来，直播间标题赫然写着：现场打假，警惕卤菜授课骗局。
“师傅，您平常爱吃卤味不？”
杨旭峰右手拿着便携相机，左手扯过副驾驶的安全带系好。自拍镜头谨慎地对着自己的正脸，没让师傅出镜。
【您已接到尾号1868乘客，本次行程目标地点为繁华里，预计行驶26分钟】
“吃啊，咋不吃！”
司机师傅看起来三四十岁，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车辆绕了个大弯，才从车站内的网约车乘车点驶出。
“我一般就吃楼下卖的烧腊，偶尔剁点猪头肉、猪耳朵下酒。我老婆嘛爱买凉菜吃，我儿子就爱吃那种鸭脖鸭翅膀的。”司机话音一顿，向左看了看车况，娴熟地打了转向灯变道。
“不过，前段时间不是上新闻了嘛，那几家卖鸭脖子的查出来大肠杆菌超标，我们现在都不准他吃了。”
“诶，小伙子，你这是在录什么视频哦？拍那个微老哥儿吗？”
司机师傅也没大看清画面，只瞧见杨东旭手上的设备倒是十分专业，好奇地用H市地道方言询问。
“对对对，就是拍个VLOG记录生活。”
杨东旭说谎话不打草稿。
不过他一向在播户外跟人聊天时就不爱跟直播间的观众互动，更何况这直播录像后期再处理下也能做个视频混个更新，他这话也不算是完全骗人。
“师傅，我这次专门从S市过来就是听说咱们这有个卖卤味的特别出名，想过来尝尝鲜。”
杨旭东笑道。
这出的究竟是好名还是坏名，那可就说不准了。
“啧，你们这些年轻的才真是有钱没地儿烧哦，跑这么老远就来吃个卤味。”
司机师傅听了也是格外惊讶，出言道：“我可没听说过H市有啥特别出名的卤味，平常不都是将就吃嘛。”
【提前放置避雷针】
【开局三分钟结局已定】
【H市本地人出来说一句，这司机大哥说得没错，我们这边烧肉和麻花挺出名，没听说过哪有啥特别厉害的卤味牌子】
【要不旭哥说是骗子呢】
【就这骗术也能骗到人？】
【这也是筛选的一部分，不把聪明的筛出去，哪有傻子来交学费】
【但凡了解过H市的餐饮环境，就没傻子会来上这个当。那些啥也不知道就一股脑冲着过来的，不白白拜师加盟一条龙那才怪了。】
司机师傅的车速不慢，一路又正好赶上了绿波时段一路畅行。
上车还没到二十分钟，杨东旭就提前到了地点。
“小伙子，我估计你肯定是看了网上的营销视频上当了，那些视频都是夸张宣传。这边真不像是有啥好卤味店的样子。”
他语重心长地看向杨东旭，建议道：“你一会不行还是去超然楼里吃吧，那里头的大刀烧肉还算地道，你们外地人去吃不至于踩雷。”
司机师傅目送杨东旭关上车门，出于自个儿的热心肠和不想让外地游客给H市留下糟糕印象，他还是好心出言提醒。
超然楼好啊，虽然卖的菜比外面贵一倍，但起码吃着也是H市的地道味，没给文旅宣传抹黑。
也不知道哪个龟孙搁网上打广告吹牛吹破天，把人大小伙忽悠来H市吃卤菜，就这还是个普通住宅区！
不怕把人给忽悠瘸了！
杨东旭下了车，按动手上的云台手柄按钮把镜333头翻转过来，对着眼前的位置上下左右分别横扫了一圈。
“兄弟们，到地点了啊！一会咱们就直接杀过去，看看对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现在骗子是不是也不好做了，就这？就这？】
【我记得流程不这样啊，不得先把人拉去写字楼看看案例资料，然后特色景点一日游，哪有刚上门就看实体店的】
【依稀记得之前被一个J市的麻辣烫加盟公司拉过去考察过，那叫一个爽，刚下机场车接车送，又是看景点又是吃大餐，最后临走还拎了两件茶叶和一盒工艺品】
【那你交钱了吗】
【必然没有，老子就是奔着那几顿招待餐去的】
【前面那哥们，说不定你花的就是我的钱。我前年就是这么被骗去的，看了他们样板间和店面，直接被那业务经理洗脑当场交了十二万八的加盟费...】
【招待费呢？俺们的招待费都到哪里去了！】
【降本增效减没了】
“今天这个据旭子目测，不大像招商加盟的，属于是餐饮授课的那一批，而且一看就是主打骗人摆摊创业流。”
他接着说道：“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咱们今天这个案例说到底跟加盟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收割，一个割得多一个割得少罢了，都得警惕啊！”
杨东旭用手机看了看弹幕，不再跟他们闲聊，反正这帮“黑粉”平常也聊得嗨，真跟他们说上话又要拿他的火锅店一月破产故事来取笑了。
不过，这地儿确实不咋地啊。
他好阵子没跟这些餐饮卖课的硬碰硬，怎么现在都走这么个路线了。
杨东旭看着眼前的高楼，这也就是个普通住宅区。
这会几辆看起来颇为破旧的不锈钢小推车边上还有摊主在预热着碳火，一旁还有老板娘正把冻成冰坨子的鸡爪用力砸着分离。
对面那个起号博主就是吹再大的牛皮，这也不是个畅卖大火的地啊！
杨东旭对今天的打假安排更加自信了。
这会时间略有些早，但这条小吃街上已经有不少摊主开始张罗着菜品。
杨东旭一路向下走去，卖烧腊的，卖凉拌菜的看到不少家，却愣是没找到那家小地瓜上宣传的宋记卤味。
啧，不会被涮了吧？
这要是带着直播间里一万多的活跃观众，从S市一路赶过来就为了上这么个当，他这脸都不知道往哪丢了。
杨东旭眉头愈发紧蹙，也无暇顾及直播间里观众的好奇。
他的步伐越发加快，四面观察找寻的动作也更加频繁。
走至街尾，杨东旭的眉头都快要拧成山丘，这一路不管怎么看也没瞅见宋记卤味这家摊位牌子。
“宋老板今天怎么还没来？”
杨东旭向前方望去，听见一个穿着藏蓝色呢纹衬衣的青年开口说道。
这一片的空地上虽然还没有摊位架着，可已经站了十来个人。
这里头男女老少都有，虽说聚在一起可彼此间依然保留着距离空隙，看起来不像是一家人出行。
最奇怪的是，这帮人还自觉地排成一路纵队贴着路边向后甩去。
“这我知道！群里有人说了，宋老板以后都晚半小时出摊。”
排在他后面一位挎着帆布袋的女生回答道。
“为啥要晚半个小时？”衬衣青年的疑惑搁着黑框眼镜都藏不住，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群？什么群?我咋不知道宋老板还有群了！”
衬衣青年的脸上满是背叛感，怎么一个不留神就这么被时代给甩下来了！
身后好远处，另一个穿着卫衣的胖胖的男生接话道：“宋老板还没进群呢。”
“就是昨天排在后半段还没买上卤菜的，有人说建个群，以后大家晚上能义务通知下大概啥时候卖完，后面还没回来的也知道用不着摆摊了。”
女生接着道：“昨天收摊的时候有群友去问宋老板出摊时间是不是固定六点了，宋老板说从今天开始，以后出摊时间往后面推迟半小时，不然很多上班族回来连卤菜味都闻不到了。”
饥饿营销，哗众取宠。
杨东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默默点评。
“你们这会就是在等宋记卤味出摊吗？她家就是在这个位置对吧？”
杨东旭上前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但总归还想再确认一番。
“是呢，就是她家，不过宋老板还没出摊呢。”
衬衣青年回道，他好奇地看向杨东旭，这人听口音也不像本地的，宋老板家的卤味竟然这么快名气就传到外边去了？
今天是宋老板出摊的第三天。
也是林峰来买卤菜的第三天。
自打他那天买了宋老板的卤菜，林峰终于明白了。
勇气是上天赐予他的武器。
但凡他因为曾经的挫折，就丧失了不断开拓进取，敢于尝试的精神，那他哪里还能吃上那么好吃的卤菜！
若按往常习惯，在摊位上闹出个不付钱的乌龙，以林峰的薄脸皮，恐怕好阵子——在确定摊主已经忘记自己之前——他都不敢再去光顾。
食欲战胜了羞耻心。
第二天下班，林峰跑得比谁都快，不过等排到他时，桌上第一锅的卤菜也已经快完了一大半。
强烈的危机感成为悬挂在他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宋老板这延迟半小时的决定简直安排在他的心趴上。
他不怕排队，大不了早点来这站着玩玩手机，刷刷视频。
他只怕这越来越多的食客蜂拥而上，等他下班回来只能看到宋老板收摊的身影。
“来了来了！我看见宋老板了！”
杨东旭闻言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背带裙的女生正推着小推车，缓慢地从前边的小区后门走出。
或许因为东西太沉，宋晚秋的步伐并不算快，远远望过去，也就一个可折叠的箱子推车，上面放着两个大的保温桶，好在推车的万向轮似乎经过改造，看起来大而结实。
杨东旭目瞪口呆：就这么简陋？！
今天因为下班回老家赶车的原因晚了会，28号的更新晚上会再发哒~谢谢大家看我的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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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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