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上只有一家综合医院,不算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科室都有。
池音和齐烁取了普通内科的号,上了门诊二楼,刚好卡到医生下班的点。
池音是上午最后一个号。
护士招呼着她们到了诊室,池音瞧见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女医生,目测年纪大概四十岁,面色和蔼,也没有因为繁忙的工作而染上疲惫。
“怎么了?”女医生问。
池音回想了下感冒的细节:“应该是冷热交替感冒,喉咙有些发炎。”
“嘴巴张开我看看。”
池音听话。
“再张开些。”女医生一手拿着小手电筒,一手拿着压舌板。
酸涩的感觉在口腔蔓延,唾液被手电筒照射得无处躲藏,有些狼狈。
女医生终于放过池音:“开个验血的单子,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情况。”
“嗯,行。”池音不反对。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虽然,她其实还是挺抗拒抽血的。
拿上验血单以后,女医生又交代了两句。大概意思就是她下午一点半上班,那个时候池音的验血结果应该也就出来了,到时候再过来找她开药。
“好,谢谢医生。”
池音拿着验血单出了诊室门,外面坐着齐烁,他好奇地到处看着医院的各个设施和设备。
这个医院不算大,甚至有些破旧,和池音以前去过的医院简直是天差地别,但听说已经是岛上最好的医疗水平。
没办法,入乡随俗。
“怎么样?”齐烁见她出来,第一时间问道。
“让查个血,走吧。”
池音也算医院的熟客,下一步做什么基本是轻车熟路。虽然这不是经常去的医院,但是医院的流程不就是那些吗?
开单,缴费,做检查,拿药……
齐烁向前跑了几步,走到二楼的指示牌处,上面标注的是整个医院的地图。
“姐,你就在二楼检验科等我,我去一楼缴费。”他迅速判断完,主动把验血单拿过来。
“行。”池音点头,已经看见检验科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她先去排个队。
路过检验科的时候,池音瞥了一眼对面的牌子,写着【药房】两个字。
按理来说,药房不都应该在一楼吗?
池音没想太多,到了检验科门口,找了个座位坐下。
她今天早上也没吃东西,现在闲下来发现竟然有些饿,但是马上又要抽血,只能等后面再吃。
看来无论是地方大小,每个地方的医院都很多人。
池音坐在座椅上,因为没有电子设备玩,这段时间她整个人反而还静了下来。
走廊上人来人往,池音终于看明白了,原来对面是住院部的药房。
收回视线的下一秒,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其实在医院碰见他,应该也不是一件诧异的事情。
池音不是没想过,徐不周平时白天晚上都不怎么在家,估计是来医院照顾奶奶。
现在出现在住院部药房的窗口处,一起都变得合理。
只是他,看上去有些落寞。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衬衣,下面是宽松的牛仔裤。平时落在额前的碎发因为没有搭理而软软地塌下来,他很瘦,面部却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有些凌冽。
池音和他是正对的,能看见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
散在空气中。
他眨眼的速度很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然后药房的人敲了敲窗口,喊了个名字,徐不周的魂魄被召唤回来,迅速回神。
“谢谢。”池音听见他小声地说。
然后,他朝池音这边走了过来,而池音的座位是到扶梯口的必经之处。
徐不周应该看见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
可是他没有。
他一只手提着药,另一种手则拿着药单。
一边看,一边还在算药品的价格。
然后,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在某处转角,消失不见。
刚巧,另一处往上的扶梯,盛着齐烁上来。齐烁顺着池音的视线,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诶,那不是徐哥……?”
他话音要落未落,主要是池音没有给任何的反应,让他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应该,没有吧?
池音不想多管,这是徐不周自己的事情。
她转了个话题:“缴费了吗?”
“……哦,对。”齐烁想起来正事,视线也从刚刚的转角移了回来,“排号了吗?”
“没什么人,现在应该可以直接抽血。”
她看了看抽血窗口,现在正好空着,于是接过缴费单和刚刚开出来的验血单,走了过去,一并递给窗口对面的护士。
“袖子再往上一点。”护士扎好压脉带,消完毒,从旁边拿出一次性采血针,撕掉包装袋。
然后,拔掉针头保护套。
终于到了这一步。
池音看了一眼后,就赶紧把脑袋偏向另一侧。
嘶——
皮肤被穿破,她咬了咬牙,还好这个过程不长,紧接着就是棉签接触皮肤的触感。
“按压一会儿。”护士取掉针头,扔进锐器盒,不忘嘱咐道,“采血结果一个小时以后可以来领。”
那就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池音按压着穿刺处,齐烁在一旁帮忙拿着其他东西。
“有什么想吃的吗?”齐烁问道,“刚刚来的路上看医院外面有挺多炒菜店,将就一下?”
“行,走吧。”
两人下了扶梯,在扶梯旁边的空地,有个小推车,里面正在卖盒饭。
池音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医院的食堂。
齐烁自然也注意到了。
“吃这个也行,我刚刚看不少人都在买,说是经济实惠还干净,就是我们没地方去。”
打饭的阿姨听见两人的对话,连忙给出对策:“没地方去,可以去后面住院部一楼。”
“住院部一楼?”池音下意识重复。
“对,那边一楼有很多座位,就是方便家属平时用饭和休息的。毕竟在病房里也挤不下,其实我们医院还是挺人性化的……”
“好,那就来两份盒饭吧。”池音当机立断。
齐烁有些不可置信:“你确定?”
“确定。”池音点头。
两人买完饭,转了个方向,往和医院大门相反的方向走了进去。打饭的阿姨给他们指了住院部的位置。
“看起来还挺不错,听说他们医院的厨子以前还获过奖。”齐烁一个人端着两盒饭,因为盒饭的外壳是透明的,所以菜的色香味已经被第一时间了解。
“来都来了,也算是尝尝医院的特色。”
齐烁倒是突然认真地说:“姐,你成长了。”
“怎么说?”
“以前你也不怎么吃外面的东西,要不然就是去你熟悉的店……”
“我饿。”池音给出理由。
同时,她也好奇。
这个理由充分,齐烁点头:“确实,早上你也没吃。”
两人已经走进住院部,果然,一楼有一半的区域都是空出来的,摆满了桌椅,有不少家属吃完饭就趴在桌子上午休。
池音和齐烁找了个空的位置坐下。
池音是真的饿了。
吃饭的速度比起平时来说,就像是开了倍速。
吃完饭,她和齐烁就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两人从小就认识,话题自然很多,不经意地,就说到了以前的一件事。
齐烁和吴妈以前是不住在池家的。
吴妈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吴妈。
那个时候,吴妈叫做吴玲,二十七岁,吴玲结婚了。
她没读过很多书,高中没毕业就出来上班,但因为没有学历支撑,只能进厂或者去当服务员。她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排行第一,责任自然就更重。
从十七岁出来到二十七岁,吴玲赚了些钱,特别是从二十四岁到池家以后,就没怎么再为钱发愁,因为她终于有更多的钱贴补家用。
她以为她终于有了底气,却没想到她弟弟需要结婚的时候,她也被迫结婚了。
是娘家托人说的媒,条件不错,彩礼能拿出来十万。
只是男人有些心理疾病,躁郁症,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脾气。
没事,找个女人拴住他,管住他就行。
不知道谁最开始这样说的,然后说媒的说来往去,最后,吴玲变成了这个拴住他的女人。
吴玲不愿意,但没办法,彩礼都已经收了下来,她给不出来,也不愿意让父母违背承诺被指指点点,就只能接受这门婚事。
“和谁结婚不是过一辈子呢?”
“看开些,至少他有钱,条件不错,长得也立正。”
所有人都这样说,然后吴玲也只能妥协。婚后不久,她就怀了孕,辞掉了池家的工作。
再次见到她,池音已经七岁,印象里早就没有关于吴玲的记忆。
可是吴玲找了上来,想要再次应聘池音的保姆。
池音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齐烁就坐在另一边。奶奶在书房里跟吴玲谈着事情,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池音看了会儿电视,又看齐烁。
谁也没开口。
她没想主动管其他人的事情,所以站起来想给自己倒杯热茶。
今天家里其他的阿姨都不在,所以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池音看见饮水机里没有水,所以就转过身,去餐台上拿装在保温杯里的水。
但是太高了。
她踮起脚,在餐台边缘试探,挪动,往外拉。
“嘭——”
保温杯被碰到,而且上面的盖子也没来得及盖,热水弥漫开,往桌边侵占,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淋下来。
池音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这时候,齐烁在一边,把她推开。
然后,有一半的水淋湿了他的后背。
池音看见齐烁的背上,有热气在向上飘。
她已经被吓住,但也还是知道,是齐烁救了她。不然她就是迎面淋下这一层热水。
不说毁容,但起码得烫伤重级,而且她皮肤又白又嫩,说不定效果更明显。
“你疼吗?”池音着急问,“我看看你后背怎么样,我去找奶奶,给你拿药。”
那个时候,齐烁刚满五岁。
他摇摇头,扯住池音:“没事的。”
他们距离如此近,近到池音根本无法忽略他脸上的伤痕。
她终于还是问:“那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什么。”齐烁不想说,但他本来性格就软,可能是触到痛处,又或者是后背火辣辣的疼,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
因为年纪小,他声音有些软糯,现在混上哭腔,更显可怜,池音看不下去,扯了张纸巾递给他:“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我妈妈、我妈妈说,她想回来工作,因为爸爸、爸爸打妈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不清楚,池音也只捡到了重点。
“爸爸打妈妈。”她重复了一遍。
这在她的世界里,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但是我应该打不过你爸爸的。”池音郑重其事。
“……妈妈说,她想回来工作,这样、这样就可以带上我一起远离、远离爸爸。”齐烁咬着唇,眼眶里的泪越来越多,脸颊变得红彤彤的,一句话根本说不清,“可是,我怕我是负担。”
眼泪落下眼眶。
池音没忍住上手,帮他擦掉眼泪。
“那你就和我一起住,我有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我们一起保护你。”
“保护我?”齐烁不理解,“为什么?”
他们刚认识。
“因为你刚保护了我呀。”池音笑着。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齐烁觉得她不同的原因。后面,池音读的都是贵族学校,自然也认识不少有钱的小姐少爷,但是那些人都很冷淡。
你站在他们中间,能够清楚的明白,他们都是一群外热内冷的机器。也许只有站在名利场时,会适当的用上另一幅面具。
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是虚幻。
只有池音,保持着她的纯粹的真心,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她是那种,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更好的人。
除了有些娇气以外,她根本没有任何毛病。
所以,现在池音和他站在病房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不周时,他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对。
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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